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奇缘》天爱

9、九 镜中人

　　程小诗一路奔跑着，两旁的建筑物飞快地往后掠过，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雷欧！雷欧！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但它就像是扎根在程小诗心中的一棵种子，莫名地疯长起来。
　　她跑到第一次遇见校长的那个茶室，这一次，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校长，你在吗？校长？”
　　茶室空无一人，门窗紧闭，空气都仿佛是静止的。
　　面对着程小诗的，还是那面巨大的全身镜，周边的宝石熠熠发光。
　　程小诗回想起上一次在这面镜子中见到的景象，儿时的房屋、自己的亲人、废墟中的男子以及他的白猫……
　　是了，白猫！
　　程小诗想起来了，她当时在镜子中看到的白猫，确确实实就是和苏却在一起的小锁儿。虽说白猫的样子看着都差不多，但她记得小锁儿碧绿的眼睛中无可复制的眼神，绝不会错。
　　那么废墟中的男人有是谁呢？他有着一张英俊到无与伦比的脸，程小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美的人，这肯定不会是苏却。
　　这究竟是一面什么样的镜子呢……程小诗觉得一阵眩晕，当脑海中闪过雪域中的恶狼时，她终于明白过来，这就是一面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的魔镜。
　　镜子中还是空无一物，但是程小诗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瞬间就席卷了全身，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双腿发软，不由得跪坐在地上。
　　手中的《终极魔法》落在地上，封面上的字投射在镜子中，竟然出现了淡淡的光圈。
　　程小诗心中冒出一个猜测，她尝试着翻开书本，将那些看不懂的字正对着镜子。
　　果不其然，根本照不出人像的镜子中，却逐渐浮现出金色的文字。这些文字开始的时候很模糊，每一个笔画都如小蝌蚪般四处游动、重新组合。
　　约莫过了一刻钟，所有的文字都完成了重组，程小诗看着镜子里自己熟悉的文字，惊叹地伸手去触摸。
　　“以巫神之名义，由此，通往乌有之境。”
　　由此？是指这面镜子？
　　乌有之境？又是什么？
　　程小诗的指尖碰上镜面，感觉到一股灼热，吓得将手伸了回来。
　　镜子中的字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色的雕像。这是一座狮子的雕像，渐渐的，雕像转化成了实体，一头威武的狮子站在苍茫的雪地里，迎风而立。它灼热的眼神透过镜面，注视着程小诗。
　　程小诗惊地忘记了呼吸，她分明感觉到，这头狮子是能看见自己的——他们通过这面镜子，相互注视着对方。
　　“你是……”程小诗的心突突跳着，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你是雷欧？女巫族的神兽雷欧？”
　　那头狮子依旧注视着程小诗，程小诗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它的眼睛里，渐渐出现了水雾……
　　它竟然在流泪？
　　程小诗还来不及仔细去辨别，就听到一个紧促的声音：“雷欧！快跑！”
　　镜中画面骤然变化，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的建筑，苍茫而雄伟地占据了辽阔的土地。只是这片土地上，处处断壁残垣、尸横遍野。
　　雷欧在残破的建筑中奔跑，这次不只是它，背上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他手中挥舞着蓝宝石的魔法棒。那人只留一个背影，但程小诗还是认出来了，那魔法棒是传说中女巫族首领的魔法棒，也就是说，雷欧背上的这个男人就是女巫族最后一任的首领。
　　程小诗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雷欧奔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流下了眼泪。
　　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挫折，她从来都不会哭的，但眼下，这种莫名的悲伤不知从何而来，占据了她的整个思维，使得她的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厌恶极了这样的感觉……

　　张晓飞和姜华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教室里只剩下谭文君和如意。
　　谭文君看到他们回来，道：“你们去扫走廊怎么要那么久，要是再等不到你们，我们都准备走了。”
　　如意原本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他们，放下了手中的书包，“小诗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姜华看了一眼张晓飞，“她……她可能有事吧。”
　　谭文君看到他神色闪烁的样子，追问道：“有什么事情？你们遇到她了？”
　　“是啊。”
　　“没有！”
　　姜华和张晓飞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谭文君想着之前程小诗跟他说的话，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快带我去找他。”
　　张晓飞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刚才急匆匆地就往北边跑去了。”
　　“北边？”谭文君放下手中的课本，“你们跟我来！”

　　程小诗已经明白，镜子中展示的是女巫一族的往事，而且是他们最后的时光。
　　月色无声，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无垠的土地，女巫族的王站在高山上，深灰色的魔法袍上浸染着鲜血。他抚摸着匍匐在地上的、显然是受了重伤的雷欧，叹息道：“我们真的要灭亡了吗……”
　　雷欧发出低低的呜咽，身体起伏着，但是怎么也站不起来。
　　那个饲养着白猫的俊美男子单膝跪地，“王，我们只有启动时空转移了，只有保存住王室最后的血脉，才有可能逆转未来。”
　　“逆转……未来？”
　　“是的，神谕显示，十六年后，会有一次星辰逆转的机会，如果在那个时候集齐冰晶……”
　　这个人的话和昨天苏却与小锁儿的对话几乎可以重合起来，程小诗侧耳倾听，想要知道他们的计划，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她最终放弃了去研究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只是在心中暗暗决定，她绝对不会让这种逆转发生、绝对不允许现在的世界消失。
　　镜子中，当月光升至最高处的时候，白猫忽然俯下身子，发出低低的叫声。
　　它身边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小锁儿。”
　　果然是它。
　　小锁儿的身体颤抖起来，它四肢的毛发逐渐褪去，露出雪白的肌肤，尖锐的爪子也慢慢变成人类的手指。
　　“我的天！”程小诗惊呼着，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小锁儿竟然是兽人？！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生物？
　　当它完全变化成人形的时候，程小诗看清楚了，这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肌肤如上好的白玉般光滑细腻、眉眼如灵秀山水般动人，长发垂于腰间，迎风飞舞。
　　她也同那年轻人一样，单膝跪地，“王，我的时间不多，我们要快点了。”
　　女巫族的王者缓缓点头，“好。”
　　小锁儿的魔法袍上缀满星光，她举起魔法棒的同时，周身的星光环绕飞舞，照亮了整个天际。
　　“以女巫族最后一个巫师的名义起誓，以吾血，永远侍奉巫神。”
　　镜子中的女巫不断地说话，她的嘴唇上下翕动，至于说了什么，程小诗一句也听不懂。
　　她觉得头昏脑胀，双手抱着头，隔了许久也得不到缓解，迷迷糊糊中又听到一句：“以巫神之名义，由此，通往乌有之境。”
　　耳中有风声、水声、花开的声音、陌生人的低低絮语、甚至婴儿的哭声……直到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她听到有人叫她：“小诗！”
　　程小诗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却看到西泽尔老师出现在镜子中，她模模糊糊看到西泽尔的微笑、那微笑中却含着透骨的愤怒……
　　程小诗想向西泽尔老师道歉，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逞强了，希望西泽尔老师可以原谅他们，不要再打扫校园了……这些话一股脑出现在程小诗的脑海中，却一句也来不及说出口。
　　她晕了过去。
　　眼前最后的残像，是谭文君又急又气的面容。
　　程小诗放心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程小诗才缓缓醒过来。
　　她的好朋友们都在身边，谭文君、如意、姜华……竟然还有茶校长。
　　程小诗揉了揉眼睛，“我这是怎么了？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
　　“第二次了！”谭文君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他很少这么生气，“我真想不明白，那面镜子对你有什么吸引力！”
　　程小诗有些尴尬，毕竟是没有经过允许就闯入了校长的禁地。
　　但是茶校长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微笑地看着程小诗，解释道：“那面魔镜有很强大的力量，在你没有到达高级魔法师的实力之前，妄自接近它是很危险的。”
　　“对……对不起！”程小诗惭愧地低下了头。
　　校长让谭文君等人先出去，单独留下了程小诗。
　　距离上回的处分还没过多久，程小诗有些害怕，“校长，您该不会又要处分我吧？”
　　茶校长摇了摇头，一脸无脑道：“处分你有用吗？”
　　“好像……也没有什么用。”程小诗挠挠头，“那您叫我留下，有什么事吗？”
　　茶校长亲自沏了茶，递给程小诗一杯，“我只是好奇，你在这镜子中，看到了什么？”
　　程小诗喝了口茶，只觉得十分清冽、芳香扑鼻。她决定据实以告，道：“我看到了女巫族的过往。”
　　“哦？”茶校长也缓缓喝了口茶，“女巫族的过往，是怎么样的？”
　　“我看到的是他们灭亡时的景象，首领骑在一头大狮子上，他们好像很不甘心，还说着要逆转时光什么的。”程小诗回忆着自己看到的画面，越说越急，“他们说的十六年后，就是现在吧，如果真的被他们逆转时光了，那现在的这个世界就会不存在了是不是？”
　　茶校长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你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然不希望！”程小诗放下杯子，“我一出生就活在这样的世界，我的所有亲人、朋友，都在这个世界，我怎么可能希望它消失！”
　　“小诗，你所看到的，并不是全部。”茶校长手指一指，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你看，这是我们现在的世界。魔法力正在一点点消失，天际的星光越来越暗淡，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活在一个安稳的盛世，却不知道背后的阴影正在慢慢笼罩。”
　　眼前的世界不断延伸，到了遥远的地方，那里，黑色的雾气蒸腾而上。
　　程小诗问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当年摧毁女巫族的黑暗势力，没有人见过它的实体。”茶校长面带忧郁，“女巫族一直是魔法界的守护者，十六年前，当这股黑暗的力量出现的时候，他们牺牲自己的族类，建立起了一道抵御的屏障，让这种力量无法越过。但是现在，这道屏障的力量已经衰竭，很快，我们的世界就将陷入永久的黑暗……”
　　黑暗的世界……永久的……
　　程小诗觉得周身寒冷，“校长，您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只是很少会有人相信。”他看着程小诗，“如果你知道，你的所有亲人和朋友，最后终将无法避免这种可怕的结果，你还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不……”程小诗摇头，“当然不……可是……”
　　“可是你不相信？”
　　程小诗低下了头，她一时间的确无法相信。
　　分明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力量在接近、有什么秘密似乎即将浮现，但怎么也找不到答案的入口。
　　“没事的，小诗，你还有时间，我们都还有时间。”茶校长叹了口气，将眼前的幻象撤去，“去找你的朋友们吧。”
　　程小诗愣了片刻，还是往门口走去。
　　她轻轻地关上门，没有听到茶校长最后的那句话。
　　“终有一天，你们会并肩作战的。”

　　谭文君他们在不远的地方等着程小诗，看到她一脸落寞地出来，纷纷围上来。
　　姜华道：“怎么了，又要罚你啊？”
　　程小诗摇摇头，“校长跟我讲了一些事情，我一时间觉得难以接受，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怀疑。”
　　看着眼前的好友、面对他们疑问的目光，程小诗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
　　这一刻，她觉得没有比这些伙伴们更能信任的人了。
　　正如程小诗所预料的，所有人听完后都陷入了沉默，可与此同时，他们又觉得前所未有地充满激情与斗志，因为校长的那一句——“终有一天，你们会并肩作战的。”
　　不约而同地，他们想到了那日在迷雾森林的山洞理，他们共同许下的诺言。
　　一直以来都在劝说程小诗要谨言慎行的同桌谭文君，此时却难得坚定地告诉她：“小诗，这一次，我支持你。”
　　程小诗看着他的目光，明白了，这个从小就对魔法部耳濡目染的同桌，其实是在变相向她证明，校长的话是正确的。
　　程小诗不知道谭文君是不是曾经听说过什么，但有了他的支持，她觉得信心倍增。
　　看到少了一个人，程小诗诧异道：“张晓飞呢？”
　　这下所有人都想起来了，之前光顾着程小诗的安危，差点忘记了因为救程小诗而受伤的张晓飞。
　　程小诗惊讶万分，“救我？受伤？”
　　姜华向她解释，当时校长还没有到，他们眼看着程小诗仿佛要被镜子吸进去一般，张晓飞第一个冲上去拉住她，结果就被一个可怕的力量撞击出去了。
　　谭文君补充，在那一刻，他们分明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校长一出现，那个人就不见了。
　　如意缓缓道：“我怀疑，那个人是学校的老师，因为他穿着我们学校的魔法袍。”
　　程小诗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在心底默默念出一个人的名字：苏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