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诸神之名》小灵狐

9、于尔灰烬之中，重生

　　（八）
　　“不，”陈烬感到呼吸在胸口冻结住了：“不！”他拔出魔杖，手脚上的束缚哗啦啦地掉了下来。“风华·召来！”
　　爱莉丝的身体弹了一下，像是被一只钩子钩住了脖子，呼啸地飞向陈烬。陈烬一把抱住她，焦急地拍打她的胸膛，倾听她的心跳。不，没有心跳，这不可能……
　　尸鬼愤怒地叫嚷着，向陈烬冲来。陈烬一偏头躲开一道蓝光，因为与爱莉丝订下的契约，尸鬼们的毒咒都击不中他。两只尸鬼尖叫着，咒语反弹到了自身身上。既然不能伤害他，尸鬼们决定先阻拦下他，丢过来的咒语都变得无害，看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风华·烈火！”陈烬随手向后一指，熊熊火焰从地上升腾而起，咆哮着包围了尸鬼们。尸鬼们忙着灭火，他抱着爱莉丝的尸体飞奔：“风华·觉醒！”他感觉到星洞立刻响应了他的召唤，出现在他面前，就仿佛它一直等着这一刻似的。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恳求，她也不开门。
　　“拜托！你发什么傻！我身体里有你主人的血——”陈烬焦躁地喊着，身后尸鬼的声音越来越近。星洞啜泣着，她说她非常难过，但她不能为他开启。陈烬突然明白了原因——因为爱莉丝死了。她不再是星洞的主人，咒语束缚了星洞向他敞开。
　　爱莉丝死了。这一刻，这一个事实，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死了。她真的死了。
　　无尽的悲伤和愤怒淹没了他的心脏。陈烬模糊地想，就算爱莉丝死了，也必须把她的尸体带回去。不能让她落在尸鬼手上。逃脱烈焰的尸鬼们飞翔着冲向他身后，他不能通过星洞回学校了，他需要想办法比尸鬼飞得快。
　　“风华·龙！”他嘶哑着举起魔杖指向天空。一条金色红爪、须发怒张的巨龙从天而降，他抱着爱莉丝跨上了龙身，抱住了它的头。巨龙优雅地一摆尾巴，扫倒了三个尸鬼，然后腾空而起。它在云端里自由地遨游。它飞得真快。
　　身后尸鬼们恼怒地追了上来，陈烬随手向后施放咒语，感觉每一击都命中了目标。尸鬼们不断地哀号，栽倒下去，又有新的尸鬼追上来补充。显然来到地球的尸鬼远远不止七只，尸鬼首领把他的党羽都召来拦阻陈烬了。陈烬看都不看一眼，让各式各样的诅咒向身后乱飞，脑子里很乱。他只是条件反射地把从书上刚刚看来的诅咒念出来而已。他非常有效地对尸鬼们造成了伤害，惨叫声此起彼伏。陈烬不无讽刺地想，对啊，龙族是愤怒和复仇的种族。这辈子他都不会有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愤怒了。依此类推，他现在应该无往而不胜。
　　他向后丢了一个大范围疼痛咒，立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一个尸鬼惊骇地说：“千刀万剐！他是——他是龙族之王！”身后传来敬畏的叫声，追踪他的尸鬼更少了。尸鬼首领咆哮着，显得非常绝望。
　　那么，他是龙族之王了？陈烬一边飞一边想着，觉得此时此刻知道这一切真是太讽刺了。他们费尽力气四处寻找的七族之王原来有一大半都在学校里。爱莉丝如果知道会怎么说呢？想到爱莉丝，他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真的……死了吗？这世界上难道没有什么魔咒是可以让人复活的？既然他是龙族之王，应该有这样的权力啊！该死，他平时为什么不看书呢？
　　尸鬼们渐渐都被甩掉了。龙愉悦地仰天长啸，飞得更优雅平稳了。陈烬盯着爱莉丝苍白的脸，突然回忆起来——有一个上古魔咒——也只可能有上古魔咒有起死回生的权限了，尽管古往今来有能力使用上古魔咒的人寥寥可数，而胆敢为魔法付出代价的人更少——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做到，也不知道代价会是什么，不过谁管他——
　　他擦了擦爱莉丝脸上的血迹，用魔杖颤抖地指向她：“以诸神之名，于尔灰烬之中，重生。”

　　一道强大的绿光从他魔杖顶端射出。陈烬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骼都撕扯着尖叫，好像有一股巨力正在把他身上的骨骼抽走。他全力与那股力量抗争，那股暴躁的力量转向他的肠、肺、肾、脑——
　　爱莉丝脸上忽然蒙上淡淡的白光。她的胸膛开始起伏了。
　　“什么？！”陈烬惊讶地睁大眼睛，凑了过去。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那股力气从他的大脑上撕走了一部分，他痛得眼前发晕，另一股冰凉、粗暴的力量涌了进来，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大脑。他的大脑晃了晃，再度完整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陈烬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紧接着他就把这一切都忘了。爱莉丝开始呼吸了！她虚弱地呼吸着，黑发开始缓慢地生长，伤口处的血液渐渐凝固。陈烬屏住呼吸，说：“风华·愈合。”她背上的伤眨眼间就愈合了。陈烬咬开自己的手腕，让爱莉丝喝自己的血。爱莉丝艰难地吞咽着，陈烬愉悦地看着她的脸颊逐渐变得红润。
　　觉得支持不住的时候，他念咒语让自己的伤口愈合，又一次拔出魔杖，小心翼翼地说：“风华·觉醒。”星洞立刻在他身边出现。星洞高兴地颤抖着，啜泣着，为他打开了门。
　　那就是说，爱莉丝真的复活了！陈烬任由自己被狂喜没顶。他小心翼翼地爬下龙的背，抱着爱莉丝尽量不让她掉下来，然后跨进了星洞，沙哑地说：“爱莉丝的寝室。”
　　星洞比哪一次都快地到达了目的地。她甚至把他们送到了床上，温柔地放下了他们，然后消失了。陈烬猜想她是在表达自己的感激。
　　他安置好爱莉丝，自己靠在了她大床的床脚。他很疲倦，这一生都没有这么疲倦过。他缺血，肌肉拉伤，全身上下都痛，需要好好睡一觉。但他认为自己不该睡。他得照看着爱莉丝。
　　在心底，他近乎绝望地想起了爱莉丝的预言。
　　你将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被一只黏答答的鼻涕狗纠缠，厄运女神引诱你来到犯罪的边缘，你拼尽全力去做一件愚蠢的事并且终将失败。你被一颗天王星击中后脑。
　　到目前为止，每一句都应验了，除了他那悲惨的死亡。
　　还有这一句——
　　我向你保证，陈烬先生，我是预言师，我绝对不会因为流血而亡。我会因为你愚蠢的错误而死。
　　陈烬控制不住地啜泣一声，爱莉丝是对的。不是吗？他竟然以为爱莉丝会向尸鬼投诚。他真该为爱莉丝陪葬！他袭击了爱莉丝，他让她受了伤……他就是全天下最大的白痴！
　　不，爱莉丝的计划里就打算牺牲自己。头脑后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柔和、油滑，充满诱惑力，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声音。它冷静地指出。就算没有你，她也没打算活着回来。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你，是那群尸鬼。
　　这我知道。陈烬虚弱地和自己辩驳。可我简直不可饶恕，竟然会向爱莉丝动手……
　　那群人想利用她。尸鬼早就想要爱莉丝的命了，还记得那个以你的名义送出的生日炸弹吗？
　　这我记得。一想起那个情景，陈烬感到一块冰滑进了他的胃里。太可怕了，他还记得当时的惊恐，扑过去挡住爱莉丝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要跳出腔子了。爱莉丝差一点就没命了，如果他们得逞了……如果那张苍白的脸上七窍流血，如果那双黑眼睛再也不能睁开怒视着他……
　　他感到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愤怒中激活了。他们绝对不可饶恕，他们竟想夺去爱莉丝的生命。他们万死莫赎！
　　对，没错。那个声音在他大脑深处轻轻地说。你应该为她复仇。
　　陈烬赞同地点头。他要保护爱莉丝，就得想办法让他们再也不能对她下手。
　　和保护她无关，你要为她复仇。你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陈烬？”
　　微弱的声音从床头传来，将陈烬从冥想中拉回现实。陈烬飞快地扑向床头：“爱莉丝？你醒了！”
　　“你坐在那里的样子看起来真可怕。”爱莉丝的声音很细微。
　　陈烬意识到自己衣衫褴褛，满身鲜血、伤痕和泥污，死人一样惨白，很可能还一脸凶光。
　　“你快死的时候我更可怕。我保证。”他温柔地低声说。
　　爱莉丝若有所思：“我以为我死了……按照计算我应该会死的……”
　　“按照计算？”陈烬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流光了身体里属于蟒族的血。”爱莉丝喃喃地说：“蟒族的血统在我身体里只占二分之一左右，血统不纯是有好处的。经过计算，失血二分之一是在濒死的边缘。如果我足够走运，可能会在重度昏迷之后醒过来。重点是尸鬼他们会以为我死了……然后不再打隐族力量的主意，他们不会再想办法谋杀我，所以‘柱’依然是安全的。可是之前你的龙炎击中了我，我已经流了大量的血，失血肯定超过了致死的份量。我怎么还能活着回来？”
　　陈烬突然觉得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他睁大眼睛，脸上血色尽失：“我——我——是我害死你的？！”
　　“别紧张，我不是没死吗？”爱莉丝翻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白眼：“我的计划太冒险了，不能出任何一点点误差，可意外又不可能避免，本来我生还的几率就非常低。这是计划本身的问题，我已经没有时间和条件拟定一个更保险的计划了。”她叹息。
　　冰块依然卡在陈烬的喉咙里。“如果我当时没有攻击你就好了……如果我相信你就好了……如果我当时没跳出来，一切就不会发生。我就能在你结完封印昏迷后，带着你安全地回来……”
　　“现在不也差不多么？”爱莉丝说：“其实这样也不错。它给了我一个机会。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时机能让我对着尸鬼的能量源泉长时间念咒而不被发觉……”
　　“这不是问题！”陈烬捶床：“我差点成为杀死你的关键因素！我让你失血过多！我——唉——”他无法表达内心澎湃纠结着的痛苦，只好抓着头发停了下来。
　　“请容许我来冷静一下你自以为是、荣誉感过剩的头脑。”爱莉丝冷冷地说：“你正在毫无理智地把一切归结到自己身上。让我提醒你一下，如果真的有一个最大程度地确保了我的死亡的‘关键因素’，那就是我自己的计划。顺便说，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任凭你暴力对待我的床。”
　　“我道歉。”陈烬暴躁地说。“好吧，就算不是我，那也是那群尸鬼——”
　　“可怜的尸鬼先生甚至都没增加我身上的一丝伤口。我为他们必须要面对这么无礼的指控而感到悲哀。”爱莉丝接口说。
　　“他们是你自杀的主要原因！”陈烬咆哮，像一头狮子一样晃着满头乱发：“你坚持的话——那好吧——反正一切都是我的错！”
　　爱莉丝停了一下，用奇异地被逗乐了的声音说：“我真高兴你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两个人在黑暗中怒视彼此，接着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爱莉丝抚过他手上的伤，说：“你为什么不给自己止血呢？”陈烬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念了一句“风华·愈合”，身上的伤口眨眼间消失了。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爱莉丝的脸。爱莉丝闭上眼睛，躲开他的视线，感受着心头突然传来的一阵颤栗。
　　陈烬的声音到了耳边，他温柔地在她耳后吐着气。他的手指抚摸她满头黑发：“你的头发变短了。”
　　爱莉丝睁开眼睛：“很抱歉，它们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原先的长度了。”
　　“嗯？”陈烬凝视着她。
　　“我身体里蟒族的血已经流干了。我从此不再是蟒族人。”爱莉丝说，抬起一只手给他看。陈烬看着她手臂上浅浅的凌乱的疤痕，那些伤痕没有像从前一样快速地痊愈。爱莉丝忧伤地看着它们：“我再也没有那些神奇的伤愈能力了。”她漆黑的头发失去了原先的光泽。
　　“我比较喜欢现在这样。”陈烬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打个比方，假如我哪天偷偷亲你，就不会被突然变长的一束头发勒住脖子而死。”
　　“你别小看我，我起码还是隐族之王。”爱莉丝怒视着他。
　　“那你能做什么呢？隐族占卜一支的能力只是预言和入侵人的思想，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言。”陈烬说着，故意亲了一下她的右脸，然后挑衅地看着爱莉丝的眼睛。
　　目光相触的一瞬，陈烬突然感到大脑一阵眩晕，似乎爱莉丝通过目光飞进了他的脑海里，抓住他的右眼，狠狠地打了一拳。“噢！”他被打得眼冒金星，捂住右眼呻吟了一声。
　　再次睁开眼睛时，爱莉丝得意地看着他：“怎么样？”
　　陈烬举起双手：“我投降。爱莉丝女王陛下，你饶了我吧。”
　　两个人相对微笑，房间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我还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活着。你没对我做什么吧？”爱莉丝抚着自己的头发。陈烬张了张嘴，脑后一个声音轻声细语，让他别提起那个魔咒，于是他摇了摇头：“没有，没事。”
　　“可能蟒族的生命力比我想的要强一点。”爱莉丝咕哝着说：“我希望我能做实验……”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术女。”陈烬叹息着说：“你为这个计划筹算多久了？”
　　“你说这一次迎战尸鬼一族的话，有一段时间了。我查了上古的魔咒及其运作方式，尸鬼的信仰习性，柱的传说，计算了我自己血统的成分，方法采取了生物系谱图的基因计算……如果你是说保卫地球的话，从我出生之前就开始了。我想。”
　　“什么？！”陈烬失声惊呼。
　　爱莉丝给他一个温和的责备眼神：“其实，我不是蟒族的叛逆者，而是隐族的叛逆者。原因和我对尸鬼首领所说的差不多。差不多九千年前，我家族的祖先——他是隐族的祭司，占卜和预言是我们这一支的特殊能力——做出了预言。每隔一千年左右，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外族入侵地球。他们被首领要求离群索居，不断做出相关的预言，然后通过秘密的方法送给首领。大约三千年前，在某次隐族毁灭性的灾难中，他们没有收到消息，所以没来参加。‘巢’自动标注他们为叛逆者，放逐他们永生永世不得回去。”
　　“你知道七族存在的原因吗？”爱莉丝问，看着陈烬茫然的眼，笑了笑：“有一个创世的传说。天地鸿蒙之初，创世神询问每个人他们想要什么。有人说，我要自由。他们就变成了独来独往的血族；有人回答，我想要懂得权谋的智慧。他们是聪明而冷血的冷族；有人说，我要足够的爱，他们成了最善于交际的魅族；有人说，我要掌握毁灭的方法。他们成了贪婪而智慧的蟒族；有人说，我有仇必报，他变成了力量最强大的龙族；有人说，我热爱生命的美好，他们就是生于自然、掌握生命奥秘的大地精灵；最后一个人左右看了看，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但需要有人守护已有的这一切。他们就是意志卓绝、善于自我牺牲的隐族。”爱丽丝笑了笑：“守护，是隐族的宿命。”
　　“隐族比每个人都善于洞察危险、防范危险和自我牺牲。所以，一千年又一个千年过去，许多次危机出现又被隐族人用鲜血挽救，其他六族和人类中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也是为什么隐族的人越来越少的原因。到了我这一代，事实上，隐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爱莉丝看着陈烬刹那间屏住呼吸，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叛逆者竟然会成为隐族之王，因为‘巢’已经别无选择。事实上，三千年前隐族发动全族和狮身鹰爪鬼翼族决战的时候，除了我这一支，就几乎伤亡殆尽了。隐族只剩下不精通战斗的‘祭司’一脉，他们试图通过与其他族通婚，来获得守护地球的力量。我父亲选择了我母亲，她是蟒族最勇敢的女人。”
　　“从我出生开始，我和父母就住在远离人烟的日光森林里。那里会让我们的预见更加清晰。世界不欢迎我们，我们是被标记了‘背叛’的叛逆者。隐族活着的人里已经没有人知道我父亲是祭司了，他们认为我们是贪生怕死的懦夫，拒绝和我们说话。而且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怎么和人交往。我要做的事情很多。尸鬼族的入侵，是在我出生前一个月，我祖父临死前做出的最后一个大型预言。那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我的父母一直很忧虑，但世界从来都没有太平过，我跟着他们在世界各地东奔西跑去填补七柱结界的每一个微小破绽。我五岁那一年，父亲和母亲去保护血族继承人时被杀。那时，我第一次出现重瞳的现象。我让星洞把我带到那里，他们两人已经说不出话。父亲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将他有关预言的记忆全部放进我的脑海里，然后闭上眼睛。那一刹那我明白，他已经把对抗尸鬼、保护地球这个责任交给我了。”
　　“然后，我就来到了费尔普斯。一开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日以继夜地练习预言、蟒族的法术和阅读上古书籍。等我发现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在叫我脏兮兮的女巫。这给了我灵感，我自问，一个女孩子该怎样对付整整一族的尸鬼呢？在他们没有大举入侵之前，打入他们的内部然后封印他们的能量是一个好主意。而我被全世界放逐，生活充满痛苦，被侮辱、被误解、被损害、被抛弃，自私自利的尸鬼族会相信这样的理由。然后，我就花了全部的精力……”
　　“让自己被人憎恶。”陈烬的声音变得苦涩。
　　“对极了，我吃惊地发现这一点儿也不难。我根本不用去害人，只要告诉他们自己命运中不太妙的部分。人类是多么害怕真相啊。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除掉我，有时我真得费点脑筋保证自己不被杀。”
　　“爱莉丝。”陈烬握住她一只手。
　　“当然，我也得表现出自己憎恨这个世界的迹象。尸鬼很狡猾的，有一点儿破绽他们就会怀疑。”爱莉丝说。“我不能让自己被善意地对待，否则计谋会被识破。我不能有朋友，因为我已经计划好了我的死亡，连每一滴血的用途都设计得很完美，我不愿意像现在这样——被朋友的好意打乱计划，也不愿意我的死亡带给这个我所要保护的世界任何伤害，无论是精神上的或者物理上的。”
　　哦，天哪，爱莉丝。陈烬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心脏堵住了，他尽量轻柔地握着爱莉丝的手，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那个恶毒的、又脏又丑的、不讨人喜欢的、爱诅咒人的小女巫，会打算好了为每个她素不相识的人牺牲生命？他凝视着爱莉丝苍白的脸，试图看清她黑眼睛之后的神情。
　　“你恨我们吗？我们曾经那样对待过你。”
　　爱莉丝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说实在的……嗯，我不知道。毕竟，被侮辱、被伤害、被误解是隐族的宿命，也正是我要的结果。有时人类和其他种族的确让我挺失望的。不过，不也是有你这样的……”她目光轻柔：“……存在吗？我是说，杂种。”
　　陈烬哈哈大笑起来。“你的生命果然全都用在招人讨厌上了。”他的笑声慢慢平息：“这样你活得会不会很痛苦？”
　　爱莉丝皱眉，显然陈烬问的问题一再超出了她擅长回答的范畴：“我很少想到自己，隐族的子民都从出生开始就了解自己的责任和宿命，而几乎不去关心自己的感觉。我想我们在为达到目标做出牺牲的时候会——有一种，嗯，狂热的快感。每个隐族人都会欢欣鼓舞地投向死亡的怀抱，那通常证明了他们最高的价值。你能不能换个类型的问题问问？！你让我像个令人恶心的热爱煽情的白痴。”她恼怒地说。
　　“好啊。你在教堂广场上对尸鬼们说的，有关于我的话，是真的吗？”
　　爱莉丝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她沙哑地说：“下一个。”
　　“你喜欢我吗？”
　　“下一个。”
　　“我们在一起怎么样？”
　　爱莉丝咆哮起来：“下一个。别告诉我你听不懂，我智商足够看出你这些拙劣的文字游戏，你这个大面积脑损伤患者。”
　　陈烬用深情的足以融化骨髓的眼神看着她。
　　“陈烬。”爱莉丝颤抖着说。
　　“嗯？”
　　“既然我没有死成，而且我认为尸鬼们会以为我死了，我应该把蟒族之王的继承权转让给其他人。”
　　“说得好。只要你别再去做自杀式袭击就好。”
　　一阵令人颤栗的寂静。
　　“陈烬。”
　　“嗯？”
　　“我只封印了尸鬼的能量源泉，却还没把他们赶出这里。从预言角度上说，我阻止了一场可能持续千年的尸鬼统治地球的浩劫，但接下来的近一百年里，这群已经来到地球的尸鬼还会造成可怕的灾难。”
　　“这种事情交给我吧。我好像没跟你提，我是龙族之王，Rossil是魅族的继承者。你为费尔普斯做的招生工作棒极了。”
　　寂静。
　　“陈烬……”
　　“爱莉丝。”陈烬严厉地说：“你想逃避问题到什么时候？”
　　“什、什么？”爱莉丝从来没出现过这种近似慌张的眼神。
　　“我爱你，我说得很明确了。现在也暂时没有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答复？”
　　爱莉丝移开眼睛：“我……没想过这种事。我以前没想过自己会活下来，陈烬，所以我没计划过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
　　“难道你还有什么该死的棒极了的理由阻止你谈恋爱？”陈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爱莉丝这才发现他已经有多近。她惊慌地回过头，闪开他逐渐逼近的嘴唇。“你到底在干什么，陈烬！”
　　“这一次别再推开我了。”陈烬深金色的眼瞳与她对视：“我们谁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活到明天。”
　　他吻了下去，爱莉丝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