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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我的情敌是校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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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富贵在折磨了我的耳朵长达三刻钟之后,终于放过了我,还害得我缺了将近一节数学课,这真是叫我既心痛又悔恨。
雀斑同学在数学课下课后跑到我面前,关切地问:“没事吧,顾明橙?高老头没有为难你吧?”
我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这时才想起来刚刚苏景交给我的纸条,于是伸手掏出来,这次的内容竟然只有两个字——“裴南”!
我真的有撞墙的冲动,我的情敌居然是校花,居然实力那么强劲,居然刚刚在办公室目睹了我整个丢脸的过程,居然还投以我一个同情怜悯的目光,我还是撞墙死掉算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蔫蔫的,苏景探过手来摸我的额头,问:“怎么了?被班主任训啦?”
我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仍旧不说话,埋头吃饭。这时候纪连远和萧鹿二人一起端着饭盘出现了,他们在我们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我朝萧鹿看了一眼,然后又朝纪连远看了一眼。其实我很想对纪连远说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是这诡异的气氛即便我不理会,也仍旧不容我忽视。
那边厢校花先清了清嗓子,开了口:“顾明橙,不好意思,上回我将话说重了,但是我没有恶意的。”
我抬头,看见苏景埋头吃着饭,假装没有听见,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们好。”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即将出口的话,然后斟酌着开口,“你上午没事吧?我看老班好像很生气,后果严不严重啊?”
我摇摇头:“哪有什么后果,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又没少块肉。对了,你们每天都一起吃饭?”我用手指指她和纪连远。
纪连远这时候开口:“我们一起执勤完,就一起吃饭。”
我了然地点点头。
在我对面一直装聋作哑的苏景,猛然间抬起头来,对着我背后的虚空喊了一声:“裴南,过来这里坐!”
我一惊,迅速回头,果然看见裴南端着饭菜过来了,我诧异地望着苏景,用眼神询问她:一是在问她头顶又没长眼睛,怎么会知道裴南在那边;二是问裴南好好的在找位置,为什么非得把他拉到萧鹿的附近来。但显然,苏景没明白我对她的眼神交流,反而大声嚷嚷道:“顾明橙,你干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叫的是裴南,不是你们高老头!”
我咬着牙,默默承受着从萧鹿和纪连远处投来的悲怜目光,然后静静聆听裴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往那边挪个位。”温厚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我脸一红,便挪了个位子。
“你们今天吃饭怎么都这么晚?”萧鹿问道。
裴南呵呵一笑,愉悦地回答她道:“刚出教室就被何仙姑逮住,活生生地将我拖进了办公室,改完一大摞英语卷子之后才将我放出来。”
听见裴南将他们的班主任何娴的绰号念出来,我们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裴南,你可是优等生哎,这样直呼老师的绰号不怕被训?”萧鹿笑着看裴南,说实话萧鹿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眉眼弯起,大大的眼睛里神采飞扬,唇角还有个娇俏的小梨涡。
裴南望着萧鹿,温和笑着:“我不是什么优等生,优等生不会开学这么久,还没认真听过课。”
“裴南你可真厉害……不听课成绩还能这么好……”这个声音是苏景发出来的,其中不乏哀怨。
裴南摇摇头,只一味地笑笑,然后埋头吃饭。
正吃着饭,隔壁桌突然出现了高老头和何仙姑的身影,我着实不愿意这么快就见到高老头,低声朝裴南说了一声“先撤了”,然后就落荒而逃了。
溜走的时候,还听见苏景在后面喊了一声,但只到“顾明——”这两个字就中断了。
当我跑到食堂外面的时候,突然感觉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转头却是萧鹿,她笑着,秋日的阳光打在她的头顶,一轮漂亮的光圈。
她说:“顾明橙,入学这么久,我还没有同你说过几句话。”
我呵呵呵傻笑了,然后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不由自主地想着,这是我的情敌,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情敌。那么,裴南知道萧鹿喜欢他吗?那裴南呢,又喜不喜欢萧鹿?疑问这样多,于是当我同萧鹿独处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回教室的一路,萧鹿一直主动地同我说话,而我却只能干笑,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连自己都想抽自己巴掌。
“顾明橙,你还是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我的气是不是?”她突然停下来,认真看我,大眼睛盯着我,忽闪忽闪的,总觉得有种迷惑人的作用,叫我已经停止运作的大脑更不知该如何重新启动正常运转。
“没有,绝对没有。”我只好这么说。
萧鹿叹口气:“其实纪连远他并不懦弱,反而是个很勇敢的人,只是没有机会表现出来而已。顾明橙,其实你可能并不怎么了解你这个弟弟吧,我真担心……”
“你觉得裴南怎么样?”萧鹿的话被我打断。
她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等到我反应过来自己在问什么,恨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裴南?”她反问,“他怎么了?裴南很好啊,成绩好,乐于助人,优等生的代表……”
“那……”我犹豫着要不要把下面的话也问出口。
萧鹿却又说道:“顾明橙,你该不会是喜欢裴南吧?”
我脸一红,忙道:“别乱说,我和裴南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还有苏景,我们一直都在一个镇上长大的。”
萧鹿却笑起来:“放心吧,秘密放在我这里,很安全的,即便你真的喜欢裴南又怎么样,喜欢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不需要藏。”
我轻轻地问:“那如果有个很优秀的人和自己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你会选择怎么做?”
“坚持不懈,公平竞争!”然后萧鹿微微地眯起眼睛,静静地盯了我一会儿,随即绽开一个浅浅的笑意,带着些许淘气和促狭,慢慢说道:“所以,顾明橙,我要和你公平竞争,这是我的战书!”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她竟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我第一回觉得自己不过那浅浅河滩里的一条普通的鱼,还远不知湖的样子,更别说是大海,可是竟也曾为这样的无知而感到欣喜过。人的世界有多复杂,那时候的我才刚刚有所感知,后来我在某部电视剧里看到这样一句话——最为难测的其实是人心。不,这不是一句带着贬低意味的话语,这不过是那时候看见了不同世界的我心内最深切的感触,每天都会有惊人的事件发生,只是有时候离我们很遥远,而有时又近在身边。此刻,萧鹿的话语,显然已经打破了当时的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呆愣在那里完全是最好的选择。
她却一甩乌黑长发,提溜着小碎步跑开了,隔了好久隔了好远,我还能看见她乌黑的飘扬起来的长发,在秋季十分温和却仍旧耀眼的阳光里跳跃着跳跃着。我的心也随着这跳跃的长发,忽上忽下。
然而,我顾明橙永远不会是认输的那一个,更何况战役尚未开始。于是,在下午第一节属于高老头卖弄文学的课上,我细数了下这究竟是我与裴南认识的第几个年头,结果算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因为我不记得我们幼儿园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话,有没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拉过小手。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我和裴南认识的时间绝对要长于萧鹿,而且这多出来的长度都足够绕他们认识时间转很多很多很多圈。认知到这一点之后,我便渐渐地将心略略地宽了一宽,又想起初三时候裴南帮我补习政治的情景,便觉得自己胜算更大了一些。
在我想得开心的时候,突然天外飞来一只粉笔头,不偏不倚正打在我的左眼睛上,在诧异愤怒委屈等情绪统统来袭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高老头懒散又兼有讽刺意味的声音。
“顾明橙,我在讲述司马迁饱受宫刑之苦,你笑那么开心是什么意思?”
全班哄地一声笑开了,我的脸又不争气地发烫了,被粉笔头掷中的左眼疼得厉害极了,可见高老头下手倒真没客气。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整我,我知道当一个老师拼了老命来跟你玩的时候,你是绝对玩不过他的。于是,我干脆也不奉陪了,将书本往桌上一甩,绕过我同桌便往门口走去了。
“顾明橙,你去哪儿?”高老头大概是被我惹生气了,声音也急促起来。
班上四十多双眼睛,就集中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我也没朝他看,自顾自地往外面走,本以为可以一走了之,谁料到半路杀出个萧鹿。也不知道她怎么跑出自己的位子的,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都没带声响便一下子站到了我旁边,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转头看她,她皱着眉头朝我微微地摇了摇头。我不解,想要甩开,却被她拽得更厉害,连肉都被拽疼了。
“喂!”不知教室的哪个角落里冒出了一个声音,“自己不想上课就罢了,但请不要浪费其他同学的时间可以吗?”
我眨巴着那只疼痛的左眼,朝萧鹿望了又望,她仍旧是不松手。于是我也不挣扎了,等了几秒,她突然开口向讲台上耍着威风好不自在的高老头说了声:“她的眼睛好像伤得有点严重,我陪她去医务室。”说完,也没等高老头发话,便拉着我向医务室走去了。
离了教室很远以后,我纳闷地望着她,不解,十分地不解,然后便一甩手,问道:“你不会真的要我去医务室吧?”
她却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我们去操场坐坐。”
我虽觉得奇怪,但是脚步却一刻不停地跟着她走。
此刻操场上遍布了上体育课的同学,吵吵嚷嚷很是热闹,篮球场、足球场、羽毛球场、排球场……无一不是活跃着的身影,我睁着一只眼睛艰难地望着这样的画面,心里也不自觉地想要好好感叹一下青春。
“在想什么?”萧鹿突然开口。
不知为何,此刻我是这么地感激她,我放下芥蒂与防备,说:“我想念‘望苇山’。”
“什么是‘望苇山’?”她侧头问。
我笑:“‘望苇山’啊,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我们会去那里看芦苇看星星看屋顶,看繁花似锦,看人间烟火!”
“真美!”她不由得感叹。
我得意起来:“那当然,从很早以前,我就发现了那个地方。”
她默默不作声了。
我的眼睛承受不住阳光的热度与亮度,于是我便轻轻地闭上了,然后我看见阳光打在眼皮上的参差与错落,一大片的橙红色里偶尔有着影影绰绰的斑驳,好像是一片叶子飞过,又好像是飞鸟掠过。
然后我在这幻觉里听见萧鹿轻轻地说:“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后来我回忆起来,那其实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翘课。我和萧鹿正大光明地推着脚踏车,打算从正门出去。如同预料中被门卫大叔一把拦下的时候,萧鹿眼皮子也不眨地掏出了放在兜里的那张作假的请假条,上面那个长相奇特的签名还是我凭印象模仿的。门卫大叔却只略略扫了一眼,便打开了侧门,我们默契地相视而笑。
我们踏着脚踏车,车轮轧过满街的梧桐叶的时候,总要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然后我们就更加高兴地蹬踏起来。
“我们这样逃课,被发现可就惨了。”这煞风景的话,已到了我的嘴边,但在看见萧鹿享受的愉悦笑容后,我便默默地吞了回去。
等到我们坐在‘望苇山’上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我们一直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我们都不愿意打破这份宁静,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太阳渐渐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慢慢慢慢地到了天边。这时候,刮来秋天的一阵凉风,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真美!”这是萧鹿今天的第二回感叹,长发拂在她的耳边,完美的侧脸真容易叫人着迷,“顾明橙,你没有骗我,这里果然有繁花似锦,也果然有人间烟火。”
草丛里的几朵野花,在我口中是繁花似锦。那夜幕渐渐降临时,远处房屋里透出的橙黄灯火,在我心中便是人间烟火。
我也笑了起来,只觉得此刻非常快乐。什么情敌,什么高老头,我现在只想把这一切抛诸脑后,只想好好珍惜眼前的美好。
太阳渐渐落山了,我终于意兴阑珊。
“明天高老头恐怕也要找你谈话了。”我笑说。
萧鹿咯咯咯地笑:“我不怕。你知道吗,顾明橙,我好欣赏你。我希望自己能够和你一样勇敢,也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不想弹什么钢琴,不想唱什么歌,我活了十几年,也唯有今天才是真正地做了一回自己。顾明橙,你不明白这种快乐。或者,你明白吗?”
我的心里其实有着大大的惊讶,可是又不自觉地给了她一个认可的笑容。我隐约觉得自己是不明白那种快乐的,可是又隐约觉得自己其实是懂的。可是,懂或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们都是快乐的。认知到这一点之后,我便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纪连远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姐——你是不是在上面?”
我和萧鹿同时回头望去,夜幕里也唯有我们两辆脚踏车不属于这个天然的世界,她的脚踏车是白色,特别显眼,而我的橙黄色脚踏车便反而逊色了不少。
纪连远渐渐走上来,看见我说:“姐,你果然在这儿,快回家吃饭吧,阿姨急坏了。”
“咦?”当纪连远发现萧鹿也在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萧鹿,你怎么在这儿?我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她一起胡闹?”
萧鹿笑了笑,清脆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响起:“没有没有,今天我玩得很开心,现在就回去了,纪连远再见!顾明橙再见!”
说完,便真的逃也似的下了‘望苇山’,跨上脚踏车一溜烟地走远了,纪连远不忘补一句“路上小心”,那边遥遥地挥了挥手,头也没回。
纪连远骑车载着我回家,一路上闻见稻花香,看见黑夜里的芦苇漂亮极了,听见遥远地方传来汽车鸣笛声。但这一切,都很遥远,都非常遥远。
那天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最后问了纪连远一句话:“我和萧鹿,你更喜欢哪一个?”
然而,我等了很久,等得几乎要睡着了,才等来他的答案。他说:“当然是更喜欢姐。”
于是,我非常满意地靠着他的背睡着了。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心里存着一个诧异,什么时候纪连远的背竟也这样宽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