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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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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院子花厅里的自鸣钟敲了十二下的时候,何妈带着一群女仆回来了。张阳生听见院门口女人谈笑的声音,赶快手忙脚乱地把半干的衣服套在身上。
和往年一样,每个人都得了不少赏赐,大家脸上透出一团喜气。何妈是管事的老人了,虽不像年轻女仆那样喜形于色,心情也很是不错,脸庞的线条仿佛都柔和了一些,看见张阳生一个人一脸慌张地站在锅炉前面,也只问了一句:“这么早就回来了,干什么呢?”张阳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何妈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并没有真的想听张阳生的答话。
何妈一回来,屋子里就开始热闹,她指挥着回来的女仆们收拾屋子点上熏香,备下些小吃食供少爷回来当宵夜,再把各种物品清点一番以防有人趁过节浑水摸鱼。张阳生穿着半干的衣服跟着干活,觉得衣服都被身上的热气熏干了。
自鸣钟又响过两次之后,何妈估摸着七少爷祭祖快回来了,就打发张阳生去洗澡换衣服。张阳生泡在热水里才觉得身上似乎有点酸软,热腾腾的水汽蒸得头晕乎乎的。等躺进被子里,他的脸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红。
后半夜七少爷才回来,洗漱之后两个女仆伺候他进了卧房。年纪稍大的女仆上前将床幔撩开,却见躺在里面的张阳生没有如往常一样睁着眼睛等七少爷就寝,而是双眼紧闭、面色潮红,看样子是病了。她赶忙放下床幔,拦住已经作势要上床的七少爷:“少爷,张阳生看起来像是病了,今晚少爷就别睡这了,不要过了病气。”
“他怎么了?”晏青推了一下拦在他面前的手,想上前看个究竟。年长的女仆赶紧再次拦下,哀求道:“少爷别为难我们,这段日子少爷身体才好些,要是过了病气,老太太、太太还不要重重责罚我们?!”一边使眼色给跟在晏青后面的女仆。那女仆会意,跑出去把何妈找来了。
何妈以前是去世了的大少爷的奶娘,人很精明能干且忠心公正,这些年呆在晏家又颇识了几个字,深得老太太、太太的信任,现在在七少爷院子里管事,就是晏青平日里也要听她三分话。
何妈很快来了,安抚住晏青,再撩开床幔看看,对侯在一边的女仆说:“去禀告二管家,说七少爷院子里有人病了,要请个先生来瞧瞧。”
过了一刻钟,二管家带了个先生来。晏青站在床边不肯走,何妈无法,只好让人在离床较远的地方放了张锦缎面的椅子,又拿了暖手、暖脚的炉子来给少爷热上,方才撩开床幔请先生看病。
先生把张阳生唤醒,张阳生模模糊糊地回答了几句问话,按要求伸出舌头给先生看了看,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先生摸了脉,提笔写下处方交给二管家,然后对一旁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晏青说:“这孩子外感风寒,先开一副麻黄桂枝汤,三天之后我再来看他。”
刚送走先生,太太那边也得了信,派了个贴身的丫头过来传话:“太太说,仔细点不要让病气过给少爷了,生病的就单独到西院开个厢房给他住。少爷要是喜欢这孩子,就等病好全了再回来,若是不喜欢这孩子,就另外挑个奴才给少爷暖床吧。”
因是太太的意思,也是家里一向处理生病奴才的规矩,晏青也不好任性,只瞪了眼说:“谁说我不喜欢他了,回去告诉太太,我不要别人,等他好了就把他送回来。”又转头对二管家说:“在西院给他安排一间好房子,不许克扣他的药食用度,让他快些好了,不然你以后可仔细着点!”
二管家都答应着,出去安排张阳生养病的地方了。
因为七少爷的吩咐,二管家给张阳生安排了一间向阳的屋子,除了天天喝药、不能随便走出院子之外,不用看主子和管事的人的脸色,张阳生在这里的生活还算惬意。
穷人家的孩子本来就没有少爷小姐那样精贵的身体,以前生了病都是拖一拖就好了,这次有大夫看病给药,张阳生的风寒好得很快,两副药之后病已经去了大半。二管家为求万全,只不让他见少爷,别的人倒是能来和他说说话。
张阳生来晏家时间并不久,愿意来和他说说话得别人这几天就来了贺莲一个。
知道张阳生病了被搬到西院之后,贺莲天天都到西院门口来守着,终于等到能见张阳生的时候,贺莲偷偷包了豆沙饼送进去。
张阳生津津有味啃着豆沙饼,在甜甜的味道中眯起眼睛笑。
“这个不好吃,”看着张阳生一脸满足地啃着自己偷渡出来的豆沙饼,贺莲惋惜地说,“奶油蛋糕才好吃呢,可是太少了,不敢拿出来。”
“奶油蛋糕?”张阳生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这么大一点点,”贺莲比划着,“可香可甜了,软软滑滑的。”贺莲吞了吞口水:“不过很贵,三太太说只有洋果子店里才有,三姨太也只赏我吃过一次呢。”
张阳生家里穷,吃糖的机会很少,每一次有机会吃到纯甜的事物都觉得珍贵,又因这珍贵而感到高兴。这几天吃药,嘴里全是苦苦的味道,更是想念他吃过的为数不多的甜蜜的味道。不过下人病了,主子不赶出门还赏饭赏药,已是不错了,不敢再要求太多。
贺莲走后,张阳生躺在床上,一边不停想象着贺莲说的奶油蛋糕该是怎样的甜美,一边渐渐睡去。
晏青已经几天没睡好了,没有张阳生搂着,怎么睡床都是凉的。
睡不好的人脾气特别大,七少爷犹然。描金细瓷杯被他砸了好几个了,管家、奶妈、丫鬟们全都小心翼翼,唯恐踩着了这桶火药。
晏青想去看张阳生,但是何妈和二管家说怕过了病气,根本不让他靠近西院,还抬出太太的话来阻拦。
等到第七天,晏青终于忍不住了,抬脚就往西院里走。守门的拦不住,赶快让一个扫地仆妇去找管事的。
二管家和何妈一起来的时候,晏青已经推开守门的走到了西院的花厅。二管家赶快拦在晏青面前,苦苦哀求道:“七少爷,您就饶了奴才们吧,要是过了病气,太太、老太太知道了,奴才们可怎么办啊?”
“给我滚!”晏青恼了,顺手抄起放在花厅里的瓶子摔在地上。
何妈也拦着哀求:“少爷,您万万不能进去,您身子金贵,过了病气怎么办?我保证照顾好张阳生,再过两天,他好了就立马送到你屋里去,啊,就两天。”
“你们每天都说再过两天,”又一个花瓶碎了,晏青暴喝,“我今天就是要进去。你们到底把他怎么样了,不敢让我看见?嗯?给我滚!”
晏青眼神凶恶地瞪着想伸手来拉他的管家,管家只得缩回手不敢死拦。讪讪地站在门口看晏青进去,赶快遣了何妈去禀报太太,自己则在门外侯着。
晏青进屋的时候,张阳生正在睡着,刚才门外的一顿吵也没把他弄醒。没有自己张阳生居然能睡得这样沉,晏青有点生气,走上前就想动手把他弄起来。刚刚拉住被子,就听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嘴里念叨:“奶油蛋糕……”仍是没醒,原来是梦话。
晏青又好气又好笑,盯着张阳生看了半晌,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