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天堂》明鏡幽蘭

92、统帅部的敌意

　　法丽德转身准备上楼，直接无视那杯有争议的牛奶。
　　“小姐，您必须吃早餐，为了您的健康，您也应该喝掉这杯牛奶。”伊莲娜的话让法丽德有些不高兴，而伊莲娜看到法丽德转过身来的目光也稍稍惊了一下，“是，是元帅阁下这样说的。元帅说您身体不好，这样做是为了保证您的健康。”
　　早听奶奶说过，怀孕的女人脾气都会蹭蹭地长，再多温柔可人的女人，都会在孕期变得多少有些不可理喻。这位黑眼睛的法丽德小姐此时似乎脾气也不小，她眼神暗沉、脸色不佳，皱着眉头地走了过来。然而下一刻，伊莲娜却对法丽德的表现目瞪口呆了。
　　法丽德极不情愿地走到餐桌前，端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牛奶，嘴唇上沾了一道牛奶的印记，半月形的白色弧度。没顾上擦嘴，法丽德赌气般地抓了两片切好的面包塞进嘴里，转身快步走上楼梯。
　　“小姐！”
　　“嗯？”法丽德正在往嘴里塞面包，听到叫声下意识地回头。
　　伊莲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她，看到站在楼梯台阶上的法丽德正在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鼓着眼睛瞥她，唇上还挂着那一圈白色的印记，只好支支吾吾地问：“请问您今天出门吗？”
　　“嗯，我想不会。”
　　法丽德转身快步上楼，伊莲娜和玛丽愣愣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她真有意思！看起来挺严肃，但是很有趣！”玛丽笑着小声说道，“你看她的样子，像个脾气不太好的小女孩，可能长得好看的人都比较任性吧？”
　　伊莲娜抿了抿嘴唇，似乎流露了一丝不易察的微笑，她好像明白了元帅为什么会喜欢她。
　　就在昨日，希特勒在元首大本营接见隆美尔，两人就北非的局势谈了很久，整个会见一直从上午持续到晚餐时间。会面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希特勒并没有对这个自己最宠爱却最叛逆的元帅大发脾气，但是态度却冷淡得可以。整个过程中的气氛十分诡异，希特勒和隆美尔就某一个问题谈论完毕之后，都悄无声息地等着对方说话。最终希特勒忍不住了，就突尼斯马特雷防线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很明显，如果要保住突尼斯，就必须保住马特雷防线。若要保住这条防线，阿尼姆就不该这样分散兵力！要知道，马特雷防线所面临的不单单只有蒙哥马利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美国人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不，我的元首，我们现在要想的，不是怎样保住马特雷防线！如果非洲军团还有充足的物资和经历的话，不应该浪费在这种无谓的挣扎上，而是应该撤退！往突尼斯北部，突尼斯市一片区域撤退！比塞大港可以容纳整个非洲军，德军完全可以在半个月之内从那里全部撤离突尼斯！”
　　“埃文！”希特勒愤怒起身，“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还在说撤退的事？”
　　“您以为阿姆尼就想坚守吗，我的元首？”隆美尔的有些过激的反应令希特勒恍惚了好一阵，“前两天我还接到阿姆尼的电话，他请求我帮忙挽救他的两个装甲集团军，‘我们已经经不起第二场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失败了’。对，他是这样说的。我向他保证过，我会尽力做到这一点。我向您提出了，我已经尽力了，我的元首。请您设想一下，数十万的部队，多数都是德国人，被盟军俘虏，或埋骨黄沙……”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希特勒吼道，“阿拉曼战役难道是我打输的？你应该庆幸，他们现在谴责的是凯塞林和意大利人。非洲已经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你全力为之奋战的北非已经成了过眼云烟了！”
　　希特勒盛怒之下的神色中极具讽刺，隆美尔心下为之颤动：“德军在北非的失败已经不可避免，为什么还要在那里做垂死挣扎呢？这些徒劳的反攻和坚守，不过是在拉长战争结束的时间而已！北非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大火炉，为什么不及时把我们的士兵和物资早点解救回国，而是执意让他们在那里继续熬着，等待根本无望的胜利呢？他们都是为帝国出生入死的士兵，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毫无价值的炮灰！”
　　“埃文，你只需要安静地听着，怎么决策那是最高统帅部的事情！”
　　“抱歉，我的元首，我想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是非洲军团的司令官，这些人都是我手下的士兵！他们自己的命运不应该由连前线都没有去过的统帅部官员来安排！”
　　“隆美尔！”希特勒彻底暴走起来，“你已经无视我的命令很多次了！我想我再也不能容忍你这样的无视了！别忘了你已经被解职了！你已经不是非洲集团军群总司令了！所以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对非洲局势指手画脚！你已经一路从埃及撤到了突尼斯，并且丢掉了几乎所有要塞，你还敢在这里说要把非洲的德军全部撤回？”
　　“那些丢掉的要塞都是我一个个一手打下来的！虽然速度很快，但每一步的艰难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在这里说要放弃它们，试问有谁会比我更心痛呢，我的元首？所以，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要投降，而是，不能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意义，”希特勒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你打下来的土地，你自己丢掉，还不同意别人去坚守，这就叫有意义的事情吗，我伟大的隆美尔陆军元帅？要记住，不管你是怎样取得这些土地的，它们都是属于大德意志帝国的荣誉，你没有权利去支配它们，帝国的士兵也是一样，他们的性命也是属于国家的。我伟大的隆美尔元帅，您可真是如同圣父一般仁慈呢！”
　　想到昨日元首怒发冲冠的样子，隆美尔不禁有些悲从心来。记忆中元首虽说性情反复无常，经常咆哮发飙，但却从来没有像昨天那样对待自己，不仅朝自己吼叫、发脾气，更令人心寒的是语气中还有着不可避免的责备和讽刺。
　　的确，作为希特勒最欣赏、最看重的军事将领，隆美尔的受宠程度已经超出德军高层的想象。隆美尔出身平凡，此前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军事□□，更没有进过总参谋部，可以说是凭西线战场一战成名的战绩而受到希特勒的重视，并且平步青云。
　　说到隆美尔非总参谋部出身，就不能不提到德国总参谋部（很大程度上是作为陆军总参谋部而存在）和希特勒的矛盾（其实根源是历史悠久的德国社会的阶级矛盾）。经过拿破仑时代的改革和毛奇时代的辉煌，德国总参谋部成为能够与德国政治领导层分庭抗礼的领导层，是为德国传统统治力量的中流砥柱，尽管一战后的经济危机使得总参谋部几乎大势已去，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参谋部仍然是德国国防的决策机构，而平民出身的希特勒即便靠着德国中下层阶级的拥戴坐上了总理的位置，并且通过血洗冲锋队等来向军方示好，也依然没有被世代为德国贵族把控的总参谋部所接受。
　　为了抗衡陆军总参谋部，希特勒发展空军，扶持海军，建立党卫军（实际上是纳粹自己的军队，而德国国防军是人民的军队），甚至直接绕过德国总参谋部，成立了真正对战争起决策作用的最高统帅部（下辖国防军指挥参谋部），由自己作为最高统帅。这一系列动作引起了陆军总参谋部的不满，总参谋部内部反对希特勒的呼声和行动从未停止过（刺杀希特勒的行动一半以上都是这些人策划的）。虽然有了指挥战争的大权，但是相对于德国总参谋部，最高统帅部的主管和将领们军事素质都明显不如那些根正苗红的“老顽固”们。正因如此，希特勒还是缺乏忠心不二而又才华横溢的亲信，因而希特勒极度渴望某种折了翼的小天使能够降临在自己的面前。
　　和希特勒一样，隆美尔也是出身平民阶级，即便是穷极一生之力（除非是过继、联姻之类，还是倒插门那种），理论上讲也几乎不可能进入陆军总参谋部。然而历史就是善于谋划巧合，时势更是致力于塑造英雄。于是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这两个不被陆军总参谋部看好的“南方山区里来的土包子”相遇了。希特勒如获至宝，而隆美尔也从此开挂升级，惺惺相惜携手共进一路至此，两人都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如果说希特勒的成功已经让总参谋部老脸没处搁了，那么隆美尔这匹闪耀的黑马的突然出现，就更让陆军参谋部看不下去了。
　　当然，靠着希特勒的提拔而走上人生巅峰的统帅部一干人也都因此产生了不平衡感和不安全感，从而引起了嫉妒。所以出现像隆美尔这样陆军总参谋部和最高统帅部两方面都持有成见和敌意的军事将领，也是蛮神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