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第五十二章 白狐皮 ...
-
无论嘴头上、手头上,石兰都从不肯吃亏,如今竟挨了栋鄂氏一巴掌,她岂会轻易罢休。石兰盛怒中也未看清抓着自己的是谁,死命一挣,挣开钳制,冲向栋鄂氏,但随即又被抓住了,力道比刚才大得多,箍得她手臂生疼。她大叫:“放开我!混帐——”转头怒视,惊见胤禛铁青的脸,他怒喝:“你闹够了没有!”
石兰火冒三丈,怒叫道:“没闹够!你走开!这一掌我非打还不可!”胤禛眼中冒出火来。石兰挣得满脸通红,被栋鄂氏指甲划开的三道血痕反倒不明显了。
缡宁急步上前,焦急地唤道:“兰姐姐!”胤祯跟着上前,轻轻扯住缡宁,嘴里却叫道:“四哥,嫂子!”
石兰这才觉察到四周诡异的气氛。她抬眼看看栋鄂氏,正低垂着头,栋鄂氏旁边站着九阿哥胤禟,面色阴沉。石兰又扫了一眼周围,火堆旁,娜哲怔怔地站着,其余的蒙古人已散得差不多了,却多了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七阿哥及几个太监。估计他们从未见到过如此有失体面之事,一个个面色僵硬,都不出声。
胤禛见她平静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紧抓着她不好看,便松开了手,但还是防备着。石兰冷冷怒视着栋鄂氏,倒没有趁机冲过去。
栋鄂氏感觉到石兰的怒视,抬起头来,想到刚才的狼狈,揉着兀自疼痛的右臂,又气又羞愧,忍不住张口欲骂:“你这个——”胤禟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栋鄂氏吃了一惊,不敢再出声。
石兰脸挂鄙夷,瞧着胤禟与栋鄂氏。胤禟似有所觉,唇角略略下撇,目光在石兰脸上冷冷扫过,忽与胤禛的目光一触,两人都转开了头。
没人愿意开口,只有柴枝烧裂的“哔剥”声打破寂静。气氛尴尬而僵凝。
这时,被忽略的人与事便显了出来。那个被石兰撞到的小太监灰头土脸的从篝火堆里抢出了块焦扑扑的东西,跪在十七阿哥面前,哭丧着脸道:“奴才没拿好十七爷的白狐皮,奴才该死!”
胤礼呆呆地看着被烧毁的白狐皮,没有出声。这小太监知道这位小主子对白狐皮的看重,一个劲磕头,倒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所有人都愿意避免刚才的尴尬,便都把注意力放在这边了。
胤祥先出声问:“十七弟,怎么回事?”胤礼看了一眼石兰,还是没出声。
石兰觉察十七阿哥似在怪自己,不禁道:“不就一块白狐皮,几时我赔给你得了。这也值得你用眼睛瞪我?”
胤禛还未喝止,胤誐已接上话茬:“小嫂子这就不明白了。这可是十七弟难得亲手猎来的白狐,意义非凡,一路上宝贝着呢,岂是说赔就赔得起的!十七弟,你说可是?”他顺口只顾说着高兴,却不知针对的是谁。自看到胤礼射得一只白狐的高兴样,他已嘲笑过数回了。
一直沉默的八阿哥微微皱眉,轻声制止道:“十弟!”
胤礼的小脸紧绷着。
石兰怒道:“再怎么也是块白狐皮,亲手猎得又有什么了不起?我——”
胤禛忍不住喝道:“闭嘴!”又朝胤礼道:“十七弟——”
胤礼突然转身冲了出去。众人都是一呆。
忽一个细细的声音道:“十七弟果然孩子气。嫂子刚刚也说了,狐啊兔啊的算什么?以嫂子的骑射,不要说白狐皮,就是狼皮、虎皮、豹皮,嫂子也能信手射来。嫂子你说是不是?”却是十福晋。
石兰本想出言反讥,但瞧见胤禛怒冲冲的神色,一阵委屈涌上来,眼眶发酸。她紧咬嘴唇,怕一开口就掉下泪来。
众人面面相觑。胤禛眉头紧皱,瞥见那个小太监还跪在地上,斥道:“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找你家主子去?”那小太监忙忙起身走了。
缡宁扯了扯胤祯的袖子,胤祯会意,说道:“四哥,我们先走了。”胤禛点了点头。其余人也纷纷离开。
没人添柴,火光渐渐弱了下去。胤禛盯着背对自己的石兰,强抑怒气开了口:“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行为吗?”
石兰豁然转过身来,冲他嚷道:“什么‘什么行为?’!是她先打的我!你怎么不问问就来责怪我?你问我‘什么行为’,可你呢?你那又是‘什么行为’!我被人打了一巴掌,吃了亏你连问也不问,还板着一张臭脸给我看!”胤禛怔住。
——这,这怎么好像鸡同鸭讲?
——她吃亏?嗯,她脸上多了几道抓痕,看着的确碍眼。但是吃亏?见到刚才栋鄂氏的狼狈样,任谁都不会认为是她石兰吃了亏!
——还问我是‘什么行为’?说我板着……等等——”
胤禛发觉自己的思路居然跟着石兰的嚷嚷走了,他本来是想告诉她,她的行为实在够得上……他皱紧了眉,沉下脸道:“你若能顾着自个儿的身份,将言行举止收敛些,何至于动手打人?”
“你,你——”石兰气极。
“还有,你毁坏了十七弟的白狐皮,不仅不道歉,怎么还说那种话?”
“白狐皮白狐皮!他一个阿哥,难道还缺一块白狐皮?他向我瞪眼睛,你也来责怪我!几时我赔给他十块八块总行了吧!”
胤禛瞪着她,觉得她不可理喻,半晌才说:“你先回去给我好好反省反省,等明白了再来说话。来人,送侧福晋回去。”待会他还得为她善后呢。
不等远处的侍卫过来,石兰转身就走,一口气跑出了很远。
缡宁与胤祯行至一处小树林,胤祯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竟动起手来?”缡宁扭头看着茫茫夜色,咬唇道:“其实,兰姐姐是为了我才……”
胤祯望着她,满脸疑惑。
树林里一阵悉窣,胤祯喝道:“谁?”
树后转出一个人来,叫了声:“十四哥。”
胤祯惊诧道:“十七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
借着月光,缡宁瞧见他脸上似有泪痕。她心中一动,小心地问:“十七阿哥,那块狐皮……很重要么?”
胤礼道:“没什么。不关你事。”终究是十岁的孩子,虽想隐瞒情绪,但还是暴露了敌意。
胤祯与缡宁对视一眼,胤祯道:“我那里也有几块狐皮,虽没有白色的,但也不错。要不十七弟挑一些去?”
胤礼忍了忍,才硬梆梆道:“谢十四哥。不用了。”
“十七爷!十七爷!”那个小太监终于找来了,累得气喘吁吁,又忙忙给三人请安。
“十四哥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也不等胤祯回答,转身快步走了。那小太监忙向胤祯告退,缡宁却道:“慢着,你知道那块狐皮是做什么的吗?”
“回十四福晋话,那是十七爷给陈主子准备的寿礼,说是亲手猎得的——”
胤礼回头喝道:“小德子!谁让你多嘴了?”小小孩子,气势倒不小。小太监住了口,赶紧跟上胤礼。胤祯与缡宁目送小十七离去。胤祯道:“我们也回去吧。唉,不知四哥他们怎样了。”缡宁微微一笑,随即心生担忧。
胤礼一声不吭,直往前走,小太监也不敢出声。但瞧方向,不是回营帐,小太监心里嘀咕,还是鼓起勇气,说:“十……十七爷,天不早了……”
胤礼止步,回头看小太监。小太监垂下头,嗫嚅道:“该回去了……”胤礼盯着他,没出声。其实他心里有满腔委屈,满腔愤恨需要发泄,却只能紧闭了唇,任其在胸中翻滚。
——为什么?我射得一只白狐,却要被人三番四次的嘲笑!十五哥、十六哥、十八弟呢?我跟他们一样认真学箭,他们射得猎物时不也是高兴非凡?为什么我一高兴就要受人讥嘲?就因为他们的母妃受宠、因为十八弟得皇阿玛喜爱?他们要么有同胞兄弟,要么有长兄护持,就像十哥有八哥九哥,十三哥有四哥。只有我是孤零零一个人,皇阿玛不关注我,哥哥们无视我,连奴才们也轻慢我!唯一疼爱我的额娘,却不能时时见面,连我为额娘准备的寿礼也被毁了,还要装作不在乎!
小太监被盯得心里直打鼓,结巴着道:“十,十七爷若不想回去,就,就再,再逛逛……”
胤礼扭头就走,一腔不平难以发泄,他发狠般奔跑起来。
小太监惊叫:“十七爷!”忙撒腿跟在小十七身后跑。
一骑马远远奔近,见到奔跑的两人,勒住马,问:“怎么回事?”却是胤禛,
胤礼只得立住行礼,叫了声:“四哥。”紧跟后面的小太监忙不颠请安:“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胤禛翻身下马,说:“十七弟,这么晚了怎还不回去?”胤礼低着头不出声。
胤禛叹了口气,温和地道:“你嫂子就这个脾气,她是有口无心,你别放在心上。”
胤礼抬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说:“没有什么。”
胤禛望着远方,半晌不语。胤礼攥紧拳头,生怕他也提起白狐皮的事。
过了一会,胤禛忽朝十七阿哥道:“几时下了学,得空时多来四哥府里转转,你就明白了。你十三哥常来常往,也没少挨你嫂子的利嘴。”
胤礼有些发愣。胤禛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十三哥的骑射你是知道的,以后多跟着学学,但重要的还是自己勤练。”
胤礼应了声“是。”顿了一顿,又道:“谢谢四哥。我要能有十三哥一半的水平就好了。”
胤禛笑道:“一半?只要勤学苦练,过个七八年,恐怕都要超过他了!你十三哥又不是生来就会射箭的。你不知道,他射中第一只猎物时,兴奋了好几天,每天都跟我絮叨他的伟大壮举,你四哥我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胤礼忍不住“扑哧”一笑。他心中忽涌起一阵温暖。这少年时的感动最为纯挚而且难忘。有时,就是这一瞬间的温暖,就能改变人的一生,令浪子回头,令罪念消散,令绝望的人充满希望。
胤礼有些迷惑地仰望着比他高好多的四哥——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四贝勒一向是严肃的,冷淡高傲,且不苟言笑,平时对他们这些幼弟并不怎么看顾,但今日却——胤禛忽回头看着他。胤礼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别扭地笑笑,没话找话:“听说……嫂子跟十三哥学箭,才一个月就能赢十哥了……应该是十三哥教得好吧?”
胤禛笑起来:“这你也信?比试那日你也看到了,她是怎么赢的。四哥可是警告在先,别学着你嫂子般旁门左道,无论学什么,都要脚踏实地,成功是没有捷径的。”
胤礼恭敬地应了声:“是。”却又忍不住道:“可是,我觉得嫂子的计策十分了不起啊,毕竟赢了十哥不是?”
胤禛诧异地看着小十七。胤礼腼腆地垂眼去盯自己的脚尖。
胤禛摇了摇头,暗想石兰真是误人不浅。他又摇摇头,没接小十七的话茬,只说:“不早了,回去吧。”
他们往回走,小德子牵着胤禛骑来的马远远跟在后头。半路,碰到同样慢慢走着的胤祯与缡宁,彼此诧异。
胤祯先叫:“四哥,十七弟!你们……”瞧瞧胤礼,笑道:“难得见四哥这么悠闲。”
缡宁却问:“兰嫂子呢?”
胤禛还未回答,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见他们,一名侍卫翻身下马,屈膝行礼,嘴里却叫道:“四爷,不好了!四侧福晋骑着马一个人闯向围猎区了!”
“什么?!”胤禛脸色大变,其余人都惊呆了。
胤禛匆匆上马,胤祯叫道:“四哥,我叫人备马,跟你一块去!”胤禛点了点头:“你带几个人一道去。尽量少惊动人,特别是别惊动皇上。”胤祯应了一声。
胤禛边驰边问:“你知道是做什么去吗?”
“回四爷,奴才不知。侧福晋眼睛红红的,郑侍卫刚问了一句,就挨骂了。”
胤禛眉头紧蹙:“有人跟去吗?”
“只有郑侍卫跟去。那时旁边只有奴才与郑侍卫两人,郑侍卫让奴才来给四爷报讯。”
胤禛策马疾驰,心里也不知是恼怒多些,还是焦急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