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流言风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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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早已是饭点。妈妈问我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立即拾掇出一个笑意，谎称路上碰见初中同学，聊了很久忘了时间。然后我抬眼去看纪连远，他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碗白米饭，头却转向我这边，看着我的眼睛里带着询问、探究以及一些不明的情绪。爸爸还没回来，妈妈说在学校里处理事情，这也是常事。我便洗了手，在桌边坐下，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吃完饭，我就早早回房间睡觉了，连电视都没看。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在朦朦胧胧间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随后便是一句——“姐，你睡了吗？”。我不做声，不想去理会，敲门声很快便断了，离开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我转头看窗外泻进来的清冷月光，不禁想起多年前，我与纪连远并排躺在床上的情景，也是这样的月光，只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现在这样勇敢，而我却比现在要勇敢许多。时光真是可怕，可是为什么今天却这样漫长呢？我望着月色，不能够明了。
整个的暑假时光，我和纪连远都没有说几句话，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用姐姐的眼光去看他了。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竟然也会对姐姐怒其不争了，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却又在默默地感伤自己的无能无用。正如他那天所说，我拿了自己的前途，去与稚嫩的爱情赌气。我甚至都不给自己回想的机会，或者是根本没有回想的勇气。
暑假最后是在做作业、看电视、看书当中度过的，连妈妈都感慨，从前夏天总忍不住要去摸一摸桑葚树的野孩子，竟然也会有这么乖巧的时候。我其实很想大笑三声，然后抱着妈妈痛哭，告诉她女儿经历了人生当中的头一次失恋。可是，最终我还是克制着，却将手里的《飘》一遍又一遍地从头翻到了尾。
纪连远偶尔会和裴南一起出去，或者是打篮球，或者是去书店，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只是我总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纪连远想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转身假装做旁的事情，渐渐地他便也不主动和我说话，只是每次回来他都会给我带点东西，或者是零食或者是文具，往我书桌上一摆就走。我其实心里感激得很，却不知道究竟是在拗着什么劲。
直到暑假一过，新学期终于到来时，我才畅快地吐了一口气。我想我不能够被打倒，我怎么能够这么容易便被打倒呢？我是正宗的打不死的小强啊！
于是，新学期第一天大清早，我主动同纪连远打了招呼，并半眯着眼睛展现了极为妩媚的一个笑容。纪连远一口粥含在嘴巴里，一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样子，眼睛瞪得老大，好像看见了怪物。
我白了他一眼：“干嘛？第一回见我啊？还是说今天特别美？”
他终于努力将粥咽下去，却仍旧瞪大眼睛看我。
我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萝卜干，说：“好啦，别看啦，前阵子我的灵魂出去旅行了下，现在回来了而已。”
“去哪儿了？”他终于开口问道。
我仍旧笑：“穿越去了！”
纪连远倒也颇为淡定：“哪个朝代？”
“明朝。”
“皇帝是谁？”
“呃……呃……喂，我说纪连远，你别欺负我历史差好吗？”说着，我狠狠地扒了一口白米粥。
纪连远却笑起来，神情倒是越来越淡定，他说：“历史差还选文科，你真是不想活了。”
我没理，使劲地喝着粥，使劲地嚼着萝卜干，咔嚓咔嚓，清脆利落。纪连远看着这样的我，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了新的班级，知道的第一个噩耗并不是萧鹿不同我一个班，而是——我的班主任居然又是高富贵！我欲哭无泪地将书包甩在课桌上，心想难道我们上辈子真的结下过什么孽缘么？纪连远听到的时候，只冷淡地说了一句：“那你暑假不应该穿越到明朝，而是应该穿越到你的上辈子，把孽缘折腾成喜剧啊。”我听了恨不得拿脚踹他，好赐他一次穿越。
不过，我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状况。即便高老头仍旧看不惯我，甚至将我与其他女生分隔开，安排了我和一个小个子男生做同桌。全班三十个女生，十一个男生，难为他考虑周全，声称担心落单的一个男生孤单寂寞，大手一挥，将我调到了最后一排。我当然有抗争过，结果高老头以我坐在前面会带坏其他同学为由，迅速将我打发掉了。
于是，从此以后我便过上了被发配边疆的生活。同桌是个理着平头的小个子，不爱说话，脸上的痣比一般人多很多，从额头到嘴角，我无聊时数了一数，大约一共有二十多颗，好在有些比较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不过因为他的这个特征，我迅速地给他取了个好听又通俗、可爱又美味的名字——“麻团”。他羞涩地笑了笑，默认了这个名字。他不爱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在看着窗外发呆。有一回我问：“你看什么？”他头也没回，说：“异时空。”我觉得好玩，又问：“你是从那个地方来的？”这回他没有回答我。我想他是默认了，心里默默感慨着，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同桌居然还是只异时空来的麻团。
当然有些事情不去在意，并非不存在。虽然文理班隔了前后楼，我仍旧会在一些无法避免的场合碰见裴南，然而我除了对他略略微笑下，其余什么也做不了。他也总是配合地笑一下，只是这笑意永远到不了眼底，只一秒钟时间便被收起了。苏景也总是纳闷地看着我们俩的突然疏离，还问过现在是怎么了。萧鹿听见她问，总要笑一声，这笑不是冷笑就是嘲笑。
这一年，苏景的爸爸荣升了细城市市长，他们一家也都搬到了细城市里面，从而我再也不能听见她在河对岸，用扩大版的八哥声喊我的名字了。
在他们搬走到细城市里半个月之后，苏景正式发了邀请，诚挚邀约我们去她的新家给她过十七岁的生日。苏景的生日在金秋十月，正是一年当中气温最适宜的日子，不热不寒，些许的凉意也抵不住人的热情似火。我们早早地备下了礼物，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然而，苏景生日前一周，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
事情的起源是麻团。那天下了雨，麻团迟到了，全身都被淋湿了，大约是忘了带伞，半途遇上了急雨，有不少人都是湿答答地来了教室，麻团只好在教室里努力地晾干自己。上午第一堂课下课后，英语老师趁着休息时间来发小测验的讲义，念到麻团名字的时候，还稍稍夸了他一番，接着又念了另一个同学的名字。麻团过去拿卷子时，便有靠近过道的同学起身，正巧与麻团撞了个满怀。这一撞不要紧，偏巧麻团一个没站稳，脚底一滑倒在了另外一侧的同学身上去了。不一会儿，便听见了一个女生的哭诉。
“你……你……”定睛一看，麻团的手摆得极不是地方，如若不是大家目睹整个过程，险些就要以为他有所企图了。
麻团赶紧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便去讲台拿回了自己的讲义。
起先还是平静，英语老师一走，那边就爆发了。
“做人怎么能这样？说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声音是尖锐的。
我撑着额头看向麻团，他仍旧一脸的淡定自若，盯着自己的讲义反复地看。
这时候，那个女生从前头冲了过来。
“你给我道歉！”那个女生气势汹汹，颇有点我当年的样子。
麻团没看她，只淡淡地说：“刚才已经道过谦了。”
女生便更加气了：“你那哪是道歉的样子？你还要不要脸，摸哪里啊？摸哪里啊？”
我心想，这样就一点都不像我了，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麻团不理会。
女生恼得满面通红，将纤纤玉指一伸，大声呵斥：“你不道歉，我就去告你性骚扰！”
麻团这时才抬头看她，微微笑了笑，说：“好啊。”
“你！”女生这时候真的被惹毛了，手肘从麻团的课桌上□□过，只听哗啦啦几声，麻团课桌上高垒的书本尽数砸落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只是女生还嫌不过瘾，走过去用脚狠狠地踏在了麻团方才在看的讲义上。
我看见麻团的眼角抖了一下，似乎也有些生气了。于是赶忙将女生一推，蹲下身子捡起那张讲义和其余的书本，将它们整理好摆回麻团的课桌。女生被我推得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便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喊。她哭喊了什么，我没有仔细听，只是她越喊，我越感觉到周遭氛围的变化。四周慢慢静下去了，我一抬头，正看见麻团一脸忧虑地看着我。
这时，我才慢慢听到女生嘴巴里哭骂着的是：“顾明橙你这个没人要的，居然喜欢好朋友的男朋友，还跑去告白，活该被拒绝！”
然后，她红着一双眼睛，朝着教室前头说：“吴许燕，你也看见的对吧？就是这个顾明橙，有次在食堂插队，最后还把饭盆扣在我们头上。”
那个叫做吴许燕的女生便开始添油加醋，全班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起初听到的一刻，我的身子还在不自觉地发着抖，后来竟渐渐地平静下来，任由班上其他同学对我指指点点。上课铃声很快响起，闹剧暂时收场，我心里明白，这才是开始。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这件事情便几乎被全校知晓了。我唯有一个愿望，尽量晚一点让苏景知道。萧鹿吃着饭，还不忘取笑我，她说我是阴沟里翻船，居然被能量级最低的怪兽给坑了。我也觉得很窝囊，不过我还是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因为紧接着就是苏景的生日。
我给苏景准备的礼物是一对情侣杯。杯身是乳白色的，上面分别画着两个人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我知道苏景会喜欢。
生日的当天，我心情忐忑地和纪连远一起去参加了她的生日宴会。萧鹿虽然也被邀请了，但还是没有去，她说苏景邀请她是因为我，可是她却不能不知趣。
苏景的新家很大，一幢三层小别墅，粉白的墙身，红色的屋瓦，曾经我们骑车经过这里时，都会感慨着念叨一句“红瓦区富人区”，然而如今苏景却住了进来。想到这里，我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苏景极为热情地欢迎了我们，笑得格外灿烂好看。她穿着蕾丝公主裙，虽然是短发，却仍旧显得无比娇俏可爱。
她说：“裴南老早就来了，等你们呢！”
我望了眼纪连远，他的眼睛里面不乏担忧。
苏景将我们带到她的房间，裴南正在她的房间里看她的相册。我看过那些相册，小时候的苏景是肉嘟嘟的小胖子一个，粉嫩粉嫩的，尤其可爱。只是此刻，我看着裴南垂首，嘴角带着微笑翻阅着那些相片，心里面很不是滋味。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转头看向苏景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一脸惊慌与无措，以及急促收拾起的面部情绪，转而便笑着对我说：“阿橙，晚上我们可以喝葡萄酒，爸爸说准许我们喝一点，如果喝醉了，你就睡在我们家。”
我便也笑着应道：“好啊！”
苏景一个转身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裴南依旧在翻阅着那些相片，似乎永远都不想抬起头来。这时候，我的手突然被一个力量握住，我抬头望去，看见了纪连远坚定无比的笑容，以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里盛着的鼓励。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凉，于是便努力地放缓呼吸。
生日晚宴的时候，苏景就如同那月亮一般，众星围绕，好不耀眼。她闭着眼睛许了愿望，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众人将礼物奉上，苏景在拆开我的礼物时，不知是不是过于小心翼翼，手突然一滑，整个盒子吧嗒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一声，也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苏景赶忙蹲下身子，口中说着“对不起”，然后迅速地捡起盒子，察视杯子的状况。
只能说，庆幸的是，只有一只杯子被摔碎了，还有一只却完好无损。
“对不起……对不起……”苏景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滚落在她精心打扮过的粉嫩嫩的脸颊上，刹那间哭得梨花带雨。
我忙过去擦眼泪，笑说：“这杯子不值几个钱，没必要哭。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再去买一只。”
她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顾明橙，我不应该听他们胡说，我不应该……”说着便哽咽了。
众人都忙上来安慰她，渐渐地我便被挤出了圈子。
我的心里一片酸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奈之下，我只好隔了众人对她说：“我先走了。”
她这才挣脱众人，忙说：“阿橙，你先别走，蛋糕还没吃。”
我勉强地笑了笑：“也对，吃了蛋糕我再走。”
苏景点点头，转身给我切了一块蛋糕。我接过来，在她灼灼的目光下，一口一口吃得艰难。这是我吃过的最漫长的一个蛋糕，吃得我心力交瘁，蛋糕很甜，可是心里头的酸水却一个劲地往上涌。
好在，最终我还是吃完了，我抬起头来对上她的泪眼，对她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点头。
应着她这样殷切的目光，我转身离开了苏景的新家。
回家的一路，我对纪连远说：“我再也不要喜欢谁了。”
纪连远没有说话。
平静的一路，我听见脚踏车的声音，轧在柏油路上好听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流言风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