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天堂》明鏡幽蘭

94、马雷特缺口

　　这是一枚崭新的战斗勋章，很明显是纳粹陆军高层授予功勋卓越的战士的铁十字勋章。但是这并非一枚普通的铁十字勋章，上面雕刻着银质的橡叶和佩剑的花纹，想来应该是规格相当高的。更引人注目的，也是与他脖子上佩戴的那枚橡叶带剑骑士铁十字勋章的相异之处是，勋章的链扣上镶了一圈璀璨炫目的钻石，在手心里明晃晃地折射着光芒。
　　钻石的光芒与法丽德眼中的光点交相辉映，点亮了隆美尔眼中欣悦的笑意。他轻轻揽住她削瘦的肩头，与她指点：“这是元首今天授予我的钻石银双剑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元首告诉我，我是全军第6个获得这枚荣誉勋章的人，而且是第一个获得钻石勋章的陆军军官。”
　　法丽德抬头看着隆美尔，他此时眼中闪烁着充满骄傲和欢悦的光芒，丝毫不亚于钻石的光泽，似乎更甚。看来人们说的并不假，他的确是个非常热爱荣誉的传统普鲁士式的军人。但是，视荣誉如生命的他，为什么要把这枚可以说是最高级别的荣誉勋章给自己呢？而对于他来说，这是对他自己生命价值体现的最重要的证明。
　　对不起，法丽德，我已经在露西的手上套上了戒指。我们之间，也许不会有婚姻，但一定有爱情；也许没有未来，但是我们共有现在；我给不了你承诺和誓言，但我渴望能给你温暖和心安。也许你会不屑于华而不实的钻石，但请不要蔑视我的感情，还有这像萤火一样卑微的希望和心意。
　　“不，我不能要。”
　　她执拗地把勋章塞到自己手里，隆美尔感觉心中比手心更加透凉。心中一直有那么一盏灯火透明的复式吊灯，华丽又夺目，哗啦一声，被她的一句话击得粉碎，那样无情决绝。沉吟半响，隆美尔终于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要？”
　　“这是希特勒授予的。”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隆美尔的内心一阵刺痛。就因为如此？就因为这种执拗的偏见，她就可以这样毫无忌惮地，肆意打破自己的殷切的期待吗？
　　“军人不都是视荣誉为追求的吗？这枚勋章，除却是希特勒授予的之外，它更是对你在战场上所取得的成就的肯定。这是军人衡量自我价值的一杆标尺，这是你应得的荣誉，也是你实现自我道路上的一座里程碑，更是你对自己的一种认识和肯定，我无权占有它。”
　　她说得非常认真，没有留意到隆美尔眼中不及掩饰的感动和感激。没想到她会这么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在这一点上，露西似乎并没有达到她的高度，至少从来没有让自己像现在这么百感交集过。也许，正是因为此时的她看起来过于认真、过于固执，元首的愤怒和责备就像冷冽锋利的冰刀插在心底，而此时她却用她特有的执拗慢慢将其融化。忽然好想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她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复杂难堪的表情和心绪，只是因为她的一番话。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对我说的最长的一段话。而且，隆美尔注意到，她并没有用惯用的敬语“您”，而是用的“你”。
　　“这是元首就我在梅德宁攻坚战中的表现而授予的勋章。梅德宁，你知道，”隆美尔看着法丽德的眼神更加深沉起来，“我以为我已经在那里永远失去了你，那段日子，不知道有多艰难。”隆美尔侧身微闭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元首和统帅部为了养精蓄锐以保证全面反攻，不允许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而我却准备把非洲军队全线撤离。但是，在撤出非洲之前，我要和盟军算好这笔账！就算没有胜利的希望，我也要跟他们拼！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法丽德显然心中也是波澜起伏，虽然冷静克制，但时不时紧抿嘴唇和手指交缠的动作完全道出了她此时别样的心绪。
　　“若论功绩，没有人能及得上你。”法丽德惊讶地抬头看他，隆美尔淡然一笑，“不管北非局势将怎样转变，我都无怨无悔，因为我已经在那里实现了我最大的价值。上帝似乎对我特别眷顾，让我在自己和非洲军团最辉煌的时刻，忽然遇见托卜鲁克街头的你。是你的出现成就了我，让我的人生再无任何缺憾。你的功勋比我更加卓越，勋章你拒绝接收，但是我满怀心腹的感激，请你一定要收下。”
　　法丽德愣愣地看着，隆美尔轻轻拉过法丽德的手，认真地把勋章放在她的手心，柔声说道：“帮我戴上好吗？”
　　法丽德没有作声，稍稍犹豫了一下，轻步上前，将他那整洁秀气的军装领口翻了过来，将原来那枚十字勋章取了下来，再将崭新的缎带围了上去。手指一阵灵巧的舞动过后，闪耀的十字勋章就紧靠着那枚隆美尔最珍爱的蓝色马克斯了。隆美尔心满意足地轻笑着，就像一个刚刚因为取得好成绩领取了母亲奖赏的男孩子。法丽德，这是你亲手授予我的荣誉勋章，我会爱惜它就像珍爱自己的生命一样。因为，这是我和你共同被认定的价值。
　　3月17日，艾森豪威尔命令巴顿的美军第2军从西南方向进攻马雷特防线的后方；3月20日，蒙哥马利的英国第8集团军开始正式从正面进攻马雷特防线，马雷特防线的轴心国部队虽然防守严密，然而面对英军和美军前后夹击的强大攻势，抵御和反击都显得有些困难。到25日凌晨，马雷特防线南侧已经被英军打开一个缺口。
　　隆美尔走下楼梯，伊莲娜和玛丽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看到元帅的身影出现在客厅，玛丽笑着在伊莲娜耳边耳语。
　　“元帅今天晚起了半个小时呢！”
　　“你管人家起得早晚？看我不打你，多嘴！”
　　伊莲娜故作生气地嗔怪着，两人在厨房里嘻嘻闹闹，直到隆美尔走进厨房才停歇下来。
　　隆美尔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眉间有些微皱的痕迹：“这是你们订阅的报纸吗？”
　　“哦，元帅阁下，这是米尔希元帅从去年起订阅的，因为元帅会不定期来这里小住，所以就没有停止订阅。”
　　伊莲娜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让隆美尔满意，他又问：“那这报纸是你们在看吗？”
　　“元帅阁下，《人民观察家》这种主流报纸我们可看不大懂。我们一般会把它收集起来，有的时候米尔希元帅会从往期的报纸里挑出一些来看。”
　　伊莲娜很想告诉她敬爱的元帅，尽管她们对政治经济版面的纳粹宣传和政策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军事版凡是有关米尔希元帅和隆美尔元帅的任何信息，她们是决不会错过的。
　　“哦，那就收好吧！”
　　隆美尔把报纸递给伊莲娜，而出乎意料的是伊莲娜并没有伸手接。
　　“等法丽德小姐看完之后再收起来，不然法丽德小姐又得自己去找了。”
　　隆美尔好像特别惊讶：“法丽德小姐每天都看报纸吗？”
　　“是的，元帅。”伊莲娜想了想，“半个多月来，每天早上报纸送来之后她都会看，一期都没有错过。一开始我不知道她会看，报纸一送来就收起来了，可是法丽德小姐会自己去那一大堆往期报纸里面找。”伊莲娜很想再加一句评点：有够固执的。
　　隆美尔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了，沉吟了半响才开口说道：“打电话告诉报社，停止订阅吧！”看到伊莲娜一脸的疑惑不解，隆美尔没有解释什么，只说了一句，“埃哈德，我会跟他说的。”
　　伊莲娜愣愣地看着隆美尔元帅转身走进客厅，翻了一下报纸，把报纸放在原本放着的桌子上，转身走出客厅。
　　3月26日，蒙哥马利的第八集团军从正面突破马雷特防线，意大利北非军队总司令梅塞元帅只得将意大利第1集团军撤往马雷特防线以北。
　　“埃文，你还是先回去吧，元首这会儿可没心情见你。而且，”希特勒的第一副官鲁道夫施蒙特少将好心地拍了怕隆美尔的肩膀，把他往元首办公室外面的走廊的出口处揽，“我也不认为元首会愿意见到你。”
　　隆美尔看了一眼这个性格温和的老好人，心情十分低落。好脾气的施蒙特说的不错，战场失利的高级军官多不胜数，但像自己这样多番无视元首和统帅部命令的军官，还真说不出第二个人来。元首已经收回了对自己的信任，难道现在连对自己的耐心也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