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烨 虞》宋九千

6、第 6 章

　　“关关，我又拍扁了一个小包包诶，你看......”

　　关瀚川坐在放满水的浴缸里，脸蛋烧得红扑扑的，“不是告诉你不能弄破吗？为什么每次我跟你讲话你都不听？”

　　关烨虞将湿漉漉的胖娃娃抱出来擦干水，四处翻找刚从楼下买来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的药水棉签，不由有些生气，“所有的小孩子都跟你一样麻烦吗？为什么我觉得就你特别麻烦？关瀚川你是故意的吗？”

　　“关关好凶......我好热啊，我头晕......关关不要凶我好不好......”

　　白粽子一样的关瀚川一个字一个字生硬地念着。白粽子因为生活环境加上年龄小的原因，会一点点德语一点点英语和稍微多一点点的中文，总之，对于旁人来说，他是个从小就很奇怪的孩子。

　　“好啦，知道啦！”
　　关烨虞终于找到药水棉签，语气也终于不再那么冷硬，低下头一颗一颗仔仔细细涂着关瀚川身上的水痘，“我等下还要去工作，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出汗也不许踢被子醒来不许乱吃零食，我会尽量早些回来带你去看医生。如果这些你都听我的，我就不凶你了。成不成交？”

　　关瀚川歪着脑袋想了几秒钟，一双大眼睛亮得惊人，“关关，成交是什么意思啊？”

　　关烨虞知道黎舜还等在酒店楼下，顾不得还没将小孩子哄睡着就匆匆忙忙出了门，黎舜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打着哈欠，余光看见一抹火红艳色，关烨虞踩着高跟鞋，脚步生风，上车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黎董，让您久等了。”

　　黎舜其实更喜欢之前两个人的对话，那样的关烨虞似乎显得容易亲近也要真诚得多，现在的她口口声声尊称着，眼里却看不出几分尊敬，即便是一声道歉也似乎公式得十分冷漠。可是为什么要亲近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女人？黎舜心里如是想着，手却未经允许地伸向关烨虞的发鬓，“是怎么做到把棉签弄到头发里去的？”

　　“噢，我儿子比较调皮。”

　　去集宸地产的路上有些堵，车上空调开得很足，关烨虞解开一粒衬衣扣子，歪着头看着窗外。黎舜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无意识敲打着方向盘，封闭的车内，黎舜闻到一股香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的一阵东方花香，只消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一片梦回莺啭，仿佛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黎舜只觉得有一种鼻酸的错觉。

　　“关小姐，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嗯？我们长得像吗？”

　　“呵。”黎舜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十足十的一个冷笑，“你跟她就是太不像了。”

　　黎舜高兴的时候是很爱笑的，而她极少不高兴，至少表明上是这样的，咧嘴笑，眯眼笑，大笑，冷笑，于是关烨虞便跟着黎舜一起笑，一路无言。

　　心里没事儿自然能做得坦荡，关烨虞心里想着，先前闹的一些小小尴尬也就无所谓了。
　　不就是让集宸董事长当了回司机么，不就是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年轻女董事长么，谁规定谁必须认识谁？谁又规定谁天生必须臣服于谁？

　　彼时，向来简单的黎舜心里却复杂得多，她开始努力回忆那个被关烨虞一阵莫须有的香味勾引出来的身影，那个与关烨虞天差地别的背影，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忘记很久了么......

　　工作上有了许多来往，加上黎舜时常跑来文氏董事长办公室蹭雪茄蹭酒喝，吃好喝好拉扯着文煊在办公室地毯上醉生梦死一晚也是常有的事，于是关烨虞终于完完整整见识了黎舜黄金四小时以外的其余二十个小时，每每看见她眯着眼咧着嘴，关烨虞都有些不忍直视，明明是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偏偏泛出都是邪光，明明那么瘦削挺拔的一副骨架，偏偏成天不是佝着背就是歪着脑袋，吊儿郎当全身上下没半点正气，忒可惜她爹妈生就的好皮囊，就这么被个地痞流氓披上了。

　　刚进文氏还没去德国读书的时候关烨虞就知道文煊的喜好是女人，这个女人关烨虞好巧不巧也常有耳闻，有钱人谈个恋爱就是与众不同，董事长搭企业千金，文氏配商代，哪日文煊要去商代提亲，这聘礼恐怕就是文氏整栋大楼无疑了。反正谁都有钱，不在乎谁更有一点，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不会换到商代去呕心沥血，做牛做马。
　　而黎舜喜欢女人这件事她是写在脸上的，好看的，身材好的，清纯的，火辣的，年幼的，轻熟的，她都充满着无比的兴趣与十足的精力。
　　关烨虞没有进入这个圈子，也没有喜欢同性的经历，她只是尊重每一种类型的爱情，且爱一个人哪里来的区分，不过是爱上罢了。

　　许久以后关烨虞回想起这段絮絮叨叨心理活动，只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谁叫她一开始就将爱情放在一个如此毋庸置疑的高度，早已没了任何禁锢。

　　这一巨大变故就发生在不久的将来。

　　愈发熟络后，黎舜便有些黏关烨虞了，而这个黏的导火索却是从关瀚川那儿牵出来的。

　　关烨虞每天忙得脚跟打后脑勺，找房子这事儿自然老早就忘在一堆繁琐文件里了，可文煊却忘不了，她一想到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成天窝在酒店的小房间里吃饭睡觉玩玩具就觉得心尖尖儿疼，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实在不得不操心，这一操心理所当然就把主意打到做房产生意的黎舜身上，黎舜倒是惯来大方爽快，照着文煊的要求还算仔细地在自己住着的楼盘里挑了一套出来，关烨虞受宠若惊，抵死不从，文煊煽风点火，威逼利诱，好歹以租赁的形式将一大一小塞进了正正经经的家。从此，和黎舜做了一对不远不近的和谐邻居。
　　一到周末，关瀚川早上刚起床就撒丫子往黎舜那儿跑，黎舜养了条德国黑背，大狗驯养得不凶不闹，正如它的名字一般，亲切和蔼，花翠翠。关瀚川喜欢得恨不得啃着它睡觉，不到吃饭坚决不回家，关烨虞头疼了几天转念一想又乐得清闲，便懒得内疚了，哪天黎舜不高兴把她儿子扔回来就是了，人家两个每天玩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自个儿待这儿干着什么急，不如睡个午觉做个面膜。
　　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眨眼又是半载，关瀚川与黎舜的交情越来越深，直接也导致了关烨虞与她的交集上涨，愈发熟络的结果就是，黎舜这三五不着调的性子让关烨虞成天着急上火，慢慢地，也随着学了几句脏话养了一股暴脾气。偷闲做的面膜看来是白做了。

　　“黎舜我警告你，你再敢教关瀚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撕了你的嘴喂你家狗！”

　　黎舜照旧咧着一口明晃晃的白牙笑得没心没肺没羞没躁。
　　多年的老朋友文煊叮嘱她多照顾些孤身一人的关烨虞，她不懂什么才叫照顾，她只知道热闹点儿总没错。

　　每当夜半被不太好的旧梦惊醒，关烨虞总会从柔软的大床上起身光着脚走向树影婆娑的阳台，在那里她能看到远处黎舜尖尖的屋顶和文氏大楼探照灯的轨迹，她一遍一遍咀嚼着文煊和黎舜的名字，她抚摸着阳台冰冷的栏杆环视着大小刚好的家，地上没来得及捡起的关瀚川的玩具以及身后无边无际的世界，她的感恩总在这样的时间里膨胀满溢，无处诉说，然后天明上班，该骂的骂，该甩脸子的甩脸子。
　　关烨虞的人生，开始走向中规中距的道路，记忆里每一个冰冷彻骨孤独飘零的夜都在渐渐远去，毕竟，她和关瀚川也贡献出了万家灯火中的其中一盏。

　　如此平平淡淡兵荒马乱地过了几个月，文煊与关烨虞猝不及防地迎来了黎舜的二十五周岁生日。
　　彼时文煊与商代千金商予殊的感情正发展到如火如荼如胶似漆的重要阶段，每每关烨虞进入董事长办公室都要做足深呼吸才敢推门，门后那活色生香的戏换谁看多了都觉得眼睛疼。
　　听说，文煊、商予殊、黎舜几个人的交情是从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了的，革命情谊深远得就如同环绕着A城流淌了几千年的护城河，关烨虞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嫉妒，撇开身为上司的文煊不说，她从未体味过多年的朋友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怎样丢盔弃甲都不会害怕呢？她不能，她总是害怕，长时间的胆战心惊又不得不硬着脖子咬着牙走下去。

　　黎舜生日那天，不单是集宸，就连一贯忙得硝烟四起的文氏也跟风放了一天假，清晨，不用上班的文煊温香暖玉在怀睡得正是酣畅淋漓时突然被一阵急吼吼的捶门声吵醒，怀里商予殊扯来被子遮住脑袋，声音浅浅的带着晨起的鼻音，“去开门，这祸星今天生日谁也得罪不起。”
　　文煊不满商予殊挣脱自己的怀抱，皱着鼻子又去揽被角下那一圈细细的腰，商予殊无奈地往她伸来手背上拍了拍，哄小孩般道，“你先去开门，等过了今天咱们再跟她计较，到时候你怎么欺负她我都不管。”

　　于是，某人终于晃悠着打开了门，门外黎舜精神虽然满满当当却也明显看得出起太早对她的不适应，“你们两个快些刷牙洗脸穿裤子，中午跟我一起去我爸妈那儿吃饭，吃完午饭，就是老子自个儿的天下了，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诶？文煊你还站着干嘛？打什么哈欠？商予殊你还躺着！你信不信我十秒钟后掀你被窝？再不起来我就报警扫黄啦！”
　　黎舜叉着腰站在客厅，来者不善，气势汹汹。

　　“生日快乐，祸星，恭喜你又长一岁了。”商予殊光着脚走出半掩着的门，弯弯的眉轻轻笑着，锁骨及以下可疑的红点，春光乍泄。

　　刚走进洗手间的文煊听见声音，连忙含着牙刷飞奔而来将没醒瞌睡还裹着床单的商予殊推进卧室，过程中不忘狠狠瞪了眼黎舜，后者愣了几秒，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险些打翻茶杯，“什么鬼！警察叔叔快来扫黄啊！”

　　黎舜这一出确实叫得忒早了些，等三个人赶到黎家二老那儿时，二老结伴出门买菜还没回来，文煊拉长着脸坐在院子里的天井边，黎舜自知召集太早又没带钥匙有些理亏，笑哈哈地就去贴旁边一直没怎么醒瞌睡的商予殊，“我听关烨虞说最近你们俩黏得可紧了，恨不得长到一块儿去是不？苦了人家关烨虞啊，一人打两份工，文氏董事长荒淫无度不理公事就算了，她忙上忙下居然还要顺带帮你们商代打打杂，啧啧啧，人一单亲妈妈回家还得带宝宝的，你们这样压榨她还有没有天理了......”

　　商予殊稍微理了理算是捋明白了，敢情是来冷嘲热讽加打抱不平的，“寿星您管得可真宽，不过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上回集宸收购风波案的一切事务您可都是甩手给了烨虞的，这不照样，人家站着打工您坐着收钱，我记得集宸那场仗可是打了足足一个多月，你要知道，一个多月小宝宝都能长一截儿呢。”

　　在集宸这个王国建立之前，黎舜是被安排在商予殊手下的，谁也猜不到如今吊儿郎当的黎老板曾经比现在的关烨虞更加焦头烂额，通宵达旦，那个时候她不过才十八岁。
　　可想而知，从黎舜十八岁就将她握在手掌心里的商予殊如果不能三两招将她降得服服帖帖就实在有愧这么多年的知根知底了。而黎舜嘴皮子上惯来斗不过商予殊，照这趋势也许下辈子都不能。

　　见黎舜垂头丧气地蹲在石板台阶上一根一根拔着杂草，身后商予殊又醒了瞌睡看上去心情不错，文煊终于懒洋洋地开了口，“文氏给烨虞升职加薪就是，这点资源我还是有的，黎舜啊，你撬墙角也得看看风水，别瞎撬。”

　　彼时，关烨虞正打着喷嚏给关瀚川冲牛奶，明明暖气这么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