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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终章 ...
爱知共和国东南边境守备队的指挥者,是海军陆战第四中队南烈中将。他在与神奈川特遣小组会晤前夜才获悉,此次派来的和谈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手。他是不在意的,共和国丰玉军校第九期优秀学员,从来信念只有一个,赢的人决定游戏规则。掌握着神奈川那五名俘虏,来和谈的是谁,又有什么要紧。
只是手下这支队伍,共和国专为海空联合登陆战训练的特种兵,个个身怀绝技,性子也是千里挑一的奇葩,竟会落得边境守备这样一桩普通陆军都不屑一顾的差事,往日早已骄纵到云里的自尊心再受不得半点委屈。
那夜军中几名信息员遍寻本国情报库,甚至窃入神奈川外交部编制系统,一无所获不禁大吐其槽。
不以为然坐在会议桌上的副将岸本实理双手撑着桌沿双腿轻晃,“你们怎么知道无名就是小辈,也许是个不轻易出马的狠角色。”边说边瞄了一眼会议桌尽头的南烈,长夜无聊拉他来情报组凑个趣,此人自打遣来边境一直不痛快,只是一众手下已怨声载道,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心不在焉是常有的,人坐在那里冷眼旁观,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的很怀疑他们是不是派了部长夫人来,不然怎么这么密不透风,别说情报,连条八卦也没有。”
“那是想给咱们来个surprise,还不领情。”
“八卦还真有,听说是神奈川政界第一美人。”
岸本终于听不下去,拍案扬头大笑三声,轻巧跳下会议桌,狡黠望着对面的南烈,别有用心地说,“那,我们也给他来个surprise。”
正襟端坐的年轻指挥者终于忍不住一笑,起身走出会议室时不愠不火留下一句话,“适可而止。”
那夜藤真并未等到牧回来,也在意料之中。从向晚分别时就已隐约明白,那个人从未、以后也无法再为他所独有。临睡在牧的书房读一卷古时候的僧人写的情诗读得心如蝉蜕,走回空荡的卧室坐在床畔,窗外夜雪正渐落渐小,熄灯前瞥见行动电话上有一条信息。
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听说明天飞夕见川?牧如是写道。
藤真无语了一阵,随手写回,听说?
夕见川之行的保密级数为二级,除了田冈茂一及领事司的行动部署者,消息几乎不可能外流,当然,国防部是个例外,亲历海王星一战,藤真无法低估这个组织的情报获取能力。
牧并未给出解释,只是零时差回复道,你们联络总部的专用频道确定后请速告知。显然已守着行动电话等待良久。
文字并不带有情绪标记,但藤真知道,写下这句话的那个人,并非不肯斟酌措辞,而是真的在生气,于是也毫不客气地回他,这是在和领事司突发事件组说话?
信息发过去有半分钟光景,床头的电话就响了,“当然是在和我喜欢的人说话。”牧说,平静的嗓音里压抑着不知名的紧急。
藤真故意忽略了,只说,“你可以拦截到,又何必问我?”
牧意识到自己的开场白仍不够冷静,于是声音又沉下来半分,“藤真,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
“总之,明天的行动无需部长您过问。”藤真回绝得斩钉截铁。
两边沉寂下去,但都未收线。
过了一会,牧说,“他们想以战争方式夺回夕见川非军事区已经很多年,我本来不反对,但是这次和谈是由你出面,你出了事他们就有了开战的理由,所以不会有人在乎你的安危。”牧停了停,没收到回应,又说,“健司,你居然说我无需过问。”
许久,已不是方才的意气用事,藤真镇定答他,“无论发生什么,牧需要考虑的也只是如何赢得这场战争。我不会成为你的弱点。”
“但是关于你的事,能不能至少让我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牧又是暮时雪里轻俯在耳畔说我跟你走的牧了。
藤真默然了片刻,“也许,是我还不太习惯。”
“我很抱歉,今晚没能回去陪你。”
“不接受道歉。”藤真倚上床头。
“我爱你。”
“我知道。”轻笑着阖眸。
“晚安。”
“牧。”伸手熄了灯。
“嗯?”
“我也爱你。”
按惯例,夕见川之行选了非攻击系四倍音速巡航机,航程一小时四十分。登机前,藤真把行动专用的加密频道发给了牧,彼此都未有更多言语。
众所周知,领事司的人喜欢独当一面,出了本国领域更一向是长袖善舞,没有谁会甘于服从一位凭空降临的新组长,故而一行七人之间气氛相当微妙。
直至藤真看到驾驶室那一抹张扬的红发,陌生的机舱才忽然有了似曾相识的掌控感。他亦终于觉悟到海王星反制任务的终结,组里曾有四人,他们并肩战斗过,后来,有人自在天涯,有人尘埃落定,他却独独忘了对樱木花道说解散。
那人回头,不顾随行者投来异样打量的目光,放开嗓门喊,“喂候补的,你那是什么表情,见到天才樱木难道不应该更惊喜一点吗?”
巡航机逆风入云的时候,有人立在一棵梧桐树下轻摇折扇,那是ANSIR的继任校长高头力。这所学校的历任执掌者,都握有一份查无此人的secret agent名单,派遣樱木加入藤真的行动组,就是高头力重回母校发布的第一道命令。
以长辈的立场而言,他对藤真从来说不上喜欢,一切因美丽而伤人的存在,都会让他忆起牧的母亲,忆起她和已故部长的过往。那样的美丽是种过错,以至于为他们当时不顾一切的结合所触痛过的人,直到那位部长临终也未能达成谅解。
因为并没有谁来拜托,行事理由不免有点堂皇。理智上高头力宁愿牧绅一离那孩子越远越好,不过大敌当前,令这位年轻的新任部长免于后顾之忧,而得以安心步武乃父遗愿,似乎也可算作他勉为其难的分内之事吧。
巡航机登上平流层,航迹云隐没在晴空里。窗下天光大好,花形一大早亲自快递过来的敌方八卦,趁此无聊之际也可略观一二。
南烈此人给予藤真的第一印象,就是当藤真从花形手里接过记忆卡,无意中瞥见头一页的名字和军阶,他对花形莞尔一笑,“你说,这算不算大材小用?”
花形一脸故作高深,“看了后边就明白了。对了,别说是我给你的。”
丰玉军校第二十九任校长北野,在爱知这个尚武的国度,是曾得国民第一□□美誉的名师,执教十年间亲手培养的学员后来多为军方委以重任,也因军事上的洞见涉入内阁出任战略顾问。
两年前该国内阁重组,北野因生性耿直又识见不群,未免遭人疏远,偏偏又不肯忝列要职无所事事,没过多久就请辞了。动荡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他当年亲自举荐的年轻有为者并无一人全身而退,南烈这支特种部队就是其中之一。
几年来无论演习还是小规模的周边冲突一向战绩斐然,难免骄纵成性招致怨毒,指挥者亦早已落了治下不严的口实,以至最终放逐边防进退不能,成了一场内阁暗战的无辜牺牲品。
所谓人间失意无南北,大抵不过如此。藤真想。
忽然舱体一倾,桌上的咖啡杯滑落下去,摔碎了。藤真扶案起身,一瞬间几乎无法维持平衡,心头陡然不安,于是冲出临时办公区,向驾驶室赶去。
驾驶窗上的视域摇晃得厉害,“是电磁风暴干扰。”樱木听见脚步声,回身一把扶在来人臂上,才令藤真不致跌倒。
藤真借他手臂的支撑,坐到副驾驶位上,“能判断干扰源吗?”樱木大摇其头。
藤真快速扫了一眼仪表,果然各项数据都涌出阵发性的紊乱,地面联络中心的呼叫音也杂乱不清,“夕见川行动组,你已偏离航线15度,请检测设备运行并确认操作无误,重复……”
“非机体故障由你们排除,本天才会操作有误吗?”樱木对远程通讯器大声喊回去。这是大学时代一以贯之的作战风格,就算几近盲飞也难得害怕,不知是太自信还是神经迟钝。
“长官,您怎么不下令降落?”几名随行者闯入,质问的语气。
藤真侧身望他们,一只手撑在樱木肩头说,“这是神奈川最好的飞行员,当他觉得可以的时候,就会降落。”
“不能降落,会撞上的。”樱木小声抗议了一句,颇为不平。印象中附近的确有小型军用机场,但边境地貌多属连绵的丘陵,以这么不稳定的状态下降高度,很难安然着陆。
“我明白。”藤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危倒在其次,只是负有神奈川之名的此次航行,正如一羽离弦的箭,弓一振,当响绝千里无往不胜,断然不可止于中途自伤士气。
巡航机已近风暴中心,远程通讯器里是沙沙作响的电流音。
“老大!”就听一声咋呼,工作室的门倏地撞开,清田大踏步来到牧的案前,“肯定是领事司的人捣鬼,故意让学长遇险,好向敌人下战书。”
牧的注意力没离开移动电脑屏幕,“别乱下结论,我查到干扰源,是对方营地的信息发射装置。”他的回答沉稳,但并不轻松。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前往夕见川的巡航机一起飞,两架微波动力导航机就秘密地奉命紧随其后,此刻仍未接到支援命令,清田不明白,老大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等一个完全由我们掌控的时机。”牧不为所动。在这个国度里,各部门运转最忌讳的是妄自干涉权限外的事务,若此时插手,任务结束后,藤真在领事司将永远难获信任。
而在地面联络中心的监控屏幕上,本来已若隐若现的巡航机影像突然消失了,一时四下哗然。
驾驶室内,六名随行者围拢在飞行员身后,有人说,“长官现在切断和地面的联络无异于自杀。”
那是藤真的决定,樱木并无异议地执行了。此时全赖飞行者的直觉和经验,藤真注视着驾驶窗里极不稳定的风景,像是对自己说,“巡航机与地面失去联系,他才有办法接应我们。”
四分钟后,国防部接到领事司急电,“我与夕见川行动组失去联系,怀疑已为敌方所控制,请求战略掩护。”
没有人知道,那两架导航机是在何时从何地起飞的,请求发出不到十分钟,它们就鬼神一般出现在巡航机飞行的空域中,数据对接,系统修复,纠正航向,把巡航机引向了可屏蔽电磁风暴的山谷中。
藤真说过,樱木是神奈川最好的飞行员。藤真还说,夕见川是非军事区,那我们双方各误入一次,就算两不相欠。
于是那日山中的巡逻队员亲见,有一架巡航机在峭壁间低空侧转,两翼垂直于地面,呼啸如狂风般滑翔过狭窄的谷地,犹如一只巨大的鸟类,披荆斩棘迫降在夕见川古老的河床上。
对于岸本等人赠予来访者的所谓surprise,南烈并没责怪,心里却过意不去。当他依从外交礼节,带着迎宾仪仗一路狂奔到迫降地点,望见那位传说中名不见经传的访客,临风立在高高的舷梯上望向他,极淡远极坚定,初逢乍见的局促就在不知觉间,生出了不可名状的复杂。
然后那个人扶栏而下,不言不笑也不带一丝回忆,一步一步极其隆重,最终止于舷梯的最末一阶伫立不前。
相隔十步远,迎接词已来不及预习,南烈缓步走过去,准备与访者相握的右手,在伸出的刹那无意间轻转,变为一个接他走下最末一级
阶梯的手势。甚至未能听到,通讯器里有人向他报告说,营中信息系统遭遇不明入侵,已全部瘫痪。
在一瞬间想起无数言语,又在一瞬间尽数忘却,那是南烈此生初见藤真健司。
—尾声—
后来的故事很长。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
譬如水户洋平为前国防部长的遇刺写了通讯社有史以来最直言不讳的调查述评,花形透不容商量地压下这篇万字特稿的同时,又把多年前田冈茂一赠予他的神奈川最好的新闻人之名转送给了洋平。然而,社长大人亲笔写就的替换稿见报时,却意味不明地保留着原稿中的最末一句话——
当飞行无法停止,天空也成了牢笼。我永不能说你的名字,但你就是自由。
花形知道,洋平这句话是写给谁的,写了一万字,也不过为了说出这一句话。他也知道,那个人看得见,并且终会明白。他们那一段无疾而终的,甚至不可称为恋爱的时光,在这场无法扭转的巨大战局的废墟上,就以这样一种晦涩而又难以调和的方式被永久地记录下来。
譬如田冈茂一再也未能把藤真健司调回国安部,并不因为那几席行事古板的幕僚一听这名字就皱紧眉头如鲠在喉,只是那人于两国边界上的是是非非,一旦介入就无法脱身。部长办公厅的执行监督办公室一直空着,一切如常,只是终于没有那样一个人,能把部长大人气得胃疼。
譬如南烈不知从何处听闻,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敌国来访者受过枪伤,边境事端平息后半年,又不远千里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采来一束小叶伽蓝寄给他。是那一国民间世代相传一千年的疗伤圣药,高岭之花,只开在寸草不生的峭壁上,历尽风雪却秉性甘温,祛瘀散寒镇痛止血再好不过。
国防部有个人知悉此事心里颇不是滋味,后悔当日只是破坏了敌国夕见川营的信息系统,而没有一颗空对地导弹把那个谁谁打回军校重练。偶尔也会幼稚地假设,两国若全面开战,领事司的外交官自当名正言顺地尽数撤回本国,心爱之人也就能免于花花草草之扰。
有点遗憾。牧绅一近来经常忆起,ANSIR预备役那年,藤真健司的小组赢了初次模拟战,一群尚不更事的少年从信息楼里冲出来欢呼雀跃击掌相贺,盛夏流光中有个人的笑容,好看到所有未曾遇见他的时间都措手不及,牧总觉得,也许那才是他和藤真在梧桐树下的相见之前,第一次真正的初遇。
在一个难得共进早餐的晨间,牧把这样的回忆复述给藤真,那人理所当然把两人共用的沙拉碟里的洋葱挑出来拨给他,漫不经心答他,你记错了,我没赢过,我们的模拟战。
在两人共同度过的漫漫流年里,到底有没有一个角落,存放着那个名为藤真健司的微笑,就这样成了不解之谜。
之所以如此怀念,也许只是因为牧太想见到藤真的笑,而那样经久不灭的笑容,并不是他可以给予,直到他们彼此仍然相爱的许多年后,他才终于明白。
—FIN—
番外预告:
——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去见见我母亲,她每次打电话都问起你,我都快不敢接她的电话了。
——我离开你,是因为无法忘记铁男,回来找你,是因为我也无法忘记你,我还会离开,因为再也不能给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心意了。
以上在番外中不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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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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