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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天色已昏暗,晕黄的烛火燃起。
      月亮高挂中天上,白色的,细小的一轮,漫天星星闪亮,比月亮的光辉更加耀眼。
      不知道外边情势如何,此时独孤炫与谢默,都很平静。
      谢默很好奇为何皇帝竟毫发无伤,现在看来还精神抖擞,他问。冥也很好奇,但他不敢问,只在一旁静静地听。
      提起这个,独孤炫一脸得意,瞧着他身边的内侍高世宁,他非常得意。都是他舍身引蛇出洞,才引出了为害朝廷的祸害,正欲开口,突见谢默沉思的神态,这时说实话似乎很不智。皇帝顿时收敛了脸上张狂的笑意。
      “说来多亏世宁机警,一发现殿外值夜的禁军都换了生面孔就禀报了朕。朕觉得事有蹊跷,便在一批忠心的禁军护卫下,与近身的内侍们杀开一条路到了净这里。现在外边的情况如何?”
      只是如此简单吗?陛下还瞒了他什么,总觉得他话中有些许不对,却又想不起哪里不妥当。谢默漫不经心地一边想皇帝的话,一面回想来时沿途的情景。
      “宫城里死了好些人,皇城之中有贤与蓝尚书左丞指挥,应是无恙……倒是那些叛军都到哪里去了,怎么都看不见?”
      “有他们两个坐镇,应是没有多大问题。”点头,独孤炫话锋又一转。“哪里看不见叛军,方才射你的箭是怎么来的?笨蛋,他们也想隐藏实力啊!”
      “……,说得也是。对了,昨夜好像宫内有学士值夜吧!他们还好吗?”
      隐约,脑海里记起有个很重要的人似乎也在宫内值夜,一时想不起是谁,谢默想了又想,还是想不起。撇撇嘴,他直接问独孤炫。
      “嗯,他们都还好,你想见他们?还是别见了,这时候见他们做什么?”
      奇了,怎么皇帝的话听上去这么生硬又别扭,谢默回头,好奇的看着他。却见,却见独孤炫的脸上稀奇地红了起来。
      “咦,你脸怎么红了?身子不舒服?还是那群值夜学士有问题?”
      “笨蛋,哪有什么问题,朕没有那些学士也没有!”
      不言,这人就爱说他是笨蛋,他哪里笨。瞧见桌上有红泥小火炉,起身温了一壶酒,倒了一杯给皇帝。
      见他不高兴,皇帝无言接过酒,又沉思了半晌,方道。
      “朕现在有些烦,心绪也很燥,说话没了分寸。”还欲言,却被人捂了口,那人对他笑,轻摇头。
      “我知道,不过一夜,你人都清减了好多……”
      心又有些热了起来,譬如昨日傍晚心头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善解人意的君阳,总让独孤觉得有些心伤。
      他太好,太好了,好到连他这皇帝都觉得他留不住这个人,滔天的权势对于爱情,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现在最要紧的如何把朕无事的消息传出去才行。”
      最后开了口,只一句,独孤炫垂目,掩去眼中的不确定。
      “三王爷这里,可靠吗?”
      谢默同样垂眼,没看独孤炫,突然问。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他知道的事,告诉皇帝。
      独孤炫怔了一下,左右四顾,靠近谢默,小声道。
      “应该没有多大问题,魏岩霖不会拉净入伙的……”
      “你肯定嘛,如今,可是一步也错不得!”
      谢默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抿了一小口,眼神中忽现忧色。不会拉影王独孤净入伙,炫你是皇帝,怎么会这么天真?
      魏岩霖已是影王爷的座上宾,你信任独孤净,他也会如此待你吗?
      独孤炫只是微笑,执起谢默的手,就着他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酒,还朝他眨眼。
      “放心,魏岩霖可不是傻瓜,独孤叶没只手遮天的本事,净有,他不会不考虑到这点。纵然魏岩霖没有曹丕废汉称帝的野心,想当曹操那样的奸雄野心倒是一定有的,既然有这样的念头,找到的傀儡必然不能太有能耐。”
      他又一叹。
      “训虎不成反为患,何况这对净没有好处,反倒要时刻堤防被他魏岩霖捅一刀,净何苦背这个骂名……所谓的同盟,必须要有强有力的共同利益与目标方能结成,朕以前和你说过,你忘了吗?”
      真是如此吗?他真希望是这样,瞧着皇帝清减的面容,谢默低下头捧起他的脸。
      “你这一夜肯定没睡好,眼都红了……要想很多东西,要评估局势,很累了吧!”
      独孤炫呆了呆,拉下谢默的手,问。
      “你担心朕?嗯?”
      “不答你这个问题行不行?”
      谢默小声道。
      “朕随便问问而已!”
      “那臣就随便答答好了,不知道。”
      他狡黠地冲独孤炫笑笑,摇头。
      一旁观望的冥抬头,他以为自己的父皇会生气,而独孤炫没生气,他摸摸冥的头,又拍拍谢默的肩。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没事,放心……我没事!”
      这是冥第一次见到父皇没用皇帝所谓的自称“朕”,可冥觉得父皇很累,在独孤炫强装的精神背后,其实他已经很累了。
      只是冥不懂,为什么父皇不肯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谢默怔怔看了独孤炫半晌,微笑道。
      “傻瓜,现在还逞什么强,累了就去睡觉,这里有我守着。”
      独孤炫猛摇头,却被不屈不挠的谢默赶上了床。
      或许真是累了,被谢默扒去外袍塞进被窝的独孤炫,没过一会就入了睡眠乡。
      谢默就坐在床边上,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威严的脸上,眼睑下已有青色的阴影,谢默默默的为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冥想说话,他朝他摇头。领着他,来到屋外,谢默说。
      “小皇子,陛下很累,让他休息一会。我们不要吵他……”
      冥点头,正想说话,眼角却瞧见一个人正站在院内梨树下瞧着他和谢默。
      那人一身白衣胜雪,树上梨花盛开如银……
      冥不认识他,他抬头看谢默。谢默却怔怔的,看着那个人。
      那个人也同样看着谢默,目光冷冷的,比这清幽的月色更冷。
      ******
      那个人一动也不动的,就这么直直地站着,他注视着谢默,什么也没说。
      谢默看着他,同样什么也没说。
      好静,冥觉得好静,他像是能听到风吹来的声音,还有花开的声音。
      梨花如同得来了春讯,在这缤纷的三月天里绽放,飘落了一地花雨。
      可冥闻到的,是金秋桂子淡淡的香气,还有六月里的荷芳。
      那是他们身上传来的香味。
      他忍不住抬头,偷偷地看着先生,还有那个他不认识的人。
      谢默如莲,清雅端方;那人若桂,俊丽孤高。
      冥不懂此刻的先生,也不懂另一个陌生的人。
      他感觉到,那两个人都像不愿意说话。
      明明是春来如许,谢默与他,此时给冥的感觉,却像是春尽……
      他们认识吗?此时,有人说话。
      “今年春天开得花,很好看,你说呢?”
      问句,最终还是陌生人,先开了口。谢默点头,回了一句。
      “是很好看,倒是落花也多了。”
      他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会来……”
      “我知道他一定会在你这里。在这里,他不靠你,又靠谁呢?”
      “你不担心?”
      “我担心,可他说你值得信任……”
      “你觉得呢?”
      “我倒觉未必。。”
      “是吗?连本王也觉得自己不能被信任……”
      陌生人的口吻没什么改变,可冥觉得他眼神在瞬间变得落寞。独孤冥忍不住拉拉谢默的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看不得这人难过。
      谢默瞧瞧他,又瞧瞧陌生人,微笑。
      “这与信任与否没有关系,微臣与王爷不熟,不熟,也没怎么接触,怎能对王爷轻易付出信任……王爷没有见过这孩子吧!他乃是陛下第六皇子,来,小皇子见过影王爷!”
      独孤冥这时才知道他面前这个人是宫中传言中最为神秘的人物——影王独孤净,也是他的三皇叔,此前冥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
      他的存在,与此次谋反的先帝八皇子独孤叶一样,都是一个迷。
      但听说,冥听说影王制度是宁朝独孤氏治国的一个国策,与倡导文武兼修的关中本位政策一样,为支撑宁朝的两大支柱制度之一。
      冥听过影王很多的流言,传说中的影王,是宫里最寂寞的一个人,比谁都要寂寞的一个人。
      传说中的影王,是与国君相辅相成的存在,当在位的皇帝确定太子人选,必然也会圈定影王人选。但影王没有皇位的继承权,从此也不能暴露在众人面前。影王从被立为影王的那一天起,除了他的属下和辅佐者,便不能再见任何外人,除却确定继承皇位的太子之外,甚至连在位的皇帝与影王的母亲也不能再见他一面。
      传说中的影王,是为陛下一个人活着的,可他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也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甚至,发现了影王有了喜欢的人,若那个人不是皇帝,影王就要死。不管影王愿不愿意,在皇帝驾崩的时候,影王都得殉葬……
      而为皇帝付出一切的影王,在正史上,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
      本代“影王”,是独孤冥的三皇叔独孤净。他与谢默一样,都爱穿白衣,可他的神情,却比谢默多了一份苍凉。
      谢默总是微笑,那笑就像三月温暖的春光;他也在笑,笑却像冬日里的冰雪,只见寒意……
      如今独孤净看着冥,笑容里像是多了什么。
      “六皇子?他倒真能生。不知道这些孩子里,谁又要重蹈我的覆辙……与其如此,倒不如不曾来这世上。”
      冥不懂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怯生生地抬头看着为自己所陌生的男人,情不自禁为那种苍凉的神色心伤。
      独孤净拍拍冥的头,他的手与父皇、与老师都不同,独孤净的手很凉。就像他的人,如若冰雪寒霜。
      “三皇叔?”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生在帝王家。生在帝王家,本就是祸不是福,能离开远些,就离开远些吧……”
      独孤冥呐呐地点头。
      他不懂独孤净的话,谢默懂。
      “放心,我在一日,这孩子便不会受人欺负。”
      独孤净轻笑,连连摇头。
      “你,你能护他多久?雏鸟终究有成长为大鸟的一日,他也会有一天脱离你的羽翼,孩子不可能永远是孩子。况且,你也未必能荣耀到他长大的那一天,不要对自己过于自信了,他还是得靠自己。”
      “未来的事,现在谁知道。但这孩子的未来,确实得靠他自己去争取……象王爷的未来,也未定啊!”
      谢默有意无意扫了独孤净一眼,话里有话。
      “你知道的倒也不少,估计是贤说的吧!用不着刺探我,谁要和陛下作对,就是和我做对,这没什么可说的。就算是魏岩霖也一样……”
      独孤净从树上折了一枝梨花,瞧了半天,又丢进池里,眼里毫无笑意。
      谢默看着飘零的梨花,微微一笑。
      “微臣知道魏岩霖与王爷的关系非同一般,难得王爷如此大义,微臣失敬!”
      “本王并非大义,只不过魏岩霖乃是本王宠臣,如今他竟敢背叛本王,本王自然饶不得他……”
      “莫非王爷曾与魏岩霖有所交易?”
      谢默咄咄逼人,独孤冥以为独孤净会生气,而他不喜欢谢默这样对待独孤净。
      三皇叔看上去很可怜,那样寂寞,冥也知道寂寞的滋味。
      他又拉拉谢默的袖子,不同,这回谢默却没反应。
      谢默冷冷瞧着独孤净,冥从未见过他这样冷洌的目光,寒得让人觉得可怕。
      独孤净微微一笑,不像生气,也不像着恼。
      “谢默,这不像你。你不该这样,宫中的事本来就有很多是秘密,永远也不能让人知道……本王自有本王的考虑,你无权插手,也无权过问……你如跨过了禁区,便是为自己带来灾祸,陛下或许不忍心对付你,本王却可以……。”
      “王爷你……”
      “你其实不该活着,你早就该死了。”
      谢默沉默,他沉默着看向独孤净的脸,那人还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方才脱口而出的咬牙切齿一般的言语诅咒,如同一梦。
      “原来王爷是想把微臣诱进宫来,可王爷保证会维护陛下吗?”
      心下顿时明了一些事,却有一些事更加不确定起来,谢默想了想,又道。
      “保证有什么用,言语什么时候都可以反悔,那是骗人的东西。你也不是三岁小孩,还信这些。”
      “微臣就是相信这种东西。人有信方成人,无信如何立足于天下?不知王爷又是如何认为的?”
      独孤净目光悠悠,瞧着院落一角水池的水面。
      “你喜欢鸳鸯吗?”
      谢默一愣,点点头。独孤净又一笑,轻声道。
      “那你知不知道,鸳鸯还有一重意思,如所谓情爱,且怨且央?”
      顺着独孤净的手指,谢默看去,面上神情,竟似痴了。
      ******
      回了房,谢默依然想着独孤净的话。
      鸳鸯宛如情爱,且怨且央!
      鸳鸯比翼,失偶不食而亡……
      怨,怨怼之意;央,言为中心。被抛离的鸳鸯,心里没有怨吗?孤零零的一只,又有谁能予它依偎?
      这些年,他怨过炫吗?这些年,他又一直在炫心里吗?
      谢默问自己,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央”除却“中心”之意,还有两重意思,一为“恳求”,一为“终结”。
      什么时候,他与炫,谁会终结了这段情?
      谢默呆呆坐在床旁,不住瞧着熟眠的独孤炫,又瞧着窗外如在云里雾里的一轮淡月。
      夜很长,风很凉,花很香,而星子在闪亮。
      唯一看不透理不尽的,是人心。
      四围隐隐传来兵士们手持之刀摩擦的簌簌声响,不时让人感到肃杀之气。
      谢默步出门外,瞧着月亮,无声叹气。
      明天,又会怎样呢?
      朦胧正想,有个人搭上他肩,回头看,却是独孤炫,依旧是温柔的眼神。
      “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这种情形,哪里睡得好,倒不如来喝酒。如何,谢御史可愿意奉陪于朕?”
      “这种时候还喝酒,不好吧!”
      谢默皱眉,独孤炫回他轻佻的笑。
      “星光、美人、酒,辜负良辰美景的才是傻瓜……莫不是你怕喝不过朕?”
      话锋一转,他又道。
      “若真是怕了,那朕也不勉强……”
      “激将法?谁怕谁,我还会怕这小小一壶酒不成?”
      “好,痛快!”
      “喝什么酒?”
      “你说,今晚喝什么酒你定……”
      “就喝“丹朱”吧!”
      心一动,突然想起傍晚所见的朱砂之酒。
      “那是什么?”
      “当然是酒……我听说净王爷是酿酒高手,所酿之酒有名‘丹朱’的酒,酒色如朱砂,口感纯洌绵长。难得来到王爷居所净音院,入宝山怎可空手而回。” 
      “你知道得还真多,总不会净把酒放哪里你也清楚?”
      独孤炫挑眉。
      “听信王爷说三王爷最喜欢把酿好的酒放在各屋的床边,取‘暖玉温香’之意,以人气养酒气……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笑着扯扯独孤炫的颊,他却一点不生气。可是那副表情,怎么看都不是滋味。
      “朕和你说过多少次,叫你少和贤他们混在一起,你怎么就这么爱把朕的话当耳边风啊!嗯。”
      酸溜溜的口气看得谢默大笑出声。
      “你那讲话纯属无理取闹,我干嘛要理你,不管。”
      “你……”
      极为气恼,独孤炫瞪了谢默半晌,丢下他就往外走,嘴里还不停嘀咕。
      “你就和他们混去吧,朕去找净一起喝酒去。”
      话还没说完,身却被谢默扯住。月下,他幽蓝色的眼里像是有火光……
      “陛下,你再说一次。”
      “朕就是要去找净喝酒,你待怎地……”
      简直就是挑衅,独孤炫眼直勾勾的盯着谢默,嘴角浮起的弧度说不清是恼还是笑。可谢默反应之激烈大出皇帝所料,他怔怔瞧着谢默,轻声地,不敢肯定地问。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谢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言道。
      “今晚你哪里也不许去,哪里也不能去……”
      “谢御史错了,陛下今夜与本王有约,把酒言欢。如今时辰已到,谢御史不会不放陛下走吧……”
      一个轻快的话语突然插了进来。
      顺着声音瞧去,是个笑盈盈的人,有与声音同样轻快的步伐,不若先前所见神情那般冷洌,正是“影王”独孤净。
      独孤炫瞧了瞧谢默,又瞧了瞧三皇弟独孤净,一脸迷惑。
      “你们?”
      ******
      如果有可能,冥宁愿选择不曾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样,谢默在他的心里就是完美的。
      可惜,世上无完人,如同他不是,独孤净不是,独孤炫不是,谢默同样不是。
      谁也不知道,那天独孤冥躲在一旁被阴影遮掩住的柱下,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本来只是担心,担心着父亲和老师,却不曾想过会遇到这样的场景。
      独孤炫欲行,他朝独孤净点头,又示意谢默放手。
      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让在场众人都沉默的一件事。
      独孤冥突然看到了明亮的寒芒闪过眼前,而横握匕首抵着自己咽喉的人,居然是谢默。
      谢默没说话,他只是冷冷看着众人。
      冥看见,父皇的目光与谢默一样寒冷,他看着谢默手上的匕首。半晌,才道。
      “你打算做什么?”
      谢默垂下头去,冥看不清他的眼神,冥只见他微露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没握匕首的手微微在抖。
      “陛下不能走。”
      “理由呢?”
      “微臣不能说,如果陛下相信微臣,就别走……如陛下走,微臣只能死。”
      独孤炫神色如常,不见嗔喜,他静静地看着谢默,而一旁的独孤净,依然是似笑非笑的眉目。
      “你说过,定了约,就要遵守。”
      “此一时,彼一时,寻常要遵守的,非常时期可以不遵循。事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吗?”
      谢默说,他抬头的眼里,有哀求的神色。
      独孤炫沉默了一会,对谢默摇头。
      “朕是一国之君,朕说的话便是一言九鼎,容不得朕更改。你为臣子,也该知道朝令夕改的后果有多么严重,朕不能……”
      “可是,……”
      拿下了谢默的匕首,轻轻松松,独孤炫面容上多了一丝笑意,冥见父皇掩去先生想要说的话。
      “傻瓜,做事怎么还这么冲动,朕也许会出事,也许不会……可就算没了朕,这个国家依然存在。”
      谢默无言,独孤净看了那二人一眼,突然道。
      “谢默,你究竟知道多少?”
      “微臣知道得不多,可也不少……”
      谢默缓缓地回答,灿亮的蓝瞳如映星辰,独孤炫执起谢默的手,把匕首放在他手上。
      “这把匕首,好像是朕给你的,当时你还嫌重,现在居然也带在身边?口是心非的家伙,你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朕。”
      喃喃,皇帝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他知道谢默有很多事没告诉他,但奇怪的是他也不恼。只要想到谢默是在担心他,心里便兴起淡淡的欢喜。
      谢默的脸红了,不看皇帝,看他的脸,他的脸会更红。
      “既然是秘密,本来就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可今夜你不能走,就算要借,谢默也要向王爷借陛下这一夜……”
      独孤冥这时看见他的三皇叔挑眉,独孤净朝他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冥以为独孤净看到他了,心一惊,努力把自己的身子缩了缩,那人却没有再看这里。
      “好,这一夜,就依了你……就算陛下愿意与臣弟共饮,今夜他可也无心于此了。”
      独孤冥不知道独孤净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可是当他呆呆地看着雪色的衣裳在暗夜中远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回过头来,首先看到的,是激情地拥吻。
      独孤炫吻着谢默,吻得很深,谢默似乎透不过气,绯红的面容上,湛蓝的眸里闪过湿润的流光。
      他们的脚下,有一把匕首静静躺着,在月色映照下闪着清亮的光华。
      冥小时候也见过父皇吻母妃,浅浅,如蜻蜓点水一样的温情。
      冥以为父皇与他的妃子之间,或许都是如此,可是他从没见父皇如此专注,如此激烈的与一个人在唇舌之间纠缠。
      而那个人是他的老师,还是个男人,原本冥以为清华如水,温雅如莲的君子。
      突然间,冥忽然知道了先生与父皇之间的关系。
      原来先生与父皇的妃子并无不同。
      父皇与先生那样温柔的亲匿,满含着冥不懂的□□气息。
      独孤冥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反应,有一瞬间,他无法相信,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阴影中,暗色的柱子后,任由柱子上涂着的朱红漆刺着他的眼。
      月色越发明亮,所有的一切都像笼罩在月亮的光华下,就连屋内榻上的两人也看得分明。
      冥看不到父皇的神情,他不知道父皇对先生说了些什么。
      昏沉的先生突然反手就给了父皇一个巴掌,蓝色的眼睛恼火地睁开,直勾勾瞪着父皇,却在下一刻又拉下父皇的头,深深地便吻了上去。
      冥形容不出现在先生的样子,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词。
      烟视媚行。
      原本以为只属于妖娆女子的词汇,于欲望中的男子,其实一样。
      先生的声音在此刻一点也不低沉,略略带了些沙哑与委屈,似有似无的埋怨,他凝视着父皇,蓝色眼睛里面满是冥不懂的情绪。
      他想不通为什么父皇在这样的时刻会这样野蛮,非要逼得先生尖叫出声,直到先生咬上了他的肩膀,才低笑出声……
      冥听不到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距离太远了,但有些声音很近。
      低沉与浓烈的喘息,如蛇一般缠在冥的耳际。
      独孤冥无法移动他的步子,看着眼前这一切,突然间谢默平素和煦的笑脸变得模糊,冥突然意识到一点。
      谢默不仅是冥的老师,他也是独孤炫的情人,与父皇所有的女人一样的人。
      冥年纪还小,但有些东西,他知道。
      宫里是□□交融的区域,比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来得肮脏。
      母妃淑妃齐氏在世的时候,有一次这么对冥说。
      说话时她神色很阴沉,而她注视的女子,是许王独孤廉的正妃。
      冥当时不懂母妃的意思,母妃没解释。而后来没过几天,独孤冥就听说,四皇叔的正妃死去了。
      据说,是被人沉了潭。
      原因,她和一个地位卑下的人私通,损了皇家的体面。
      听到消息时母妃笑容很愉快,在冥与母妃相处的短短几年中,那是冥很少看到母妃这样愉悦的笑容。
      那时母妃俯下身子亲了冥一下。
      冥吃惊的张大眼,看着母妃。母妃抱着他微笑。
      “孩子,只要是你登上帝位的阻碍,母亲都会为你除去,这个天下必为你所有。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即使让我牺牲一切也愿意。”
      “只要是为了你,我的儿,就算母亲死后不能托生,只能沦落在饿鬼之众,修罗地狱里母亲也愿意。许王的妃子居然想立德妃之子为太子,她该死……”
      冥不懂母妃的笑容,他只隐约记得,在他看到许王正妃的那天。母妃盯着那个美丽的女子,微笑着写了一封信,又微笑着叫一名内侍把这封信送给许王。
      冥只记得那日所见到的许王正妃,对不是她夫婿的男人,笑得很甜很美。
      似乎,那个男人为她所独占。
      而母妃听到许王正妃死去的消息,与其后听到很多人死去的消息时一样,她的笑容与许王正妃的笑容一样甜美。
      独孤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他觉得在父皇身下,□□着的,谢默面上的笑容,与母妃那时的笑一样,充满着独占欲。
      似乎,当今的天子只属于他一人。
      朦胧间,融融月色之中,有淡淡的荷芳袭来,极淡,夹杂在一室的麝香之气中。
      冥觉得害怕,他突然很害怕。
      先生,会不会抢走他的父皇?
      冥匆匆的,一步也不敢停留的,拚命的往外跑着。
      先生,您会不会,究竟会不会抢走冥的父皇?
      一点也不想看到谢默,一点也不想看到独孤炫。在冥年幼的心里,他们都是背叛的人,冥狂乱地想着,他想离开这里。
      不想,不想,一点也不想再呆在先生身边了。
      谢默的温柔是假的,谢默对冥的好是假的,谢默喜欢的只有父皇,而父皇,根本不把冥当成一回事。
      冷,从头到脚,冥都觉得冷。
      大门近在咫尺,冥想拉开,他的手却被人握住。
      抬头看,是张笑盈盈的脸。
      却隐隐,含着嗜血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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