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诸神之名》小灵狐

11、苍龙怒

　　（十）
　　“陈烬。”
　　仪式结束后，爱莉丝一边走下台，一边怀疑着那个过分热情的恋人怎么没有像哈巴狗一样飞快地黏过来。她最后在第一排的角落里找到了陈烬，他歪着头，睡着了。
　　她清了清嗓子，叫了他一声，心里压抑不住地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以陈烬的个性，绝对会在台下睁大眼睛看着她，一眼都不肯少看。这是他精心布置的为了她恢复名誉的道歉仪式，他竟然睡着了。
　　“陈烬。”她晃晃陈烬的肩膀，陈烬突然毫无预警地醒了。“哦，爱莉丝，我是在哪儿……”他模糊不清地说，四下看了看，好像想了起来：“真抱歉，我睡着了。刚才我都看到了，亲爱的，你真棒。”
　　爱莉丝注视着他。他黑眼圈明显得像是化过烟熏妆，亚洲人的黄皮肤泛出前所未有的苍白。他神情如此疲惫。“陈烬，你没事吧？”
　　“我没事。来，我们回去。”陈烬站起来，搂着她的肩膀向外走。在礼堂阴暗的角落里，他停下亲吻她的脸颊。爱莉丝站着没动，感到他轻柔的吻在脸上流连不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感激的爱意和疲惫入骨的悲伤。他悲伤什么？紧接着那个吻贪婪起来，像是被一股突然的欲望淹没。他吮吸，牙齿轻咬她的脸，抓住她肩膀的手用力得似乎想将她撕成两半。爱莉丝心里蓦地升上一股强烈的危险感。但她站着没动。陈烬张开嘴，似乎想用牙齿撕开她的脖子饮尽她的鲜血——
　　一个猛推。
　　爱莉丝动作不稳地向后跌去，靠在了墙壁上。那千钧一发之际，陈烬推开了她。他咬伤了自己的嘴唇，伸手擦去嘴上艳丽的红色。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僵在那里，久久没有抬头。
　　爱莉丝凝视着他。直到最后，陈烬也抬起头来看她。他眼睛中再也没有嗜血的神色，变成了纯净的深金色。
　　“最近你不要接近我。”他低声说：“我最近……太累了，有点不正常。”
　　“陈烬。”爱莉丝说：“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烬对上她剔透的黑眼珠。“没有。”他沙哑地说，感到喉咙非常干渴。
　　一阵风声掠过他身前，爱莉丝昂着头，从他面前离去。“说谎。”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冷冷地说。
　　陈烬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手中。他感到深深的挫败和……绝望。
　　他逐渐明白了为什么召唤苍龙是件可怕的事，为什么使用魔咒令爱莉丝重生的代价会是召唤苍龙来到人间。
　　它会以他为媒介毁灭一切，而且，他没有办法赶走它……

　　爱莉丝急匆匆地走着，她心绪有些不稳。陈烬有事瞒着她，这太明显了。她可以确定刚才自己曾看到过陈烬眼底一闪而过的红光。陈烬难道是中了什么摄魂大法？他有血族的血统？他误饮了纯度极高的龙血？——那是传说中让人狂怒嗜杀的饮品。
　　可能性太多了。她一个个想着，不提防被人撞了个满怀。
　　“爱莉丝！”Rossil挥舞着手里的报纸：“抱歉，不好意思。新消息，你看——”爱莉丝低下头，报纸上写“凡尔赛街头十七名疑似外星怪物暴尸”，配的照片里是十几个尸鬼横七竖八倒成一片。
　　“十七个？！”爱莉丝抿紧嘴唇：“那入侵地球的尸鬼们恐怕……都死完了。”她越加确信这一切都和陈烬有关。她加速前进，转了个弯，她开始飞奔起来。背后Rossil的声音喊着：“拜托，尸鬼——是什么东西啊？！”

　　爱莉丝冲进寝室，砰地一声关上门。坐在床上，她咬破左手食指点中眉心，“重瞳”被迫开启；右手握住一根鞭子，缓缓举到眼前。
　　“隐之梦，陈烬·爱新觉罗·charleston·威廉爵士二世方向。切入！”
　　瞳中发出紫色的光芒。她感到脚腕被人用力一拽，向下沉入陈烬的意识深处。

　　爱莉丝发现自己在奔跑。脚下是一片无边无尽的焦黑的黄沙，处处是断壁残垣，戈壁荒芜、大地龟裂，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天的尽头被血色染红。
　　沙漠深处是一片连绵的山丘。黑黢黢的山石在沙漠中拔地而起，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山中似乎隐约传来猛兽的号叫。爱莉丝谨慎地握紧手中的鞭子，加速向前跑去。
　　跑到山脚下时，她才发现这山究竟有多高，每一块石头都超过了她的高度。爱莉丝伸手够不着其中任何一块，于是挥出鞭子，卷住石块凸起的一角，飞身跃了起来。她在空中像猿猴一样荡了几下，看准石块上一个落脚点，猛然甩出。一个蔚蓝色的身影从旁滑翔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落在山中。
　　陈烬。
　　“爱莉丝，你怎么来了？！”陈烬焦急地说：“这儿很危险，你快走，趁我把它还困在这里的时候……”
　　“你困住了什么？”
　　“别管了——”
　　一声怒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爱莉丝回头看去，她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头怪兽——巨龙，巨大的苍龙，须发怒张，爪子深深扎进泥土，昂起头几乎能越过山顶——几乎，山比它稍微高了一点点。
　　“我的天啊，这是苍龙！上古的龙神！陈烬它怎么会在这里——”
　　“别说话，快跑——！”
　　陈烬拉住她的手向前狂奔，苍龙怒吼着在后面追逐着他们。陈烬拉着她灵活地跳跃，几乎像在飞翔，他们跃上一块又一块巨石，最后到达了山顶。爱莉丝发现这处山脉像是个盆地，边缘极高，中间横亘着深不见底的峡谷。
　　龙不能比他们更高了，咆哮着，向他们吐出火焰。
　　“它是我召唤来的。”陈烬费力地说：“完全是不小心。我好不容易把它困在了这儿。它很饿，我不能让它吃更多东西了。”
　　“你召唤了它？！”爱莉丝惊呼：“你召唤它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历史上每一次苍龙出现，带来的都是无边无际的杀戮和恐怖——”她伸出手去指着那条龙。风吹起她的衣袖，露出她和尸鬼首领订下契约时的烙印。风将烙印的味道吹向苍龙的鼻孔。
　　立刻，苍龙暴躁了起来。它站了起来，怒吼着，试图向爱莉丝逼近。山石阻挡了它的去路，它怒吼着，大爪子四处拍击，向爱莉丝喷火。爱莉丝险险才躲开，她裙子的一角烧了起来。
　　“尸鬼的味道！”龙怒吼着：“复仇——让我喝——喝仇人的血——”
　　“你让它嗅到你的味道了！”陈烬惊慌地说：“怎么办，它以后会日夜跟踪你——”苍龙剧烈地扭动身体，山体在脚下呻吟着颤抖。陈烬大喊：“这儿不能留了，快跑！”
　　仿佛要响应他的话，轰地一声，爱莉丝惊惧地发现整个山脉向峡谷里塌陷了一截。苍龙现在能扑出这个牢笼了。陈烬拉着爱莉丝沿着山头飞奔。苍龙在后面紧追不舍，它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一心要将爱莉丝吞下肚去。
　　“仇——仇人——”它嘶吼着：“肮脏的、低贱的败类——尸鬼一族的同党！”
　　“她不是！”陈烬大喊，他和爱莉丝被逼得缩进了一个山洞。龙的一颗头探了进来，虎视眈眈地盯着爱莉丝。“她是骗他们的，她是我们这一边的。她是我的朋友！”
　　一声巨响，苍龙猛地向爱莉丝咬去。陈烬伸开双手挡在她前面，把她推到山洞的更深处。他整个人堵住了苍龙前进的缝隙。
　　“你不能杀她，除非你先杀了我！”陈烬大声说。
　　爱莉丝震惊地看着陈烬：“你在说什么，你这个白痴，快从这儿离开！”
　　龙的眼睛轮番在陈烬和爱莉丝身上打转，似乎在掂量陈烬的决心有多大：“复——复仇——”
　　“她不是我的仇人！你忘了吗？我复仇是因为她！我召唤你是为了让她复活！我复仇是因为尸鬼们杀了她！她是爱莉丝·费莲可，是我爱的人，她是我要用性命保护的人！”
　　龙踌躇着，犹豫了。
　　在龙犹豫的间隙里，山体又悄无声息地开始生长。龙突然怒吼一声，山长到了它的脑袋够不着的地方，它的脖子被卡在了山洞里吊了起来。它恼怒地左右摇晃，喀啦一声，山洞塌了一半，苍龙掉了下去。爱莉丝听到苍龙在外面愤怒地咆哮，围拢的山脉又把它关在了里面。
　　“陈烬！你该死的刚才说什么？”爱莉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召唤这条龙——你让它帮你复仇——那群尸鬼都是你杀的？！因为尸鬼们杀了我？”
　　“是的，爱莉丝。你那时……已经死了。”陈烬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我用上古魔咒让你复活。”
　　“苍龙会让人发疯！”爱莉丝激动地说：“有过比你强大得多的龙族勇士，全都不能对付苍龙！一万两千年前，多法沙·萨拉斯瓦召唤了苍龙，结果他疯了，无恶不作，见人就杀，老少妇孺全不放过，最后龙族动用十二神将才捉住他——”
　　“将他撕成碎片，丢进了永无之水。他的灵魂被分成七千三百块碎片，镇在黄泉乡的底部，永世不得转生。”陈烬接口说，神色很疲倦：“我知道。可你知道他为什么召唤苍龙吗？不是为了获得沛然莫御的力量。而是为了把尸鬼族赶出地球。”
　　爱莉丝在震惊之中闭上了嘴。
　　“能杀死尸鬼的只有苍龙。他知道，所以为了消灭尸鬼，他别无选择。而我，也是一样。”陈烬说。
　　“那你的下场也会和他一样！你会被苍龙附身操纵，成为这世界上第二个杀人狂魔，除非——”除非，你和多法沙一样被人分尸杀死，永不复活，才能送苍龙远离人间、再度沉眠。爱莉丝痛苦地无法说出口。“你真的觉得，一个力量无敌的龙族杀人犯会比一群受了重伤的尸鬼对地球的损害会更小些吗？
　　“不，我不会和多法沙一样。我不会让苍龙得逞的。我会继续跟它斗，我会把它困在这里。我不会让它碰不该杀的人——如果真的有我无法控制苍龙而入魔的一天。”他淡淡地说，眼神悲凉：“我会让你杀死我，我会亲手撕碎自己的灵魂，到那时，请你把我的尸体镇在黄泉乡的底部。”
　　“你在说什——”爱莉丝震惊地说。这不可能，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送走苍龙的！
　　陈烬指向山洞后方，淡淡地说：“你该走了。”
　　随着他轻描淡写的一指，山洞后方轰然炸开。山体贯通了，爱莉丝被强大的冲击力扔向山外。陈烬用魔杖对准她大喊：“忘记你不该记得的！”
　　眼前一花，爱莉丝在落地的瞬间，被陈烬的梦境甩了出去。

　　爱莉丝坐在床上不停地喘气。她伸手抚摸右手中的鞭子。鞭子在发热——证明她刚刚成功地入侵了陈烬的梦。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真的进了陈烬的梦里吗？也许那里什么都没有，也许她只是睡着了……那也彻底解释她全然的失忆。答案只可能有一个：陈烬，或者陈烬梦里的某个东西，消除了她的记忆。
　　过度应用隐族入梦的能力干扰了她的预见，爱莉丝决定摆一副占卜牌。她专注地在心中进行第一步：求问者：陈烬的反常，哦，算了，还是问陈烬的梦吧。更加明确的问题容易被解答。她集中精神沉入冥想，手指熟练地自动开始洗牌和发牌，将纸牌排列成完美的队形，眼睛紧盯着它们。但是她还没有发完牌就沮丧地把牌丢到了一边。
　　哦，看看她都得到了哪些牌。月亮，它一向不是什么友善的牌，她猜测它代表难以逾越的障碍。杯之十，饱足。通常来看也许还不错，但乐极生悲、月满则蚀。在十张牌的一开头就拿到它，说明情况可能将会一落千丈。而且“饱足”这个词给她很不祥的感觉。杯之二，爱情，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陈烬那个被荷尔蒙冲昏头脑的白痴必然会梦到爱情。愚者……终结和开端。有一个新开始不是坏事，可是即将终结的是什么呢？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也许她应该再打一卦周易？她心想，然后摇了摇头。用不着给自己增加更多悲观的疑神疑鬼了。她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口，暴躁地拉开了门。她怔住了。
　　Teluma，White，Sibia。这三个没有向她道过歉的女生站在她寝室门口，屈辱地低着头。看到她开门，三个人同时鞠了一躬，说：“对不起！”Sibia眼里闪过一道仇恨的光，爱莉丝意识到她们三个明显是被人强迫来的。三个人说完就匆匆走了，好像生怕被人看到她们在这里，对爱莉丝低头。
　　“这……这又是哪一出？”爱莉丝呆在门口，然后看到陈烬疲惫的身影站在旁边。她怒视着他：“又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陈烬摇了摇头：“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它不满意。”
　　“你不能什么都不做？”爱莉丝怀疑地看着他。
　　“它刚才被你激怒了，我控制不了它……它没有伤人！只是恐吓而已……”
　　爱莉丝皱起眉：“它？”
　　陈烬仿佛刚从梦里被惊醒：“不，哦不，没什么……”他说，匆匆离开了。
　　事情真的很奇怪。爱莉丝凝视着他的背影，看起来他就像是多天没有睡觉的人一样……又或者是……一直在梦游的人？

　　“正确地来说，我现在也搞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在睡，什么时候不在睡。”化学课上，Rossil和陈烬、爱莉丝三个人坐在一起，他低声说。陈烬的表情昏昏沉沉，似乎在听课，又似乎在发呆。爱莉丝注意到他抄笔记的手时动时停。化学老师对于他们光明正大的开小会视若无睹。爱莉丝怀疑，在知道了她是那为蟒族流干自己每一滴血的前者蟒王之后，化学老师很可能再也不会指责她的课堂表现了。
　　“他这样多久了？”爱莉丝低声问。
　　“这两天。可他状态不好挺久了，有……一个礼拜左右吧。”Rossil说，清洗着做实验用的试管。“我怀疑他前几天失眠，而这两天极度渴睡。”
　　“那就让他睡啊。”
　　“让他睡？说得轻巧。”Rossil看了一眼手表，将试管夹用力地敲在陈烬后脑勺上。陈烬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猛然睁开眼睛，眨了好几下，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来：“谢谢，Rossil。”他疲倦地说，继续看笔记。
　　“别客气，哥们儿。”Rossil说，然后对爱莉丝解释：“他让我每过三分钟叫醒他一次。他真厉害，每次不到三分钟就睡着了。”
　　“他晚上失眠有多严重？”爱莉丝担忧地说。
　　“他现在晚上压根不睡！”Rossil愤慨地说。“一熄灯就在学校里四处乱转，大清早才回来。他让我别管他，还有，每过三分钟一定要敲醒他一次，以保证他白天的清醒。伙计，你见过强迫自己不睡觉的人没有？”
　　爱莉丝摇了摇头，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我得再试一试。”她低声说：“隐之梦，陈烬·爱新觉罗·charleston·威廉爵士二世方向。切入！”
　　她看到眼前弥漫起的紫色迷雾，小腹上传来熟悉的拉扯感。可还没等她沉入陈烬的梦，就被一股大力强烈地抛了出来。爱莉丝猛地睁大眼睛，头脑一阵晕眩，重瞳正在逐渐恢复正常。
　　陈烬像是被炮弹突然击中一样猛地坐直了，睁大眼睛，愤怒地盯着她，大吼：“爱莉丝你别这样行不行？！”他眼底闪烁着嗜血般的红光。
　　全班同学扭过头来看着他。化学老师干咳一声，拍了拍桌面，手指悄悄布下音障，罩住了这三个人。
　　“陈烬。”爱莉丝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
　　“我已经很累了……拜托你……就不要再消耗我最后的……”陈烬疲倦地说，红光渐渐从眼底退去。他似乎清醒了过来，匆匆扭过头去：“Rossil，现在开始重新计时的三分钟。”Rossil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人，点头说好。
　　陈烬又陷入了那半梦半醒的状态。爱莉丝回味着陈烬刚才眼底的红光，逐渐想起了什么。
　　“Rossil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查一下资料！”爱莉丝说着匆匆走向教室外面。他的症状很像是精神被什么东西占领，似乎有些召唤兽的传说会消耗主人的精神，还有一些过于强大的契约法术和梦境法术。如果把灵魂分成两份以两种身份生活，也会造成角色切换障碍……
　　她边想边走着，突然绊了一交。有种冰冷而恐怖的感觉攫住了她，似乎有一条嗜血的苍龙在她心底嘶吼盘旋。她上下双眼皮不停地打架，几乎控制不住地要闭上眼睛。一个迷雾般的世界逐渐在眼前成型，一片焦黑的戈壁、血染的天空、饥饿而愤怒的苍龙——
　　她的脚被人猛地推了一下，蓦地睁开了眼睛。她意识深处感到有什么东西愤怒地咆哮着，“抓住她了——明明只差一点——”那个东西不情愿地放开了她，离去了。
　　费尔普斯金色的大厅映入她的眼帘，爱莉丝忽然完全清醒了。她迷惑地眨着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在道路中央。
　　不远处的化学教室里，陈烬猛然睁开了眼睛。
　　“哥们儿，你每次醒过来不要像根快爆炸的试管一样行吗？”Rossil抱怨地说。
　　陈烬满身冷汗，看了看手表。才过了两分钟。心脏在胸膛里砰砰地跳着。他还听得到苍龙在心里愤怒的嘶吼。“抓住她了——明明只差一点——”是啊，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爱莉丝就被拽进他的死亡之梦了。
　　他绝对不能再做梦了。他绝对不能、不能再睡着！陈烬咬牙切齿地把指甲掐进掌心。他要跟那头吸血的怪物斗到底！
　　“Rossil，不好意思，以后拜托每过一分钟叫醒我一次。”

　　爱莉丝飞快地翻阅着家传的图书库藏，潦草地把相关内容的书从架子上扯下来。她动作太快了，在拿一本《灵魂契约》（Anima Bond）的书时，不慎把它旁边的另一本书《上古神话》（Antediluvian）带了下来。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爱莉丝无奈地说，拣起那本书。书正摊到中间的一页，上面写着：
　　“通过使用上古魔咒可以召唤龙神。具体召唤方法目前仍旧不详。龙神名叫苍龙，是复仇与愤怒之神，拥有沛然莫御的力量。世界上不存在任何生物可以抵抗龙神的毁灭。龙神通过使召唤者陷入睡眠，在召唤者心里编织死亡之梦，并将复仇目标拉入梦境来完成杀戮。在完成召唤者的复仇心愿之后，龙神会控制召唤者的心灵，肆意杀人以满足自己对愤怒的饥渴。历史上没有一个召唤者不因此陷入疯狂……”
　　“天哪！”爱莉丝倒吸一口冷气，被迫遗忘的梦境突然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我想起来了！陈烬召唤了苍龙！”

　　爱莉丝找到陈烬的时候，他和Rossil正在去物理课的路上。陈烬像一口破麻袋一样挂在Rossil身上，在Rossil的支持下半梦半醒地迈动脚步。Rossil苦笑：“这家伙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他让我每过一分钟叫醒他。爱莉丝，来搭把手——”
　　“那就是说明，他不可能再独自对抗苍龙多久了。”爱莉丝忧心忡忡地说，钻到陈烬另一根胳膊下，用力把他的身体撑起来。Rossil已经习惯了爱莉丝和陈烬吐出自己听不懂的名词，耸耸肩：“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再这么下去，这家伙会衰竭而死的。虽然我认为在床上肾衰而死是种浪漫的死法，但不代表其他器官的衰竭也这么值得向往。”
　　“谢谢，我会尽力的。”爱莉丝心不在焉地说，脑海里飞速构思着抵御苍龙的主意。这简直毫无头绪，历史上从没有记载过苍龙如何被召唤，更谈不上怎样驱逐。远古神话中，七族祖神一旦来到人世，就会随心所欲地满足自己杀戮的或其他的欲望，直到这个世界上再无可供他们饕餮的食粮。或者……在召唤者的意志完全被祖神控制之前，把召唤者杀死，灵魂撕碎，永远无法超生，龙神就因力量还未完全转移时被迫斩断和人世的所有联系而不得不回到超次元沉眠……
　　爱莉丝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这意味着，陈烬，必须作为牺牲。她曾觉得为了保护地球付出怎样的牺牲也不重要，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太残忍了。残忍得无法接受，这为了保护地球所必须舍弃的一切……
　　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Rossil看了一眼表，在一个阴暗的转角停了下来，把陈烬丢向墙壁：“醒醒，一分钟到了。”
　　陈烬的身体砸中墙壁，软绵绵地顺着墙壁滑了下来，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Rossil蹲下去用力拍他的脸：“兄弟，醒醒？喂！拜托！醒醒！！”陈烬一动不动。
　　Rossil意识到情况严重，跪在地上回过头，对爱莉丝无奈地说：“他叫不醒了，怎么办？啊——”他短促地惊叫一声，突然双眼大睁，奶油色的瞳孔里泛起一层迷雾，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咆哮着，抓住他的脚将他拉向梦境深处——
　　Rossil的眼睛闭上。他靠在墙边睡着了。
　　爱莉丝吃惊地睁大眼睛：“Rossil！”紧接着她突然明白了。陈烬控制不住苍龙了，苍龙将Rossil拉进了死亡之梦。
　　她四处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不太好，不过也还凑合。而且，时间紧迫，Rossil随时会死。她将两个人睡着的身体拉到更深的角落之中，移过一个花瓶来遮住了自己，举起手中的鞭子——还好她随身带着。她凝聚起全身的意志力，盯住陈烬：
　　“隐之梦，陈烬·爱新觉罗·charleston·威廉爵士二世方向。切入！”
　　瞳中放出紫色的光芒，爱莉丝·费莲可身体一软，倒在Rossil和陈烬身上。

　　她来的太及时了。死亡之梦里，陈烬用身体挡住Rossil，在苍龙面前左躲右闪。他动作依然很快，但神情却已筋疲力尽。爱莉丝正好落在苍龙的尾部，她举起那根鞭子指向苍龙：“隐之障！”
　　焦黑色的大地龟裂开来，从地上升起紫色的迷雾。迷雾将苍龙迅速包裹成一团，龙在里面怒吼，甩着尾巴，似乎找不到方向了。陈烬和Rossil奔到她身边。
　　“还好你们来了。”陈烬疲倦地叹了口气。
　　“我们趁那怪物没出来快跑吧？”Rossil牙齿打颤地问。
　　“没用的，死亡之梦是苍龙的地盘。我们在哪里他都找得到。”陈烬说。
　　爱莉丝瞪着他：“你现在不隐瞒了？”
　　“我道歉，爱莉丝。”陈烬说，回头看了苍龙一眼。它正在吐出龙炎融化迷雾。他用力将她和Rossil向外推：“你们快出去——”
　　“你干嘛不一起走？”Rossil问。
　　“我不能，Rossil。这里是我的梦，我得在这儿和它斗到最后一刻。否则它失去控制，就会去袭击无辜的人。”
　　爱莉丝板着脸瞪着她：“你以为你能拖多久？拖到最后一刻？多么悲壮的英雄气概啊，那之后呢，那个装在你身体里四处杀人的苍龙你就用不着管了？”
　　“我还能怎么办？！我现在还不想死！要阻止那条苍龙，只有我灵魂消亡，万劫不复超生……起码，起码让我再撑一段时间……”
　　爱莉丝感到一阵怒火猛地灼烧心脏：“给我闭上你满嘴的胡说八道。谁准许你一死来逃避责任？！”
　　“它看起来不像不讲道理的样子。”Rossil若有所思地看着苍龙和迷雾挣扎的脸：“它可能只是不高兴。我想和它谈谈。”
　　“Rossil！这是上古龙神！！”爱莉丝的表情仿佛Rossil是要吞下一只蟑螂。
　　“嗯……”陈烬若有所思：“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爱莉丝。书里说，魅族之王能迷惑和操纵任何生物的心智。”
　　“包括苍龙？！”爱莉丝目瞪口呆。

　　苍龙走出了迷雾，吼声连连，狂乱地摆着头寻找他们。Rossil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迈着轻松的步伐向它走去。陈烬和爱莉丝全神贯注，准备好救援。
　　“嗨，大家伙，你好。”Rossil伸长手，亲昵地拍了拍它的爪子：“你看起来可真大啊！”
　　苍龙迷惑地抖了抖爪子，低下了头。Rossil被它弹开，狼狈地滚了三丈远，依然保持着愉快的微笑，爬了起来，继续走过去，看着它的眼睛说：“我叫Rossil。他们说你叫苍龙，是不是？”
　　一人一龙愉快地聊起天来。爱莉丝和陈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苍龙的头越来越低，姿势越来越悠闲，最后爪子和胡须都收了起来，看起来它和Rossil关系不错。最后Rossil似乎说服了它，它点点头，用爪子拍了Rossil一下。Rossil被它拍得整个人砸进了泥土里，苍龙晃了晃胡须，缩成一团，开始睡觉。
　　爱莉丝和陈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Rossil从土地里拔出来。
　　“我说服它很累了，应该睡一觉。”Rossil被拔出来，全身华贵的礼服都扯破了，笑容却兴高采烈：“它同意了，告诉我它会睡一天一夜。啊哈，这谈判真刺激！”
　　陈烬目瞪口呆：“即使未成年，魅族之王果然无所不能。”
　　“你说什么？”Rossil一脸白痴相。没人搭理他。
　　“现在怎么办？”陈烬说，Rossil提议：“我们出去，等一天一夜以后，我再来劝他睡一天一夜，然后……”
　　“别傻了，事可一而不可再。这样下去，苍龙会杀了你的。”爱莉丝咆哮。
　　“那你说怎么办？”Rossil反问。
　　“先出去。然后，我们要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想出办法对付苍龙。”爱莉丝坚决地说。起码，不能让陈烬再抱有“再撑几天就牺牲自己”的绝望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