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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第二章
      当服部平次端著晚膳来到书房时,工藤新一正背著手伫立在窗前沉思,服部平次心里明白,在这种时候,最好的作法就是默默地放下晚膳,然後快快滚蛋,才是上上大吉。

      因为,工藤新一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他不爱说话,几乎一开口就是发飙;他也不爱热闹,若是有人不小心吵了他,严重一点的话,挥掌揍人是小事,说不定还会拔剑砍人呢,

      虽然这晚膳一放下来,工藤新一不晓得什麽时候才会去碰它,或者根本不碰也说不定,但是,服部平次还不想找死,所以,他只好由著工藤新一去吃冷菜、冷饭,甚至好几餐不吃。

      没想到这一回,当他才刚放下餐盘,工藤新一便突然回过身来了,著实让他吓了好大一跳。

      「呃……少爷,用……用晚膳了。」这句话服部平次说得实在不怎麽溜,甚至还有点结巴,因为他几乎没说过这句话。

      工藤新一没应声,只是蹙眉望著餐盘上的菜片刻,而後慢慢地走过来,跟著在餐盘上的四菜一汤上搜索半晌,然後指著其中一道乳白色的块状物,每一块上面还镶著一小片翠绿的叶子,看起来实在很漂亮可口,特别是那股服部平次一进书房便逐渐弥漫在整个室内的淡淡清香味正是从那道菜肴里飘散出来的。

      「这是什麽?」

      耶?耶?那……那是什麽?

      他怎麽知道!

      服部平次小心翼翼地瞄了工藤新一一眼。「这……对不起,少爷,属下……属下不知道,咱们庄里来了一位新厨娘,这是她做的菜,不过,我已经告诉过她少爷的禁忌了,所以……」

      「闭嘴!」工藤新一不耐烦的大喝一声。

      「是!」

      服部平次忙低头应是,没想到下一刻,便看到工藤新一伸手捻起一块他刚刚问的食物塞进嘴里,连筷子都不用呢!

      「是鱼。」工藤新一咀嚼两下後这麽说。「很香。」话落,他便坐下来开始用膳了。

      服部平次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大概是自从老主人过世後,少爷第一次用到热食吧!

      啧啧!那个小姑娘还真是有一手呢!

      然而,十数天後,当工藤新一同样一下箸便挟了一块「鱼」放入口中後,只不过一刹那,他就皱起了眉头。

      「是鸡肉!」

      服部平次一听,咚的一下,一颗心立刻沉到谷底,脚底下马上抹好油准备要落跑了。

      天哪!那个小姑娘疯了不成?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服部平次提心吊胆地等了老半天,却等不到该有的惊天动地,只见工藤新一虽然紧蹙著眉头,却依然细细地咀嚼著,两眼则直盯著这回多出来的一壶茶瞧。等口中的食物咽下後,他立刻端起茶杯深深地闻嗅了一下,然後啜饮了一小口。

      「好香。」

      没错,那壶茶比那道菜还要香,虽然不是那种浓郁的香,而是淡淡的、隽永的清甜怡人香味,却怎麽也挥之不去、拂之不散。不晓得为什麽,一杯茶入腹後,工藤新一眉宇间的皱折便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服部平次惊讶地看著工藤新一,他如过去十数天一般把所有的菜一扫而光,之後便很满足似的慢慢享受著那壶茶。

      哇呜——那个小姑娘简直是神!
      白石山庄非常的大,特别是住在里面的人这麽少,更让人觉得它大得惊人,有很多地方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了,所以显得荒凉无恍。

      因此,兰在得到服部平次的同意後,便在白石山庄後部的庄园部分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花圃,一半用插仟、一半用播种,除了厨房的工作之外,剩下的时间她都花费在这块花圃上。

      以前在欧阳府时,舅妈不容许她大量地种植这种纪念她爹娘的香草植物,顶多只能把小盆栽移植到中型盆栽里。如今不但有地方了,而且,这种忌高温的植物也比较适合种植在庐山这阳光充足但阴凉之处。何况,在这种需求量大增的情况下,她也不得不种,否则就不敷使用了。

      根据服部平次的说法是,最近少爷「任性发脾气」的次数似乎减少了很多,她知道应该就是这种香草的功劳。

      爹说过,这种从西方异邦移植过来的香草植物有纾解紧张焦虑、安定精神

      情绪、帮助睡眠、治疗疼痛等各种疗效,只要懂得如何使用这种植物的各部分药效,她就可以帮助很多人。

      跪在花圃前,她小心翼翼的为每一株幼苗摘心,促使它分枝,顺便检查是否有病虫侵袭,并观察水气的状况。她是这麽的专心,专心到没有注意在她身後不远处,有个高高瘦瘦的人伫立在那儿审视她许久了。

      又过了好半晌後,兰终於直起身来挺了挺腰,而後站起身。可是,一站起来後,她才发现两脚早因蹲太久而又酸又麻,以至於她才刚一站直腿,便又低呼一声,脚下一个不稳,似乎就要跌倒了。

      孰料,就在她倾斜的那一刹那,一条健臂及时探过来撑住她。有趣的是,她并没有意识到有人扶住她,反而盯著花圃猛拍胸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紧张地抓著那只健臂。

      「幸好、幸好!」她说的「幸好」并不是指幸好自己没有跌倒,而是幸好没有压到爹娘……呃!不,是花苗。

      直到那只健臂猛然一抖手,将她揽进一副瘦削的胸怀里,而且紧紧地将她抱住。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後,她才陡然发出一声尖叫,惊慌地想要推开那个人。谁知,那人的怀抱竟宛如铁制的锆笼一般,无论她怎麽挣扎都没有用,於是,她开始激动的放声大叫。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非礼呀——救命啊——放开我啊!」

      她一直一直尖叫,直到那人深埋在她的颈项间,拚命闻嗅的脑袋突然叹息似的咕哝了一句。

      「好香啊!」

      突然,尖叫戛然而止。

      咦?他说……好香?

      难道……精神不定、情绪不安的人特别喜欢闻这香味,难道他是……

      一想到这里,她便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挣扎,静静地任由他紧抱住她!深深的嗅闻著她的身上的味道,期望能从她身上得到平静。

      「少爷?!」

      耶?少爷?

      兰诧异地望著从远处迅速跑来的服部平次和黑羽快斗。

      他们叫的是「少爷」对吧?可是……在哪里啊?难不成……不会吧?他们叫唤的少爷不会就是……就是……不!不会的,如果是的话,他早就该放开她了,不是吗?

      但是……

      兰望著来到前方站定的服部平次和黑羽快斗,双眉不由得紧蹙了起来。

      他们为什麽会停下来不动了?

      「少爷?」

      服部平次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可是抱住兰的人似乎没听到,於是,服部平次只好再唤一次,这次稍微提高了一点声调,但那人依然一动也不动。服部平次不由得和黑羽快斗相觎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兰忍不住推了推趴在她身上的人。

      「喂!你……你就是少爷吧?那个……战爷在叫你喔!」

      他还是不动。

      「呃……那个……如果你这麽喜欢这香味,那……那我做个香包给你好不好?」

      他还是没有立即反应,可是,正当他们开始猜测他是不是打算抱她一整天时,工藤新一却突然放开……不!推开了她,而且还是很用力地推开她,害她跟跪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是兰头一次见到服部平次嘴里的少爷,不是任性被宠坏的小鬼头,而是眉清目秀、斯文儒雅的大男人,看起来虽然相当苍白削瘦,但确实是个二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没错。

      咦?原来给他喝的茶里根本不需要加冰糖嘛!

      就在兰这麽想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工藤新一在深深地凝视她片刻後,便突然微微一晃,飞身消失在他们的眼前了。

      服部平次和黑羽快斗并没有跟上去,反正他们也追不上,只是兀自呆望著兰出了神。

      少爷不是很讨厌女人吗……不!应该是说他很讨厌和别人碰触,类似对人的一种洁癖。可是……他刚刚居然抱著兰不放。难道他的症状又改变了不成?是加重,或减轻了?

      而兰想的却是另一件很单纯的事:

      少爷到底要不要香包啊?

      ^0^

      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一块儿瞪著那盘菜肴,那盘绝对不是蔬菜,却怎麽也看不出来是什麽肉类烹调出来的菜肴,他知道两人心里都存在著同样的疑问。

      这次到底是什麽肉?

      片刻後,服部平次一声不吭地倒出一杯香甜怡人的茶往工藤新一的面前一放,工藤新一默默的看了一下在茶上漂浮的几根草叶和菊花片,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随即便举筷开动了。可是不到一会儿,他才啜了一口茶,便蹙起了眉宇。

      「不甜。」

      呃?不甜?怎麽茶应该是甜的吗?

      「啊,对……对不起,少爷,我马上叫兰来。」

      片刻後,服部平次回来了,後头还跟著满头雾水的兰。

      「少爷,今天的菜有什麽不对吗?」虽然是他不喜欢的牛肉,但上次他不是吃光了吗?

      工藤新一端起茶来往她面前一举。「不甜。」

      咦?不甜?可是……

      兰看看茶杯,再看看工藤新一,突然觉得很想笑,因为工藤新一的模样和口气都有点像是小孩子赌气不高兴的样子,配在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倒是满适合的呢!

      「对不起,我以为……」她突然噤声,随即改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忘了。」小孩子都不喜欢人家说他小,所以,她当然不能告诉他,之前因为她以为他是小孩,所以才在茶里帮他加冰糖。既然他「现在」是大人了,自然不需要加糖罗!

      但是,工藤新一的茶杯依然举在兰的面前,他蹙眉眸视著她,似乎在评估她说的有几分是事实。

      好半天後,他才收回茶杯,不太高兴地说:「陪我吃。」

      嗄?「可是……」

      服部平次突然猛撞了她一肘,而且还拚命朝她使眼色。

      兰只好硬吞回抗议,乖乖的在一旁坐下,默默地等待工藤新一吃完。

      真大牌!

      不过……算了!一般有钱人家,譬如欧阳府里的主人一家子吃饭时,不也都是要一大堆人在旁边乾瞪眼的伺候著吗?这位大少爷就算不是任性的小鬼头,大概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吧?所以有这种任性的要求也不算奇怪罗!

      好吧,就当她偷懒休息一下好了……唔!刚刚切菜时想到哪里去了……啊!对了,想到若是领养她的人是江叔叔,那麽,此时她已十六岁了,江叔叔肯定会对上门来求亲的人严格地精挑细选……

      工藤新一吃东西的速度很慢,但终究还是吃完了,正忙著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兰被服部平次悄悄地推了好几下後才回魂过来。「嗄?嗄……哦!」随即便端著空碗盘要离去,却没想到,工藤新一突然说了一句。

      「以後你跟我一起吃。」

      耶?!

      有没有搞错啊?她又不是陪酒的……

      兰又被猛地撞了一肘,碗盘险些落地,气得她差点破口大骂了出来,然而,当她瞧见服部平次满脸焦急又拚命地朝她使眼色时,她连忙又将话给吞了回去。

      「是,少爷。」

      唉——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

      可是一走出工藤新一的书轩,兰立刻开始抱怨了。

      「战爷,这样不行的啦!叫别人去陪他啦!庄里还有其他人等著吃饭呢!我怎麽能……」

      「兰,不用了,」服部平次忙道:「庄里其他人的伙食不用你负责,你只要伺候好少爷就行了,其他人的伙食我会另外找人负责。」

      「但是……」

      「兰,算我求你好不好?」服部平次突然垮下脸来哀求道:「也许你无法了解,但是,你能不能安抚好少爷,这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否则庄里上下没一个人能过得安稳呀!」

      「我……我不懂。」兰的确不了解。「就算少爷真的不高兴的发脾气了又如何?他总不会杀人吧?」

      不会杀人?

      天哪!就是会杀人哪!

      服部平次苦著脸直叹气。

      可是,他能老实的告诉她吗?为了能让她留在庄里,他们可是费尽了苦心,每次一注意到工藤新一似乎就要发作了,就忙不迭的把兰送出庄,佯称要她到牯岭镇去采购食物回日用品等,顺便过一夜,好让他们有时间把工藤新一破坏的地方尽量回复成原来的样子。

      另一方面却也得防著牯岭镇上的人对她说些有的没有的,这一切都为了怕她被工藤新一吓跑了。

      虽然工藤新一什麽也没说,但是,大家都注意到了,自从兰到庄里之後,工藤新一的情绪似乎平和许多,发作的次数也减少了。不管是为了兰的烹饪技术,或是其他因素,无论如何,兰是主因是大夥儿都确定的,所以,他们绝不能让她离开。
      但是,他要如何避过重点而让她了解一切呢?

      「兰,你……呃!你还记不记得刚来庄里的第一天,你听到的那个……那个狂啸声?」紧跟著兰进入厨房的服部平次试探性地问。

      兰放下餐盘後才转过身来回答,「记得啊!怎麽样?」

      「怎麽样?」服部平次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怎麽会这麽间?「难道……难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可怕?」兰仔细回想了一下。「是有一点,不过还好啦!我记得小时候,我爹那些江湖上的朋友啊!常常一喝醉酒就狂嚎著要去宰掉那些山贼或除掉那些匪寇什麽的,你都不知道,他们就红著眼、狰狞著脸孔在我耳边大吼大叫耶!那才叫可怕呢!」

      她恍手画脚地说著。「刚开始我都被吓哭了,不过,後来我就习惯了,有时候还会好玩的陪他们大吼大叫喔!」

      耶?怎麽会是这样?那……那他们干嘛还这样小心翼翼的不让她再碰到少爷发狂的情况?他们一直以为她之前只是因为没有盘缠了,所以就算再害怕,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却没想到竟然是……

      「那……那当时你听了都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吗?」

      「感觉啊?」兰搔搔脑袋。「大概就是觉得少爷真的是被宠坏了。」

      「嗄?」

      「还有啊!我是很纳闷啦!一个小鬼怎麽能发出那种声音呢?後来再一想,他大概真的是气疯了,嘿嘿!说不定喉咙都被他喊哑了呢,」

      「小鬼?」

      兰不好意思地傻笑著。「我当时一直以为少爷是个小鬼头说。」

      服部平次不觉失笑.「少爷已经二十六岁了呢!」

      「哇!那大我十岁耶!」

      「是啊!」服部平次应答著,同时注视著她沉吟片刻。「兰,我老实告诉你好了,少爷是个非常暴躁易怒的人,而且,他一旦发起火来,就会理性全失,像个疯子似的,所以……所以有人管这儿叫疯子庄。」

      「疯子庄?」
      服部平次颔首。「嗯!就是因为少爷常常发作的缘故。不过,自从你来了之後,也不知怎麽搞的,少爷的情况似乎好多了,所以,我希望你能专心一点伺候少爷,说不定他还能更好一点也不一定。」

      「哦——是这样啊!」兰想了想。「好吧!那我去陪他好了,但是,庄里其他人的伙食……」

      「不要紧,我会另外找人负责的。」服部平次兴高采烈的说。

      「那就好。」

      跟著,服部平次的脸色忽地又变得很严肃,甚至是严肃得有点过分。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定要事先提醒你。」

      「什麽事?」

      「当少爷突然显得很累、很不舒服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之後,若是少爷开始出现乾呕现象时,兰,你要记得马上跑,而且有多快就跑多快、有多远就跑多远,记住了吗?」

      「咦?为什麽?」

      「因为那就是少爷即将疯狂的前兆!」

      ^O^

      传言不可信,听人家说的话不一定准;所以,兰实在很难想像一个像工藤新一那样斯文瘦弱的人能凶到哪里去。

      虽然工藤新一的确很任性、很容易生气,有时候却又会突然变得很忧郁、很绝望,仿佛天就要塌了似的,他沉默寡言,又常常坐立不安,老是在那儿踱来踱去的让别人也跟著不安起来。

      而且,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的,似乎什麽事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也很容易感到疲劳,老是喊口渴,又常常冒冷汗;比较可怕的是,她偶尔会有种错觉,觉得他好像很想杀了自己的样子。

      是错觉吗?

      随著相处时日的增加,从一开始只是陪著工藤新一一起吃饭,到後来只要有空就会去陪伴他,兰越来越觉得他似乎有病,他不是疯子,但可能有病。然而,下意识里,她又有预感自己不能问工藤新一这件事,否则事情可能会闹得很大条,所以,她只好试探性的询问服部平次。

      「那个……战爷,我是不是能请教一下,少爷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服部平次讶异地瞥了她一眼,但还是认真地想了一下。

      「这个……记得他七岁被我家老主人带回来的时候,情绪就不太稳定了,之後就一年比一年严重,直到我家老主人病逝两天後,他头一次发作,渐渐的,发作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狂暴,然後就……呃!变成今天这样了。」

      「那……」兰小心翼翼地觎著服部平次。「战爷有没有想过少爷他……可能是有病?」

      「有。」服部平次回答得很爽快。「事实上,少爷的确有病。老主人在世的时候!就曾经想请大夫来帮少爷看病,但是……据说少爷是因为曾受过很大的刺激,才会开始情绪不稳的,而那个刺激正好和大夫有关,所以,他极端厌恶大夫,坚决不肯接受大夫的诊治。」

      「这样啊……」兰沉吟片刻。「那就只好我去看大夫罗!」

      「呃?你说什麽?」

      「没什麽、没什麽,我在自言自语而已。」

      当夜,她正要就寝时,突然觉得房外似乎有人,遂起身去察看,结果竟然是工藤新一在她房外的院子里踱步。

      「少爷,您怎麽还不睡?」

      工藤新一闻声,骤然停下脚步,而後慢慢地往她这边看过来,苍白的月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更觉诡异无比!此刻,眼神忧郁、神情疲惫不安的他看起来似乎很烦躁。

      「我……睡不著。」

      「原来是睡不著啊!」兰恍然地点点头,随即福至心灵地又问:「少爷常常睡不著吗?」

      工藤新一清秀的脸上倏地满怖绝望之色。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

      「耶?真的啊?」兰惊讶地说:「那……那不是很痛苦吗?」

      工藤新一垂下脸没有说话。

      兰略一思索,随即进房披上衣服,再拿了一个小瓶子,然後又走出来,牵著此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工藤新一往南院而去。在经过服部平次的房间时,她把尚未就寝的服部平次叫了出来,并将手中的小瓶子交给他,而且交代了好些话。
      「……几滴就够了,水要热一点,泡到他想睡为止,最好能顺便帮他按摩一下背部和头部,我再替他泡一壶茶……」

      大约一个时辰後,服部平次蹑手蹑脚地从工藤新一的房里出来,惊诧地对等待在外面的兰说:「他睡著了!」

      兰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以後少爷要是睡不著就这麽做。」

      服部平次感激得简直想跪下来膜拜她。「这个……」他举举手中的小瓶子。「就是你种的那些花做的?」

      「是啊!」

      「好,明天我就叫人帮你多种一些。」

      翌日早上,兰陪同工藤新一用过早膳後,就觉得工藤新一的精神似乎很好,情绪也很平静,於是,就漫不经心似的说出她的提议。

      「少爷,我们去散散步好不好?」

      工藤新一未置可否,只是在瞄了她一眼之後,就转身走出去了。

      兰先是愣了愣,旋即随後追上去,可是走没两步,兰就发现,与其说工藤新一是在散步,倒不如说他是在和她赛跑。

      「等……等等啊,少爷,等……等等啊!」

      工藤新一听见叫唤,立刻停了下来,并回头看她。

      兰追上他之後,才急喘著气抱怨道:「你嘛拜托一下,少爷,你的脚长,我的脚短,你走一步,我得走三步,这样我一辈子也追不上你嘛!」

      工藤新一没有反驳,只是转头又继续走,不过,这一回他就配合著兰的速度前进,兰故意走得很慢,他也配合著学乌龟走路。

      「少爷,过两天我们要到镇上去采购,你要不要跟著去看看?」然後,说不定可以顺便哄他去看看大夫。

      「不要。」

      「为什麽?自从我来到这儿之後,好像从没见少爷你踏出山庄半步耶!」

      「我不喜欢人多。」

      「可是听说以前老爷常常带少爷出去呀!」

      「义父说那样对我有好处。」工藤新一平板地说。

      兰立刻明白了,他是被逼的!但也许他义父是希望他能融入人群中,说不定就不会这麽容易情绪不稳了,可或许效果并不是很好,甚至有点反作用!不过!至少他义父是好意的吧?

      来到庄後的另一角!兰停下脚步,她靠在鱼池边的柳树上凝视著工藤新一,後者则望著鱼池,鱼池里早就没有半条鱼了,甚至还浑浊肮脏得很,他却看得似乎入了神。

      把玩著垂在胸前的辫子,兰忽然间:「少爷,你在想什麽?」

      工藤新一过了好一会儿後才回答,「我爹和我娘。」

      「哦!」兰沉默了一下又问:「他们是生病过世的?」

      这回过了更久之後工藤新一才回答。

      「不,他们是被毒死的。」

      「耶?」兰顿时倒抽了一口气,震惊得张大了嘴。「被……被毒死的?」
      「我表叔勾结大夫在给我爹娘的补品中下了毒,」工藤新一低喃。「他们痛苦了七天七夜才过世,而我就在一旁看著他们辗转哀嚎,却无计可施。」

      「天哪!」难怪他会那麽痛恨大夫。

      「我想要去找别的大夫来救他们,可是,我表叔却抓著我不让我去。」工藤新一的神情逐渐显得有些恍惚。

      「可恶!」兰恨恨地道.

      「我表叔原本想挟持我好控制南宫家的财产,但我逃走了,於是,他和亲戚们奋力争夺的结果,依旧一文也得不到。」工藤新一的神情似乎越来越恍惚了。

      「至少你逃走了呀!」

      「我逃走了,但是……」深刻的哀伤、痛苦、绝望突然占据了工藤新一的脸孔。「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爹和我娘临死前的痛苦呻吟,他们抓著我的手求我救他们,他们哀求我,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

      「不要说了!」兰情不自禁地脱口喊道:「少爷,不要说了!」

      「……最後,他们哭嚎著求我杀了他们,因为他们受不了了……」

      「少爷,拜托你不要说了好不好?」兰苦著脸哀求。

      「……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是该看著他们痛苦而死,还是杀了他们好缩短他们的痛苦?」

      兰终於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不要说了!」她忙跑过去抓住他的手大叫。「不要说了!」

      但是,工藤新一好像已经听不到兰的声音了,他依然喃喃地诉说著,而且,神情开始变得有些呆滞、怪异。

      「……他们之所以让我爹娘死得那麽痛苦,目的只是要吓我……」

      「少爷,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他们说,如果我不想像我爹娘那样死得那麽痛苦,就要乖乖的听……」

      「不要说了!」兰拚命摇晃著他的手臂,希望能摇醒他。「少爷,不要说了呀!」

      然而,工藤新一似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外的一切了。

      「……当我想替我爹娘报仇时,才发现我表叔和那个大夫已经死了……」

      「少爷!」

      「……我救不了我爹娘,也无法替他们报仇,我……我不晓得我活著到底有什麽用……」

      「少爷!少爷呀!」

      「……我爹娘常常来找我,叫我去陪他们……」

      「不!不会的、不会的!」兰忍不住哽咽了。

      「……或许我早就应该去找他们了……」

      「不——」兰哭叫著抱住工藤新一,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抱住他。「少爷、少爷,你才不应该去找他们呢!少爷,他们一定会生气的,如果你现在就去找他们的话!」

      她难过的啜泣著。「其实……其实我爹也是为了救我而死的,当时,我也觉得是我害死我爹的,但是……但是我娘说,就因为我爹是为了救我而死,所以,我更应该连爹的份一起努力的活下去,因此……」

      她仰起泪痕斑斑的脸对上工藤新一俯视的眸子。「因此,少爷就应该连少爷的爹娘的份更努力的活下去才对,否则他们会生气的,一定会生气的,一定一定会加倍生气的!」

      工藤新一睇视她许久,怪异的神情逐渐消失。

      「是吗?」他喃喃道:「他们会生气吗?」

      「是的,少爷。」兰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好好的活著,他们一定会生气的!」

      工藤新一又凝住她好半晌,而後突然回抱住她,并将脑袋埋进她的颈项间,同时用力吸了口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

      「我救不了他们。」

      「我还害死了我爹呢!虽然不是我愿意的。」

      「我也帮不了他们。」

      「所以,你现在要替他们活下去。」

      「我也没有办法替他们报仇。」

      「老天替你报仇了。」

      工藤新一沉默了。

      「少爷,我娘告诉过我,」兰轻声的说道:「父母最大的安慰,就是见到儿女的幸福,所以,如果你觉得亏欠了你爹娘的话,那你就应该尽力去得到最大的幸福,好让你爹娘得到最大的安慰,这才是你该做的吧?」

      工藤新一漠然无语.

      「至少,少爷!如果你不为你爹娘留下个孙子就去找他们,他们才真的会恨死你呢!」

      又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後,工藤新一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叹息似的低喃,「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扶著身躯有些摇晃的工藤新一,兰默默地伴著他走回南院。

      真糟糕,他是真的想死呢!

      她该怎麽做才能帮他呢?
      从那天的一席谈话之後,兰更觉得工藤新一有病了,但只是心病,绝对不是疯子,绝对不是!

      就算他真的是疯子好了,像他那般苍白瘦弱,又能可怕到哪里去呢?

      传言真是可畏呀!

      她始终是这麽认为的,认为是大家对他的误解太深了,总觉得对他不太公平。直到那一天,过年前不久的某一天——

      庄院里的下人大部分都回家去准备过年了,专门负责管理庄园内部事务的黑羽快斗无法阻止他们,否则,要是他们乾脆辞工不做的话,岂不是更惨?

      因此,在过年前,庄园里的事务就只有几个人在维持,连专职负责工藤新一身边事务的服部平次也不得不慷慨地贡献出劳力,堂堂的大护卫只好卷起袖子抹桌擦椅兼洗地倒尿壶。

      至於兰,她的工作不多,却很花时间。除了采购之外,最麻烦的就是那片花田了。

      香草植物并不是很娇贵,但越勤加平次剪,植物才会长得越好,而且,这种植物不可以直接将水浇在黑羽子或花瓣上,浇在土壤里又怕太潮湿,否则很快就会从根部腐烂掉。

      偏偏白石山庄地近鄱阳湖,夏季时湖中蒸发之水分就在庐山聚集成水气,所以很容易成雾成雨,因此,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光是看顾那片花田就够兰忙的了。

      在这种时候,真的没有人有馀力去特别关照工藤新一,除了准备好三餐外,也只能任由他到处去闲晃。

      这天,服部平次送兰到牯岭去采购,原来预定隔天再去接她回山庄的,但她在采购完毕後,还顺便到镇里的医馆跟大夫询问、讨论,结果得到一个令人相当兴奋的结论,於是就忍不住自己先行回山庄,打算尽快告诉服部平次他们这个好消息。

      谁知,回到山庄後,却发现庄里的人竟然都消失不见了,当她正感觉到奇怪时,蓦地,一声凄厉的长啸几乎在她耳边响起,她猛然转身,旋即倒噎一声,吓得咚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终於明白为什麽大家会叫工藤新一是疯子了!

      因为此刻的他看起来十成十就像是个疯子,披散的头发、怖满血丝的狂乱眼眸,那张清秀的脸庞早已扭曲得不成人样了。现在就算人家跟她保证说他绝对不是疯子,她都会立刻把不信任票砸到对方脸上去!
      如今的工藤大少爷就彷佛是个复仇的厉鬼,随手一挥就是一块巨石粉碎、一棵松木腰折,他狂嚎著将触目所及的所有东西破坏殆尽,没有一样能保持原来的样子。

      就连凌空掠过的小鸟都被他伸掌一收攫进手里,噗一下残忍地将它捏死,使得鲜血四处飞溅;信手一扫,误闯进来的野狗也被他扫飞到数丈外,哀呜一声後便寂然不动了;陡地寒芒一闪,他竟然抽剑砍了一只可爱小猫咪的脑袋!

      那颗脑袋正好掉到兰的脚边,害她差点吐出来!

      一直听服部平次说工藤新一有一身绝顶武功,她始终无法真正了解这种说词的含义,直到此刻,她总算相信工藤新一是真的有一身惊人的功夫,也总算明白何谓绝顶武功了。而他的双掌和平常作为腰带的软剑就是两件毁灭性的兵器,让所有的人在他发细时只能难飞狗跳的落荒而逃。

      但是……呃!终於能了解事实是很好啦,不过……呃!下一个就……就轮到她让他……让他试功夫了吗?

      这麽一想,兰顿觉心脏跳到咽喉噎住了呼吸,她惊恐得全身瘫痪在地上完全无法动弹,事实上,她没有当场尿出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当工藤新一开始靠近她的时候,她立刻骛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尿裤子。

      然而,就在他近得似乎一挥手就可折断她的脖子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血红的双眸狠暄著她,且剧烈的喘息著,她则完全屏住呼吸;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则暗忖著希望不要死得太难看,譬如像那只猫咪一样,脑袋滚到某某人的脚底下,害某某人觉得想吐。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大概是当兰开始认为不必劳烦他动手,她自己就会先窒息而死的时候吧!工藤新一竟然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同时双手痛苦地抱住脑袋。

      就算此刻天突然打开了,也不会令她如此铬愕!

      「小……兰……」他痛苦地呻吟著。

      嗄?啊!是、是、是……她反射性的想回应他,可是,当她好不容易抖开两片唇瓣後,却发现声音还在窒息当中。

      「……帮……帮帮我……」

      耶?帮……帮他?!
      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她还想叫他帮她呢!

      不过……看在他好像真的很痛苦的份上,她就姑且问他一问吧!

      「少……少爷?」不简单,好不容易能挤出声音来了,虽然这声音难听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头……头好……好痛啊……」

      咦咦咦?头……头痛?

      不……不会吧?难不成……难不成他会这麽抓狂,只是因为他头痛?

      「……兰……帮……帮帮我……」

      又帮他?!

      但……但是……

      「……小……兰……」

      好、好、好,可是,也得她爬得起来吧!

      「……兰……」

      来了、来了、来了啦……唉!哪有这种人啊!刚刚才把人家吓个半死,现在就催著要人家帮他了,换作是其他人,恐怕要先揍他一顿出出气,再坐下来慢慢讨论到底是谁要帮谁吧?

      不过,她也实在是太好心了,明明已经吓得差点屁滚尿流了说,现在还要为他学乌龟爬!都怪爹娘把她教育得太「偏激」,什麽若是人家需要帮忙,咱们就得无条件地赶过去帮忙,他们为什麽不先教教她,要是自己需要帮忙时,又该如何「骗」人家帮她的忙呢?

      唉——真是没天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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