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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一章 暗潮汹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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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草原上升起第一缕晨光,秋狩将士已集合完毕,整装待发。胤祯瞧了瞧旁边端坐马背的胤禛,忍不住道:“四哥!”
胤禛头也不回,随口问:“什么事?”
“嫂子呢?”
胤禛很奇怪,看他一眼,道:“她当然在后面的马车里。”
“这样啊。嫂子一向与缡宁同车,怎又另作安排了?因刚才未见嫂子来寻缡宁同乘,还道嫂子嫌马车气闷,闹着骑马去了呢。”
胤禛皱眉看着这个同胞弟弟,不解他为何一大早竟开起玩笑来。
胤祯前后左右看看,笑道:“到热河也有段路程,何不让缡宁陪着嫂子说说话,以免嫂子一闷,又生出事来害得大伙儿提心吊担。”
胤禛打量了弟弟几眼,微微一哂:“你就不担心她俩凑一起生出更大的事来?”
胤祯嘻嘻笑着,一时无言可对,顿了半晌,才道:“四哥几时喜欢开玩笑了?”
胤禛瞥他一眼:“哦?这是开玩笑吗?”他左眉微扬,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胤祯记起自己曾三番四次针对石兰,怪她带坏缡宁,此刻不由脸上微红,再也不好意思问下去。在石兰连续破坏他与缡宁的两人世界后,今天却突然安静了,这实在反常,也难怪胤祯不习惯。
他只好在心里纳闷。
——其实原因很平常,因连日早起晚归,睡眠不足,石兰又犯了赖床的毛病了。再说又没有了早起策马至山谷探险的动力,她早上便死活不肯睁眼起来,还是胤禛硬将她弄上马车的。
几个时辰后,大队人马到了热河。缡宁直至晚上的庆功宴上才看到石兰。
之前,缡宁早早到了宴会场所,因举办的是篝火盛宴,场地设在宽阔的露天草地上。这一边是女眷们的席位,已有几位贵妇在座。因胤祯只带了缡宁,没有完颜氏在场,缡宁本可坐在前面,但她还是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侍女内监络绎来往,皇子福晋、侧福晋、及蒙古各部贵族女子依次到来,互相行礼问候,交情好的便相互开着玩笑。已入座的几位福晋依着各自的身份,有站起接迎的,有安座不动的。突然间,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正出神的缡宁吃了一惊,还以为皇帝来了,定睛一看,被众人簇拥着的原来是八福晋。
郭罗络氏一身大红色的旗服,金凤珠钗,翡翠步摇,行动间环佩铿然,说不出的雍容华贵。每年秋围,郭罗络氏基本上都会跟随,因此她与蒙古各部许多贵妇相熟。郭罗络氏边与众人谈笑风生边就近入了席。她坐的地方灯火明亮,在众人拱卫中,她的确光芒四射,高贵美丽犹如开屏的孔雀。
缡宁心想:“此时的八贝勒势力正如日中天,朝野上下交口赞誉,而她自己又出身非凡,她的确有骄傲的资本。”隐隐听到有人恭维:“……八福晋的骑射真是非同凡响,连皇上也亲口称赞了。得了彩头可别忘了请客啊……”闻言缡宁不由暗笑:“八福晋虽然厉害,但说到骑射,这些人中,恐怕谁也及不上石兰,只可惜她整日与我一起在草原上游荡,未能在人前扬威,否则哪还有这些人说嘴的余地?”想到石兰,缡宁便奇怪她为何现在还未见到她的人影。
正这样想着,石兰步履轻捷,神采飞扬的,已往这边行来。但见她衣饰极其简单,与郭罗络氏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袭浅碧色衣衫,簪环俱无,乌发只用一枝玉钗绾住,碧色的玉钗在黑亮的发间露出一截,莹然生辉。席上,有几人站起跟石兰寒喧,大都数人只是坐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石兰随意朝她们笑笑回礼,自顾四下张望,一眼瞧见人群中的缡宁,便径直朝她走去。
充足的睡眠令她容光焕然,还未走近,就扬声叫道:“离离!”闲谈着的众人都往她们这边瞧去。
石兰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活力,眉梢眼角笑意盈盈,整张脸晴朗得似草原上万里无云的碧空。
快乐容易传染,缡宁霎时忘记怪她叫那么大声,忍不住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石兰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关于那个计划,我有更好的主意了!”
“哦?是什么?”
石兰压低声音道:“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最可爱、最具梦幻、让孩子们爱不释手的卡通啊!我决定要让十阿哥的形象产生划时代的改变!嘿嘿嘿嘿……”
缡宁被她几声“嘿嘿嘿嘿”引得笑痛肚子,她弯着腰笑道:“一天没见你,原来是琢磨这个去了?”
“哪里,这是我刚才看到十阿哥在炫耀他猎得的黑熊皮,我想他若披上熊皮活脱脱就是只大笨熊,所以灵机一动就想出了招啦!”
“呵呵!若十阿哥知道他引以为傲的战果竟是他从此噩梦的开始,肯定会悔青了肠子,巴不得从未猎到过什么黑熊!”
“呵呵……”
“什么事这么好笑,何不说出来让大家都开心开心?”
原来她俩虽压低了声音说话,笑声却有些肆无忌惮的响亮,引得众人都回过头看她们。
两人一怔,石兰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
郭罗络氏睁着明亮的眼,瞧着石兰道:“嫂子的骑射这么好,连十阿哥都输在你手里,此次围猎竟不去一展身手,真是可惜了!”
石兰绝不会认为她的“可惜”是好心,转念一想,便明白她是不服气,“可惜”的是未能中围猎中压倒自己。石兰便道:“有什么可惜的?左右不过射些兔子狐狸驯鹿等只会逃跑的小兽,要射就得射豺狼虎豹,那才有挑战性。”
此言一出,郭罗络氏脸上变色,因为她射得的就是些石兰口中无挑战性的小兽。一些本不认识石兰的蒙古贵妇见她口气这样大,又听闻连十阿哥也败在她手下,不由都盯着她瞧。
“四侧福晋既这么厉害,那几时射些豺狼虎豹让我们开开眼界!”说话的是十福晋。石兰赢了胤誐,她心中早已不忿。十福晋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并不是个善茬,此时八福晋挑了她的疮疤,她虽不高兴,犹不好说什么,但石兰这样狂妄,她岂会不出言讥刺?
见语气不对,众人都静下来,气氛一时僵凝。石兰扬了扬眉,刚要说话,胤禛身边的小太监跑了过来,打了个千道:“奴才给各位福晋请安!各位福晋吉祥!”
石兰皱了皱眉问:“什么事?”
“回兰主子话,四爷吩咐奴才来瞧瞧主子,看有什么需要让奴才去办的。”
石兰“哼”了一声道:“你倒会说话。我有事不会自己解决?我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你走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小太监“嗻”了一声,便退下了。
听到石兰与小太监的对答,缡宁心里纳闷,轻声问:“你……四贝勒一片好意,你为何这么说话?”
石兰撇撇嘴,心想:“他哪里是好意?分明是因早上见我不肯起来,跟他赌了气,现在派人来查探查探,生怕我又做什么事出来。”
缡宁见她不出声,也不好再问下去。旁边有人说:“哟,从未见过四爷这么体贴,四侧福晋真好福气,羡煞旁人!”说话的是诚郡王侧妃田佳氏,石兰只在一些宴会上见过几次面,跟她并没什么交往。石兰瞧了她一眼,又顺便瞧见其他人各种各样的表情,大都是古怪而探究的,除了十福晋——她还是恼怒的。石兰懒得理她们,扯了扯嘴角,回过头自与缡宁说话去了。
也许是关于她俩的传言太多了,又或者这些皇室贵妇又太无聊,缡宁与石兰还没说几句,九福晋皮笑肉不笑地插了进来:“十四弟妹歌舞俱佳,这次准备了什么好节目吸引大伙儿的眼睛啊?”
缡宁听她话里有刺,心想自己并未得罪过她,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冷冷道:“我并没准备什么节目。”
“那真是可惜了,”九福晋栋鄂氏不阴不阳地又加了句,“不知有多少人会失望呢!”
缡宁一阵恼怒:“那真是可惜。我可没这闲心管别人失不失望,却不知九福晋因何要操这个心!”
栋鄂氏脸色一变,似被触到了痛处,她冷笑一声刚要开口,石兰却抢白道:“无论谁失望,反正九福晋是绝不会失望的。听说此次表演歌舞的一批人出自九福晋府上。离离若上去一显身手,哪还有她们出风头的份?那九爷跟九福晋的心血岂不要白费了!”缡宁忙拉了拉石兰的袖子,让她别这么口无遮拦。
“你——”栋鄂氏已气白了脸。幸好一声“皇上驾到”令众人忙忙离座跪地,一时人人屏声敛气。
康熙抬了抬手,李德全扯着嗓子道:“起喀——”一阵轻微的衣履疯沓声,众人整齐地站起,鸦雀无声。
康熙坐下,微笑着说:“坐吧,随意些,别拘束着。这宴会嘛,就该喜庆热闹。”一时,众人都谢恩入座。石兰抬眼瞧去,康熙身边有几个蒙古人,不知是哪个部落的王公贵族。对面的席位已坐满了人,太子、四贝勒、八贝勒、十、十四……也不知是何时来的。胤祯正拿眼往这边猛瞧。石兰用手肘撞了下蹙眉沉思的缡宁,缡宁一惊回头,石兰朝十四阿哥的方向努了努嘴。缡宁疑惑地望去,正对上胤祯的眼睛,他满面关切,一见缡宁望见自己,双眼立即熠熠生辉。缡宁顿觉刚才的那点点事简直微不足道,为它不愉快实在太不值得了。她心里愉悦,眉宇便舒展开来。她本不想笑,但胸中柔情涌动,情不自禁朝胤祯绽开了笑颜。胤祯的眼神更亮了,映得整个脸庞都闪亮起来。他的目光就似胶住在缡宁脸上瞬也不瞬。
石兰瞧瞧缡宁,又瞧瞧胤祯,抿着嘴直笑。突觉斜刺里有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本能地瞧去,原来是胤禛。他的脸在摇曳的火光里忽明忽暗,瞧不清神色;眼睛依旧是深黑的,但或许是火光的缘故,不似平日里莫测高深,却显得生动而温暖。石兰顽皮的念头难以遏制,突然向他做了个鬼脸。他似乎一怔,随即板起脸转开了目光。石兰撇撇嘴,暗道:“古板!固执!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她也转开了目光。
歌舞、摔跤比赛、烤全羊、精心安排的节目营造出宏大的气势,这是平常人万难体验的。石兰却越坐越无趣——本来嘛,她喜欢的是制造热闹,而不是看热闹。她一向坐不住,便悄悄约缡宁开小差,正好缡宁闻不惯羊膻味,两人便溜了出来。
夜风清凉,两人信步闲逛,不时有宫女内侍匆匆来往,负责防守的侍卫在周围巡逻。因两人衣着简单,夜色中易被误认为宫女,倒也省了被请安的麻烦。忽一阵嘹亮的歌声传来,伴随着节拍声,欢快热烈,令人忍不住想随之而舞。只是听不懂歌词,唱的大概是蒙古语。石兰与缡宁循声行去,穿过几个帐蓬,眼前豁然一亮,只见百余人席地而坐,中间烧了好大一堆篝火,数十人围着篝火而舞。
石兰想起以前与同事们在的士高疯玩的情景,脚不禁痒了起来。
“这节拍跳探戈倒不错!”
“嘎?”石兰呆望一眼缡宁,忍不住笑起来,“真是我的知已啊!唉,几时我俩偷偷成立个歌舞团算了,震一震这些老古板。”
“歌舞团?就你我两人?”
“那又怎样?啊,对了,你还记得那个音乐天才吗?”
“音乐天才?”
“就是那个伴箫啊!可以把他挖过来。”
“哦,我记起来了,还有倚琴,她也挺有天份。”
“倚琴?”石兰弯头想了一会,“嗯,那天好像是还有个小女孩,我记不清她模样了。”
“你呀,只顾着欺负人家小男孩,一开始你也是因为那个倚琴唱得好才惹出事来的。”
石兰想起那回事,忍不住笑了,说:“还有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张若需!呵呵,恐怕他到现在也不知我们是谁。”
缡宁回想起那天乱糟糟的情景,也忍不住好笑。石兰忽“嗐”了一声:“真是的,我们后来怎么就没想起去看看呢!这次回京一定得找他们,这样我们的歌舞团就有了三个台柱啦!”
“你还当真啊?三个台柱,那你做什么?”
“我?我是老板哪!”
“想得美啊你!”
她俩站在人群附近聊得高兴,当有人走近跟她俩打招呼时被吓了一跳。
那个蒙古装束的女孩用汉语说:“你们不一起跳么?”
石兰狐疑地望着她:“你是……”
“我叫娜哲,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啊。你是四贝勒的福晋对不对?刚才八福晋说你骑射都胜过了十阿哥,围猎时怎不见你啊?还有,我知道你是十四阿哥的福晋,九福晋说你歌舞俱佳,为什么只站在旁边看呢。走,跟我一起去跳吧。我最不耐烦坐着了,八福晋她们骑马射箭时倒还好,一到了宴会上却又端坐着不肯动了。你们溜了出来,肯定也是因为坐不住。既然这样何不高高兴兴地跳舞呢!”
她叽叽呱呱地毫不歇气地说着,石兰与缡宁两人都懵了。下一刻,她俩已站在了圈子里,围着篝火跳舞了。她俩相视苦笑,总算见识到何谓大漠女子的爽朗了。不过缡宁与石兰的默契就此一刻,因为没多久,石兰就跟着那个娜哲疯玩起来。缡宁瞧了瞧四周,跟她们一起跳的有几人在宴席上见过,身份应该不低。她原以为围观的人只是普通的蒙古军士,但仔细看去却一个个衣饰华贵,应是蒙古亲贵子弟。他们似乎都认识娜哲,因为他们一边打拍子一边喊“娜哲!娜哲!”
缡宁不由打量娜哲,她舞跳得极好,体态轻盈优美,表情却欢快热烈。她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笑起来一边一个酒涡,像貌甚甜,与紫禁城里长大的同龄女孩相比,更像天真活泼的少女。缡宁现比娜哲也大不了多少,外貌肯定比她老成。“但那是不同的,我的心理年龄可是大得多了!”只是瞧那个石兰……缡宁瞧着她的疯样,怀疑她的真正年龄,揣测以前叫她姐姐是不是吃亏了。
还没等缡宁想明白,石兰已扯着她道:“离离,她们取笑我的舞步呢。你刚才不是说要跳探戈吗?快,快露一手!省得她们说嘴!”
缡宁连拒绝都来不及便被缠住了。她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也尽情跳了起来。这情景太像她学艺时与同学们一起玩的情景了。缡宁似乎又回到了那片美丽的星光下。
她俩尽情地跳,尽情地笑,到后来什么舞步都上了,又什么舞步都乱了,娜哲及一些蒙古少女们都跳着新学的舞步,跳得与石兰一样乱七八糟,然后一起笑痛肚子。她们也不知跳了多久,只觉得周围的喝彩声没有停过。
忽然喧闹声静了一静,一个清亮的声音说:“这里好热闹!”
有人低声说:“那是太子爷……”接着便有人请安。
石兰与缡宁停了下来,互相望望,不知要不要上去请安。——她俩一向厌恶这些礼节,除了在康熙面前没办法,其余则能免就免。
幸好胤祥笑着插口:“嫂子真好兴致,老远就听到这里笑声了。恐怕这热闹都要盖过皇上那边了。”有许多人都笑了出来。
太子笑道:“所以皇上才让我来瞧瞧到底是谁这么会闹,原来是老四的侧福晋,这就难怪了!回头跟皇上一说,也就不以为奇了。”说着目光在石兰身上轻轻扫过,又瞧向石兰旁边的缡宁,在她身上停留一会,又看了一眼娜吉便又转向石兰。
石兰扯了扯嘴角,没出声,因为太子只是自说自话,她没什么好回话的。
这时有个太监跑来,朝太子禀报了什么,太子说了句“继续跳吧”便转身走了。
这样一搅,刚才的兴奋便没了,再说也累了,蒙古诸女也渐渐散去。两人打算回去。不想一个刺耳的声音道:“这不是四侧福晋和十四侧福晋吗?我说呢,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把握,不就辜负了十四侧福晋的才貌么。”
又是九福晋。旁边还站着十福晋等许多皇子福晋。原来她们也来了。
缡宁冷冷看着她,说:“九福晋话里含刺,不知是何原因?”
栋鄂氏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你这么好的歌舞,若不在人前表演一下岂能安心?”
缡宁气恼交加,怒道:“我爱表现是我的事,要你多事?”
栋鄂氏料不到她这样回答,不由一呆。石兰接着道:“她吃饱了撑着!脑子有病。离离,我们走吧,别理这莫名其妙乱咬人的疯子。”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脑子有病!”说着拉了缡宁就走。
“你,你——”栋鄂氏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忽紧走几步扬手一掌向石兰打去。附近未离远的众人不知发生何事,都赶了过来。
石兰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见栋鄂氏张牙舞爪,连忙闪开,匆忙中撞到了人,只听一个太监嗓子惊叫起来:“十七爷的白狐皮!”
石兰匆匆一瞥,只见有什么白白的东西落入篝火堆里,小太监正扑了过去。石兰一走神,便觉脸上一阵热辣辣的,已着了栋鄂氏一掌。栋鄂氏嘴里犹道:“教训教训你这小——”石兰不由大怒,一把抓过栋鄂氏还在半空中挥舞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拧,栋鄂氏痛得一声尖叫。石兰犹不罢休,一脚踢在她膝弯里,迫使她屈膝仰面,石兰右手已高高扬起,往栋鄂氏脸上挥去。
“住手!”几个声音一起响起,接着石兰的右手被扣住,两人被强行拖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