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云巷 花奚陌》琰卿

9、【9】

　　【9】

　　风穿堂而过，把柳馨儿散乱在肩上的几缕青丝吹起。她眯着眼，看清来人。她赶紧下跪道：“圣上万安。”
　　孔如柔嫩的胳膊再也架不住荀亦，她歪歪地坐在了地上。柳馨儿赶紧过去扶起荀亦。
　　君虓着一身金色龙袍，金色的光点折返到他脸上，眸子中含着隐隐的金色。他看着这一怪异的场景，声音仿佛透过了水雾，显得有些模糊。“这是……怎么了。”眼眸中依旧是淡淡的醉意，一如既往地。
　　他蹲下身来，手握住荀亦白皙的手。“军师……他……”他说了半句，便再也说不下去。
　　荀亦似有感觉，手虽冰凉，却缓缓醒来，苍白的薄唇轻动。“圣上勿近，臣唯恐血脏了圣上龙袍……”
　　君虓眼中似有泪，暗暗折射出金色的光。“军师说甚么傻话！朕……”
　　却见杗潇奔走进来，在柳馨儿身边单膝下跪，“属下无能，御医不肯随我前来。请大小姐降罪。”柳馨儿摇摇头，对君虓说：“请圣上速召御医前来！刺客入宫，军师伤重……”
　　君虓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真是大胆！把他们全部带过来！朕要好好问罪！”他绝美的脸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眼中蓦地射出犀利的光，让众人不自觉退后一步。守在一旁的宫人纷纷下跪，生怕他迁怒于自己，“皇上息怒。”君虓在桌边坐下，拼命压抑着怒火。
　　“杗潇，他们却是什么理由？”君虓的声音愈发冰冷，杗潇也冷冷地说：“他们说……莫妃娘娘身体不适，正在煎药。”
　　“太不像话了！”君虓猛地一敲桌子，“莫妃比得上军师重要吗？一群不知轻重的蠢货！”宫人吓得不敢作声，哆哆嗦嗦地跪着。

　　他紧紧咬着嘴唇，看着御医院令跨过门槛。
　　“公孙院令，”他说，眼中闪着危险的光，“如何请不动你来医治荀军师呢。莫妃，偶感不适。而军师，可是命悬一线。如此说来，你们御医院的人，连救死扶伤的本分都不守，做事不分轻重缓急，却如何配得上这御医之称？”
　　公孙院令吓得赶紧跪拜在地，“圣上息怒。殷凝姑娘适才急急来报，虞昭仪心疼病犯，臣……臣欲往曦宇宫……”
　　“婷曦？”君虓一下子站了起来，唇越抿越紧，他不断地揉捏着自己的手。“公孙院令，朕可是信任你，把军师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把他治好了，否则……”
　　公孙院令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圣上尽管放心，老臣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
　　“那便好，”君虓不经意地朝荀亦瞥去，却看见了他身边的孔如。他脸色阴沉下来，隐忍着的愤怒似乎要喷发。“你！你不是曦宇宫的尚宫吗？怎么在这儿凑热闹！给朕过来！！”
　　孔如颤抖着放开荀亦，她嫩黄色的衣服上沾了些许殷红的血迹。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君虓身边，不防君虓一抬手打在她的脸上。“皇上息怒。”孔如跪到地上，双手抚着脸颊，弹落了泪花。
　　君虓深吸一口气，“等回了曦宇宫再跟你算账！”
　　他大步地离开了，同来时一般，带起一阵劲风。孔如站起来，无奈地看了一眼柳馨儿和地上的荀亦，跟着君虓走了。
　　柳馨儿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说：“麻烦院令。”

　　公孙院令察看了荀亦的伤口，眉头舒展开来。他的声音也令人宽心。“姑娘请放心，军师的伤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等我给他上了药止血后，便好。”
　　荀亦默默地听着一切对话，他叹了一口气，微微一动，却牵动伤口。柳馨儿赶紧握住他的手腕，却感觉冰凉。“院令，这……怎么这么冰啊？”
　　公孙院令抚着须说：“军师是天生的寒体，加上如今失血……却无大碍。我便……去开几副补血的药方。姑娘有心了。”柳馨儿感激地说：“谢谢院令了。”
　　荀亦微微睁眼，看着柳馨儿的侧脸。
　　心中平静的湖面忽然滴了一滴水，涟漪逐渐逐渐地荡漾开来。昏暗的烛光下，她宛若故人。“有劳……姑娘……”他的声音很微弱。伤口一跳一跳地疼痛。在中刀的一刹那，眼前浮现了姽婳的笑脸。本以为这次会去见她，但是天意弄人，定要他在这尘世间，缠弄于繁琐世事。
　　柳馨儿笑着摇了摇头。“军师是国之栋梁，救国之主，此等小事何足言谢。”
　　她转头对杗潇说：“来，杗潇，帮我把军师背到榻上去……”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走进来。
　　“传太后谕旨，请荀军师移步和安宫！”
　　单调的声音响起又落下，来人恭敬地说：“荀军师，请吧。”
　　荀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扶着杗潇的肩膀坐了起来，轻轻吐一口气，愣了半天，才说：“臣有伤在身，恐不便行动……咳，请回禀太后，臣甚惶恐。”
　　宫人轻轻地笑了。“不必。太后特派步辇来接军师去，莫要推脱了罢。”
　　“微臣惶恐，”荀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步辇本是帝王之座，如何能……”“既是太后的盛请，怎能不去？”柳馨儿给荀亦使个眼色，搀他起身。
　　“若是在太后的和安宫，会比在这儿安全的多，”柳馨儿低语道，“军师此刻只需记住，军师的安全，便是南王朝之安全。”宫人微微一笑，领着他们走向步辇。荀亦垂下眼帘，发微微散乱开来，伤口依旧疼痛，此刻却让他清醒了许多。
　　想通了，终于想通了。
　　一切都是局，一场局中局。
　　少帝并非昏庸，而是竭尽全力保护自己。
　　赵启在一步一步地架空少帝，党同伐异，赵派势力在不断地扩张，它的最终目的就是篡权夺位。姽婳的死，也只是局罢了。死亡的刀尖，原本指向自己，却误杀了姽婳。这是生离死别的悲剧，不能再重演。
　　现在才蓦然明白，南王朝，内忧外患，风口浪尖。
　　少帝是聪明的。保全了他，保全了救国的机会。
　　拳一点一点地握紧。
　　原来是这样，赵启。
　　我要你，全部还回来！

　　夜色吞没了一切。
　　曦宇宫的淡淡烛光，还在闪烁。一跳一跳，幻出龙飞凤舞的影像，却一下子，全部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