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墨色青痕 第八章 曼陀 ...
-
第八章曼陀
汐暖阁里，林莫言种了一种黑色的花。
夏青禹问他那是什么，他回答说那是曼陀罗，黑色曼陀罗。
黑色的曼陀罗是曼陀罗当中最高贵、最稀有的，是高贵典雅而神秘的花儿。真正的黑色曼陀罗闻多了会让人产生轻微幻觉的。
他坐在小亭子里，看着不远处黑色的花丛中，林莫言拾捡残花。
林莫言还是穿着青色的衣衫，那身打扮并没有什么变化，白皙的脸庞也像是谪仙，他站在花丛中，黑色的曼陀罗织成一片诱惑的梦境，林莫言立于其中却有着不可忽视的美，就仿佛是站在地狱中却依旧悠然的双重的，矛盾的美。
令夏青禹差点忘了，眼前的人不是仙人，也不是人，而是一只流连了千万年的鬼魂。
“这花，很美吧？”
绯嫣不知何时走到了夏青禹身后，向他微笑，眼睛却是看着花丛中的林莫言。
“嗯，确实。”
“不知道为什么，少爷总是喜爱这种花。以前没有人赞同他，觉得那是不祥。可是，当少爷在黑色花海中微笑时，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最适合少爷的花了。”
夏青禹没有接话，而是安静的看向远方的青山云烟。
汐暖阁里都是翠绿的竹，还有紫色的海棠，如今和那黑色的曼陀罗在一起，竟是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黑色曼陀罗，清丽，枝叶妖娆，有剧毒，无解，故，也称情花。”绯嫣好听的声音说着，夏青禹回望了她一下，却发现绯嫣不知在想着什么，仿佛深埋在回忆里。夏青禹便也不去说什么，慢慢地从亭子里走出来，向着花丛中的人走去。
“莫言。”
轻唤。
“青禹，你可看见了？这黑色的曼陀罗，真是久违了啊。”林莫言此刻显得很愉快，连笑容里都带了几分乐意。
“嗯。”夏青禹浅浅的点头，“我看见了，很美。”
林莫言听到他这样说，嘴角又扯了几分，“你也这样觉得么？要不是前些日子有几个在地狱里的小鬼送了些种子给我，再见到它怕是很不容易吧。”
说着说着，林莫言弯腰轻轻抚摸着黑色的，纤弱的花瓣，眉眼温柔到极致。夏青禹从没见过着样的林莫言，快乐的像一个孩子。
“喂，小鬼，林莫言，有人来了。”
九尾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爬上了夏青禹的肩头。
林莫言转身，看见绯嫣也走了过来笑着说，“少爷，你可不能忘了工作啊。”
林莫言浅笑着点头，“走吧，去看看。”
夏青禹随着他们走到厅堂里，却意外的发现，那里坐着的，是一个孩子。
那是一个小男孩，一头酒红色的半长碎发，垂在两鬓的发丝散发着孩子身上特有的，像红酒般香醇的浓香。可爱的脸上竟然嵌着酒红色瞳仁的眉眼。
夏青禹一见到那个孩子便轻轻拉了拉林莫言的衣襟，“那个孩子，是半妖吧。”
林莫言看了看，然后低声的应了一声，“嗯。”
“我，我叫剪瞳。”
男孩怯懦的声音响起来，一双眼中满是不安和焦虑。
“剪瞳是么？你可有什么愿望？”林莫言笑着走过去，轻柔的说道。
剪瞳有些呆呆地望着他，眼前的人笑得很漂亮，三分儒雅，七分优雅，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我，我是来找爸爸的。”
什么？找人？夏青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心情。先是帮忙，再是找人，他们究竟把汐暖阁当成什么地方了？
林莫言似乎是看出了夏青禹的想法，轻轻拉扯了他的手，示意他没什么大不了。他看向剪瞳，“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剪瞳神色变的黯然，“我，我也不知道。爸爸对我可好了，总是拉着我的手，很温暖。可是有一天，家里来了很多人，他们都穿着紫色的衣服，看不清脸。爸爸和他们争吵，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突然间变得很痛苦，然后他们就走了。他们走的时候还对我说‘你可不要死了啊，你是很有用的东西’，我没有理他们，跑到爸爸身边的时候，他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在家里发狂，最后他从楼下跳了出去，我跟着去追他，可是根本找不到。我已经在外面找了一个星期了。结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剪瞳急切得说，“一定爸爸指引我来的！你会帮我的，对吧？”剪瞳两只手死死攥着林莫言的衣服，期待的看着他，眼里面的光点让人不忍心推开他。
林莫言听完他说的话，轻垂眼眸，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他问道，“你的爸爸是妖么？”
剪瞳一愣，片刻，他点头道，“没错，爸爸是炎狼，妈妈是人，我是半妖，也是炎狼。”他摸了摸自己酒红色的头发，“所以我天生就是这样的发色和眼睛。”
“是么，你是炎狼啊。”
林莫言摸上他半长的头发，“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那只手很轻柔，他是一个好人，剪瞳悄悄地想着。
夜色很迷离。
风轻柔地吹拂着，林莫言站在回廊里面，穿着青色的衣袍。月光倾泻，如水，如梦。回廊上勾起的檐角恰似能勾住那弯新月。林莫言白皙脸庞此刻有带上了珍珠似的光晕，那般的圣洁，高贵，以及，不可触摸的孤独。
“睡不着么？”
少年特有的清冷，在月色中响起，林莫言回头，看见夏青禹穿着宽大的睡衣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刘海遮住了左眼。
“还好，只是想出来走走。”
黑色曼陀罗开成一片花海，黑夜里的曼陀罗看起来和百合很像，花香清淡幽雅，但是，却有毒。
夏青禹看得有些失神，久久，他才开口，“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孩子？”
“呵呵，为什么呢？”林莫言轻笑，唇角勾起，“或许只是因为他是炎狼。”
“嗯？”夏青禹微微皱眉，“什么？”
林莫言回过头冲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
是谁？
夏青禹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要追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林莫言见夏青禹没再说话，夜色中看不清表情，也看不出他再想什么，便继续沉溺在黑色中，沉溺在那一段悲怆的记忆中，他曾经作为人的记忆。
风悠悠的吹着。
一阵阵，香气弥散开来。
就好像那些花瓣，编织成的，破碎的幻境。
阳光还是如约照射进汐暖阁的每一个角落，那天晚上，剪瞳留在了这里。林莫言说，反正他已无处可去，汐暖阁多留他一个也无妨。
他说这话的时候，绯嫣一直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夏青禹却看到了绯嫣全身流露出来的悲哀。
“喂！你这个小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早，九尾的声音就响彻整个汐暖阁。
九尾的一只尾巴被拎起来，其余的八只垂在身侧，每一只上面都绑了一朵花，九尾气急败坏的看着那人，在腾空扑腾。剪瞳咯咯的笑着，另一只手揉搓着他长满白毛的尖耳朵。
当林莫言几人赶到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林莫言！你究竟把什么东西招进来了！”九尾瞪着林莫言，而绯嫣早就笑开了，“哈哈！九尾大人啊，你还有今天...”
绯嫣笑的花枝乱颤，夏青禹发誓，他看到了九尾脸上变红了。
狐狸也会害羞么？真是混乱。
“咦？小狐狸，你叫九尾啊，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名字。”
“什么？”九尾真的气急，不禁怒骂道，“你才可爱！你们全家都可爱！”说完，它就听见剪瞳清脆地笑声。
“谢谢！好多人都说我可爱呢，我很开心。”
九尾在半空中动作受限，头没办法完全扭动，只能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那个笑的开心的孩子。
刚开始，他只是感觉到了炎狼妖的气息，便出来看看，没想到却看见一个红头发的孩子，他原本还觉得那个孩子长的挺可爱的，就想和他玩玩。可谁知道，一看见他走过去，那个孩子就一把抓住他，把它弄成了这幅模样。
林莫言也启唇轻笑，“好了，剪瞳，别逗它了。”他走上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和我说说你父亲的事吧。”
一提到父亲，剪瞳的表情立刻变得悲切，提着九尾的手也松开了。九尾掉到地下，不满的叫了一声，但很显然，剪瞳根本没有在意。
“嗯。”
绯嫣神色怪异地看着林莫言引着剪瞳向池塘走去，夏青禹没说任何话，径直跟着他们向前走去。
绯嫣的神色更加怪异。
“怎么？”夏青禹回头问道。
“少爷并没有说...”
“他没说让我们跟过去，但也没说不让我们跟过去。”夏青禹打断了绯嫣的话，“你尊他为少爷，而我，说到底也不过一介外人，不需要遵守什么汐暖阁的规矩。”说罢，也不理会其他，向着林莫言和剪瞳消失的方向走去。
绯嫣还是没能走过来。
林莫言和剪瞳站在池塘边，他们在交谈着，可以看出来，剪瞳很难过，他的父亲莫名其妙的发了狂，就这样失踪了，他无法接受。
林莫言时不时的温柔地看着他，似是在安慰。
很和谐，也很美的画面。
后来九尾跑了过来，剪瞳兴奋的抓着它跑开了，林莫言一个人呆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何必在那里躲着？”林莫言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温和动听。
夏青禹从几丛竹树下走出来，并不上前，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
“剪瞳的父亲是个很温柔的妖，从没有伤过人，对剪瞳也是极好的。但是那群紫衣人给他注入了一种药水，他便心性大变，开始发狂，据我所知，能够做到这样的也就只有‘暗紫会’。”
林莫言继续说道，“暗紫会原本是一个研究妖的秘密组织，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暗紫会的领主下令大批量生产那种药水，很多妖被暗紫会吸收，成为终极武器，而不愿意的，就像剪瞳的父亲那样被注入药水，死因不明。”
“一开始听到剪瞳这样说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刚刚才算是证实了。”
夏青禹默默地听着，一直都没有说话。
林莫言依旧保持着背对着夏青禹的姿势，风横斜而过，卷起两个人的衣袍，扬起一阵阵的花香。
“等我好了，你放我离开吧。”
夏青禹一直沉默着，突然间他开了口。
林莫言终于转身，对上了他的眼睛，夏青禹站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良久。
“好。”
轻柔的，空灵的，温和的，还有那一丝微笑，和以往没有任何变化。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墨色青痕 第八章 曼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