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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与灰败告别 ...
爸爸离开后的那个冬天,是我过得最苍白的一个冬天。妈妈早起晚归,每天出门前都会说一句话:“今天要晚回来。”然后一转头,我就看见了妈妈头上那仿佛一夜间生出的白发,在微弱的光线里摇晃。
春节的时候,我去镇上买了几副春联来贴。妈妈回家看见了,盯着看了许久,突然像发了疯一般扑过来撕。“家和万事兴”这几个字,被撕成了若干块,最后一个缺了最上头一点的“家”字,轻轻落在妈妈的脚踝边。我走过去捡起来,那个字不像“家”,倒像是个“冢”。
妈妈把所有的春联撕毁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妈妈边哭,还边撸着我的头发,最后抱着我嚎啕大哭。那是我第一回看见,在爸爸死后,妈妈那样歇斯底里地痛哭。
妈妈口里不停地喊着爸爸的名字,重复说着一句话:“你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我的眼泪也泛了出来,一滴滴地无声地淌在冰凉的脸颊,落到妈妈深紫色的棉袄里,倏忽一下便不见了,仿佛我并没有哭过。
纪连远从外面买炮仗回来,见到这副景象,都吓坏了。他立在门口,手里拿着炮仗,动都不敢动。后来他说,之后好多年都没见过那样子的我,哭起来像只坏掉的水龙头。
我将春联扫了起来,扔在一只破箱子里,又将炮仗收到柜子里,说:“等我们考上大学再放。”纪连远点了点头。
倒是傅婶兴冲冲地从隔壁跑过来一起包饺子,见着妈妈还在抹眼角,倒也没说什么,只顾着张罗。一会儿使唤纪连远搬凳子,一会儿催促我拿筷子和碗,家里倒也稍稍热闹了些。
那会儿我深深体会到了人情冷暖,觉得人总是靠不住的。然而傅婶却依旧一副没心肺的样子。她说:“你们待我怎样,我心里是最清楚的。你们也不用赶我,赶我也赶不走的。他们那些王八羔子,连黑白是非都不懂,顾老师是怎样的人,难道没有眼睛吗?良心大概是被狗给吞了!”
虽然是体贴的话语,却句句都砸在心上,妈妈的眼睛又红了。
傅婶的儿子那一年要接傅婶去城里过年的,却被她拒绝了,理由是习惯了一个人。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一年她是特意留下来陪我们的。她还说:“别看我是个没念过书的,但是我比那些念过书的可明白多了。”
那个年是爸爸离开后的第一个年,过得太过憔悴,即便有傅婶陪着,也仍旧是破碎不堪的。
还没到凌晨的时候,妈妈和傅婶就倚在破旧的黄色布艺沙发上,头靠头睡着了。妈妈手里,还握着针线,那是她原本打算织给爸爸的毛衣,即便是之前吵架的时候也没停。烟灰色,最适合爸爸的颜色。刚入秋的时候起的头,说是赶一赶,入冬的时候就能穿。可如今衣服是快织好了,人却不在了。
我只觉得鼻子酸,又想哭。转头看纪连远坐在爸爸惯常坐的那张竹椅子上,只微微一动,那竹凳子便要发出一声粉身碎骨般的声响。他静静地望着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快到凌晨的时候,电视机里终于开始新年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烟火便一下子映到了窗棂上,映到了我们的眼里。
镇上一时间恢复了生机,爆竹声忽远忽近,天空被映得红一阵蓝一阵紫一阵。
我推开院子门,仰头看那些灿烂的烟花,对纪连远说:“记得那一年过年,爸爸还教育了我一番,那天的烟火也这么漂亮来着。”
纪连远站在我的身边,不言语。
我又说:“其实那天,我还老大不服气呢,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爸爸说得对极了。爸爸那天还说,最后只要相信时间就可以了。”
然后我转头看着入睡的妈妈,说:“别看我们现在这样子,总有一天能够好起来的,我相信时间。”
纪连远微微笑了:“我从来都相信你。”
过年期间,除了学校送来慰问抚恤金,其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萧鹿倒还来过一回,见到我的时候还赶忙给我塞红包。
我忙推:“你干嘛呀?我又不是你的小辈,更何况你是来给我拜年的。”
萧鹿笑得好看,说:“你打开看看再说。”
我拆开红包,里面却是一张平安符,我抬头看她,心里满是惊诧。
萧鹿忙捂住我的眼睛,说:“你别这样看我,跟我家那只小狗似的,上回我去普陀山,顺道求的,想着一直要给你,现在才有了机会。”
我拿开她挡住我眼睛的手,也笑了:“那我无以为报,怎么办?”
萧鹿摇头:“给我上碗枣茶就可以啦。”
我挥手,转头对站在身后正在专心听傅婶讲古代神话故事的纪连远,说:“小远,去给萧姑娘上碗红枣茶。”
纪连远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是在喊他,立即跑去厨房端了碗红枣茶过来,嘴里还说:“你什么时候不连名带姓地喊我了?”
我认真地锁眉:“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喊我‘姐’了?”
纪连远一时支吾,那边傅婶说得正起劲,指点江山般指着纪连远说:“连远,你还听不听?快来,到精彩部分了!”
我和萧鹿对视一笑,纪连远只好又回过去听故事。
萧鹿说:“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苏景和裴南,他们好像在为什么事情争吵。”
我听着,笑了笑,苏景是小孩子脾性,争执是难免的。爸爸出事之后,我想通了许多,她不愿意帮我,自然是有她坚持的理由,毕竟针对的人也是她的爸爸。可是,对于她的不理会与不解释,我却完全无法原谅,即便她现在跪在我的面前,我也未必能够原谅她。
我说:“你不喜欢苏景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萧鹿站起身来:“我就知道你会问。”
“可是你不愿意告诉我?”
萧鹿笑着打算离开:“答对了。”然后萧鹿握住我的手,笑着说:“新年快乐。”
送走了萧鹿,我并未在那个问题上深究。因为紧接着林雪峦就来了,她一来就缠着纪连远问东问西。林雪峦比我们低一个年级,学习上有不懂的,经常会打电话来问纪连远,谁都能看得出她对纪连远这个大哥哥的崇拜。林雪峦走后,我就好好地嘲笑了他一番。
纪连远气不过,言辞锋利起来:“有人喜欢总比没人喜欢强得多。”
“哦?”我跑过去打开他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并从一大堆书本底下抽出一大叠的信,然后嘿嘿一笑。
纪连远见状,冲过来抢,口中还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笑:“你在我这里还有什么秘密吗?嘿嘿,这封是匿名的,这封是吴许燕的,咦?这封是钱亭亭的,她们居然同时给你写情书……”说着,我看了纪连远一眼,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心里一惊,立马双手将那一堆的情书奉上。他接了过去,看也没看,就扔进了抽屉里。
我看着他这样反常,心里纳闷:“那里面有什么?有你喜欢的人写给你的?”
纪连远没说话。
我只好没趣地选择离开,嘴里不忘嘀咕:“没想到喜欢你的人这么多。”
纪连远在我身后念了一句:“大概只有你觉得我不好吧。”
我惊讶地回头,却发现他只是平淡地笑着,笑意平平,眼睛也没有在看我,而是盯着书桌的一角。我觉得自己渐渐地快要忘记当初的那个小男孩,快要不记得自己最初是如何与他交心,也快要想不起我们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我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好,正是因为觉得你好,才愿意把最好的给你,我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纪连远有多好,你又怎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纪连远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眼睛里的神色也是平平,他说:“你别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姐。”
这一声“姐”却令我觉得突兀,我笑说:“没有就好,现在爸爸不在了,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大小事都要妈妈处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考上好的大学,不要让爸爸妈妈失望。”
纪连远没有说话,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班上过热的学习氛围里,揉和着浓浓的离别味道,叫人觉得既欢喜又感伤。当苏景将毕业纪念册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思索了一整个晚自习,最后却只写了四个字——“平安永福”。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和苏景会分开。我们一起长大,隔条河就能够喊对方的名字,然后我们一起上了初中、高中,我自然而然地认为我们会一起上大学,一起参加工作,就连结婚生子这样子的事情也应该相伴左右,最后看着彼此垂垂老矣,笑着说属于我们的望苇山和瓜瓜冰场。苏景应当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苏景,笑起来的样子永远像个孩子,兴趣永远是那么奇怪,不是鸡大腿就是“成功打败情敌的三十招”,无论何时都能够揽着我,叫我“阿橙”或者“笨阿橙”。
可是,现在我们竟然要分开了。高考的号角一经吹响,我们便要各奔东西,再也回不到原点。考场里的几张卷子,便能够决定我们的一生。我无法迫使自己去思索这样残酷的事情,却只能在脑海里不断上演仇恨戏码的空余之际,写出了最质朴的愿望。“平安永福”——这不是对过去的嘲笑,不是对将来的诅咒,这是我心底最平静真实的愿望。尝过苦涩,才知道平淡里的甜,我希望曾经那个傻丫头苏景还能够继续傻下去。
然而,苏景在接过几近空白的同学录时,还是红了眼,她低低地说了句:“顾明橙,你就这么讨厌我?”说着,揉着眼睛奔回了座位。
我没有辩解,或者说,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我。然后,我笑了笑,对自己说了句:“开心一点。”
高考三天过得很快,我考得得心应手,自忖成绩应该不会太差。回到教室收拾东西,同学们纷纷将书本往楼下扔,草坪上很快便堆满了白花花的讲义和书页。大家愤怒的情绪,也随着这最后一次来了个大发泄。
我去找萧鹿,下楼的时候,在楼道间碰见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麻团同学。我问:“考得怎么样?”
他淡淡地说:“就那样。”然后问:“你呢?”
我说:“过得去吧。”
麻团踟蹰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其实……我喜欢你,顾明橙。”
我呆愣了半晌,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过了会儿他又说:“你就当没听见,我不过觉得这是最后一天,又正好碰见你,就必须说出来。”
我看他如此,便也不好一直支吾,我问:“你不要听什么答案吗?”
他淡淡地道:“不用,我不能保证上了大学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
他这样干脆利落,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禁笑了起来。
我问:“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帮过我。”
“唔……就这样?”
麻团点头:“就这样。”
然后,我们对视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回看麻团畅快地笑,那笑容没有丝毫多余的东西,是纯粹的开心,两颗小虎牙露在空气里,倒显得有些许俏皮。
麻团背着书包走了,我一转身便看见了萧鹿,她正捂着嘴巴笑。萧鹿先前已经通过了J市电影学院的考试,文化课肯定没有问题,她如今只等着收录取通知书了。
我忙上前说:“别笑啦……”
“哈哈,顾明橙,高中最后一天被告白的人,恐怕只有你吧?”萧鹿笑个不停。
我辩驳:“你不知道吗,现在这是流行。”
萧鹿终于止了笑,然后拉着我的手说:“你要报考哪里?”
我说:“J市是首选。”
她的眼睛一瞬间被点亮:“真的?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我点头。
然后,她又问:“纪连远呢?”
我说:“他大概会去S市,那里有他想要念的学校。”
“是吗……”萧鹿若有所思。
我望着萧鹿如此,心里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试探着问:“你喜欢的是纪连远?”
萧鹿瞪大眼睛:“没有!”
我咳嗽一声:“演技不过关!”
她睁着眼睛辩解道:“真的没有!”
我半信半疑,虽然心中仍旧存着些许疑问,可是有一些东西堵住了我想要问出口的话,萧鹿从来都是一个比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也从来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高考成绩下来以后,萧鹿毫无悬念地上了J市电影学院,我则顺利入了J大,而纪连远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选择了S大。
因为傅婶来我家传达了镇上各个孩子高考的讯息,因此我知道了裴南居然也被J大录取了,而苏市长的女儿苏景则却意外地去了S市理工大。我无心揣测他们究竟为何要分隔两地,我只知道我即将告别这几年灰败的生活,重新回到灿烂的世界去了。
新的一年了,更一点儿略微喜庆的东西。
卷一到此结束。
虽然很想发展迅速些,但最终还是决定慢慢来。
祝所有的朋友龙年快乐,平安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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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与灰败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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