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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莫道花未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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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惜阁,主阁楼。
我坐在茶几旁的软塌上,手里磨蹭着从宫繁街的小摊上卖的天青伞,看得出了神。
以天青色为主调的油伞,并没有特别多的修饰,上面只零星画着几朵桃花,伞骨也不过是处处可见的白杨木制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尽管如此,这看起来有些忧伤色调的天青,还是让我想起了爹的天青色身影,最后一次的离别,那消瘦孤寂的身影久久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我想我此生都无法忘怀。
这样想着,我不由得有些哀伤,淡淡的愁绪便上了眉头。我再一次看了眼手中的天青伞,而后便随手将它放于茶几上,慢慢直起了身。
环顾四周,两旁是上好雕木的软塌,铺着边缘勾勒银丝的锦缎,玉砖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淡雅的雨后白莲图,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透过雪一样白的纱帘,显得朦胧,有淡淡的沉香弥漫于微湿的空气中,更是虚虚渺渺。
还是如同以前一般。我在心里暗暗地想,每次一到这儿,总是前所未有的清宁和舒心。
是的,这儿是夙惜阁的主阁楼,我出宫后唯一会去的地方,也是我除了皇宫唯一知晓的地方。
祁月告诉过我很多的事情,包括夙惜阁。
夙惜阁是在江湖上名声远扬的地方。里面聚集了令人或尊敬或畏惧的江湖顶级武者和杀手,个个深藏绝技,武艺高深。祁月便是里面的一员,祁月的武功我是见识过的,比起夙惜阁的任何一人也许是最差的,但轻功在江湖中几乎是无人能及。像她只有十五芳龄的小姑娘,有这等成就,在江湖上恐是鲜少,所以更加显得奇特。
当然,我知道,她是官僚之女,这个年纪应该待在深闺里的,所以,我便更加看不清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所说的“因贪玩而时常离家,所以久而久之,家里人也放纵了。”是不是真的。
除了内阁人物,几乎没有人知晓夙惜阁的真正主人。他的身份在江湖中成了谜,传言他容貌胜过女子,有倾国倾城之姿,而事实上人们只知他喜穿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罢了。
那时我听着祁月这般说着,也只不过笑笑罢了。但没多久,我便知道,这个传言是真实的,世间真有那等传奇的人物。
我仍记得当时初见他时,我是那样震惊于他绝世的容颜,他那一双深如潭水似墨点的眸子,至此住进了我的心里,伴随着我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心跳声,昼昼夜夜。
此刻忆起,犹如前夕。有六年了,至我十岁那年起,有六年了,遇见她,遇见,他。
昨晚陪祁月疯玩,到了很晚才到夙惜阁。由于太倦了,我便直接回到客居歇息,而祁月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不过也习惯了,她总是如此神出鬼没的。
今个儿一早,我梳洗罢便到主阁的二楼客厅等待,直到现在,日上高头,仍不见半点儿人影。
我站得有些酸了,便又走到软塌前准备坐下时,忽然听到一阵轻若清风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淡淡的白芷香,我的心霎时剧烈地跳起来,转过身去。
水晶珠帘在细密的阳光下璀璨夺目,一只白皙如雪的修长的玉手伸出,轻轻地拂开珠帘,随后,是一张勾魂摄魄的绝世容颜,墨色的凤眼深如潭水,花瓣般粉嫩柔软的薄唇含着淡淡的笑,白皙如雪的肌肤仿似弹指可破,一身宽松的华丽白衣,及膝的墨发如上好绸缎般光滑柔软,墨发披散着,只有发尾处系上白绸缎的发带。
此刻,这位谪仙的美男子已经缓缓走了进来,手里一如往昔的拿着玉骨折扇,含着淡笑看着我。
我努力抚着跳动不止的心,垂下眼眸,“你……”
“你来了……”他接下我的话,声音如玉石相击似的空灵好听。
“……是的,近来可安好?倾尘。”我抬起眼眸,浅浅地笑着,看向他那双令人沉溺的深眸。
“安好。你呢?”倾尘始终嘴角含笑地与我对视。
“亦是。”说罢,我垂下头,终忍不住用手捂住嘴,闷闷地笑。
他似愣了一下,旋后我便听见他轻轻的笑声萦绕在我耳迹。
每一次的出宫,每一次的相见,我们都乐此不疲地重复这几句话,像是唱戏文一般。这也使我感到有别于他人的乐趣。
笑够了,我便抬起头正色道:“祁月去哪儿了?怎不见她的踪影?”
“收拾她的家当去了?”倾尘走上前来,带着淡淡的白芷香,在我对面的软塌上坐下。
我已明了了几分,继而问下去,“是要去哪儿吗?”
“南下江南。”他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杯清茶,优雅地抿着。
“做什么?”我问道,心里却猜想着这次也许又是一番有趣的行程,因为每次和他们出去,总是不乏新鲜的事物。
“做一笔买卖。”说罢,他的薄唇勾起,带有丝玩味儿,却令身旁景物都黯然失色。
“……”我不再做声,默默地看着他。我总是那样贪念他的容颜,贪念他的浅笑。我总想着,及笄的日子快点儿到,这样一来,我便可以时时刻刻地跟他们在一起,跟他,在一起了。
虽然我不明白这算不算是爱,我这样的贪念,算不算是爱。
行程定在明日的清晨,所以,我一用完午膳,便早早回客居了。
夙惜阁位于京城外北面的第九重山上,这儿风景极好,却鲜少有人来访。一来是这儿地处隐秘,荒无人烟,就算是樵夫也不会到这么高的深山上去,二来是夙惜阁到处布满结阵,一般的人连山下的桃花林阵都过不去,所以几乎没人找到过这儿。要不是有祁月,我想我这平平凡凡的俗子肯定会迷失于深山野林中。
这样一来,这客居倒变得冷清。虽然不是很大的地方,却可以腾出一个小园专门作为我到这儿的住所。
这儿到处都布置得精致清雅,但是碍于到处布满的结阵,我也无法到处闲走,只识得几条路罢了。
进了屋子,环顾一下四周后,我才发现几乎没什么事可以做的,又因为这儿的丫鬟极少,我又不太需要,便觉得更没伴了。
想了一会儿,我便走进里屋卧房,在紫檀木雕床上坐了下来,抱起枕边的紫檀琴,轻轻地抚着琴弦,不知不觉,泪已满眶。
我又想起了娘温柔却哀愁的脸,娘的雪一样白的衣襟,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渐渐看不清楚……
“墨儿……”娘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墨儿,娘爱他。墨儿,娘不怨,娘不怨他……不是他的错,是不是啊……墨儿,娘想他了……”
是娘,那双潮湿的眼,是娘又回来了吗?娘,墨儿,好像也爱上一个人了。六年,足足六年,墨儿无法忘记,无法忘记……那年,初见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