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泣》狐小畔

18、第 18 章

　　正在房中绣花，一直陪伴我的嫣红突然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慌张：“皇上密旨令定陶王爷自裁！”
　　我大惊，绣花针穿透了我的指尖，顾不得疼，我急声问道：“真的么？你从哪儿听说的？”
　　嫣红抽泣着：“消息肯定准确。我妹妹一直在定陶王宫中服侍，我是听她说的。”
　　我撇了嫣红，快步跑了出去。一时慌乱，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虽然我并没有想嫁刘康的意思。但刘康可以算我在这世上一个知心的朋友。虽然我知道他的结局并不是那么好。但我一直有个侥幸，觉得刘康已经是无用之人，刘骜不算是个有野心的皇帝，就算不喜欢刘康也会遵照先帝的旨意好好待他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刘骜痛下杀手。
　　嫣红跟在我的后面，我能听到她低低的哭声。我隐约知道，嫣红的妹妹对刘康情根深种，虽知道自己身为宫女不能和刘康有什么结果，但这片痴心却是难得的真挚。
　　待一口气跑到定陶王宫外，却被身着盔甲的人挡住了。虽然难受，我脑子里还是有一丝清明知道不能硬闯。
　　可我怎么才能见到刘康呢？或者说，我要怎么才能救得了刘康呢？越急脑子越乱。怔怔地站在宫门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正在无助时，一声惨烈的尖叫传来，身边掠过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傅昭仪。她大声哭喊着要冲进去，却让宫卫挡着不能进入。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叫骂。我却听得胆颤心惊。句句指向刘骜和姑母，她是不想活了。
　　也顾不得许多，我冲上去抱住她捂了她的嘴。嫣红和傅昭仪随侍的宫女也上前帮助，只是不敢像我这样大胆罢了。
　　可傅昭仪接近疯癫，我们几个人都抱不住她。正在为难之时，却看见一群丽人也往这边过来。等到了跟前才发现为首的女子装束是昭仪，面熟但不是我已知的那几位妃嫔。
　　傅昭仪见了她，却停了吵闹，挣脱了我们的束缚猛地跪在那女子面前：“请赵昭仪救救我儿！现在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就是你了。如果你救了康儿，以后你让老妇为牛为马老妇也心甘情愿。”
　　原来这就是刘骜新宠赵飞燕。那天宫宴隔得远又灯光昏暗，我并没看清她的面容。如今站得近了我却觉得她分外眼熟。突然间我想起了她是谁。她不就是宜主么？！
　　她是宜主！
　　这个认知让我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一时间只看到她搀起傅昭仪和颜悦色地说着什么。傅昭仪频频下拜好似非常感激。
　　赵飞燕走到宫卫面前拿出一块金牌，不知跟宫卫说了些什么，宫卫们躬身行礼让开了路。
　　我懵懵懂懂地随着赵飞燕进了宫门。
　　跟着走到刘康殿前，却是安静得诡异。傅昭仪急了，推开殿门冲了进去。只听到她大叫一声：“康儿！”就没有声音。
　　我心里一慌也抢着走了进去。却看见刘康呆呆坐在那里。心里一喜。眼泪却忍不住流了出来。
　　傅昭仪慌张着上下检查，感觉刘康好似没事，才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却转头看见桌上毒酒，又尖叫着扑了过去。颤颤巍巍端起，却不知如何是好。

　　刘康斜着眼睛看了傅昭仪一眼，冷冷说道：＂母亲你就不要在丢人现眼了，早在先帝薨毙时我就做好了死的准备。这不过是刘骜忍不住了而已。他能容我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惊异了。你不是那不畏死之人。等去了我这个心头大患，他刘骜不至于把你怎样。你好好活着吧，让王妃好好将世子养大就算她与我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到了。”
　　傅昭仪本就害怕，刘康这番言语说了，她又颤悠悠地放下酒杯，却又哭又闹起来。哭的是先帝心软苦了他们孤儿寡母，骂的是太后刘骜心狠手辣。刘康却不耐烦起来。大声吩咐：“王爵爷，麻烦你将昭仪娘娘请出去！”门外立即有人答应了，进来两个宫女，架着傅昭仪出去了。刘康似乎这才看见我和赵飞燕。懒懒问道：“你们来干什么？是来看我笑话还是刘骜不放心让你们来督着我死？放心吧，宫门外围得水泄不通，我就是想偷梁换柱也没有机会。”
　　我正要开口赵飞燕却抢着说了话：“我还没有这个本事让皇上赦免你。当年合奏飞燕记忆犹新，飞燕今天是来送别王爷的！”
　　刘康哈哈大笑，笑罢停声问我：“你呢？”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知我力单势薄，人微言轻，但和王爷也算是一知己。我今天……我今天……看到王爷前我害怕，好怕王爷已经离世，所以看到王爷还好生生坐在握面前我觉得实在是应该感谢上天待我不薄，让我还有机会去努力挽回。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但我如果不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直不动声色的刘康听完我的话这才动容。他似乎沉思了半天才说道：“蕊妹妹对我有此心意，我刘康也算是死而无憾了！你不用去冒这危险为我求情，刘骜如果能赦免我不用你求也会赦免，他动了杀心，你求也只会搭上你的性命。”
　　我哭着摇摇头，皇上一直都对我很好，也许我去求一求还有一线希望呢。王爷你稍微等蕊儿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边说我边转身向外走去。
　　“不可！”
　　“不行！”
　　“别胡闹！”
　　三人同声喊出。王莽和刘康拉住我，赵飞燕也拦在我的面前。
　　我和狠狠瞪向王莽，似乎是怪他不仅不帮着求情，还讨了个逼杀定陶王的差事。不就为了讨好刘骜么？小人！
　　王莽第一次让我看得狼狈，却仍然责怪我说：“你不顾自己的命我也管不着你，你还要不要你娘亲、你哥哥、你整个家族的性命了！”
　　我心里难受，也不管外人在场，毫不给他面子的说：“我被诛九族是不是也包括你？你怕死？王爷对你不好么？你忍心来监这个差？你真是狠心！冷血！”
　　王莽无语，但看得出他让我激怒了，眼睛充血狠狠地看向我。

　　还是刘康软声说道：“没用的，蕊妹妹。何必多陪上些人的命呢。如果你心里真有我，就陪我再合奏一次中秋之夜那曲子吧。”
　　我还是不死心：“没试过怎么知道没有用？我总要试过才安心啊”
　　见我执拗，刘康恨声说道：“如果你非要去，我这就饮了毒酒吧。”
　　说罢转身端起酒杯。我惊叫飞快抓握住他的手：“不要！”
　　“那你是答应我了？”
　　我无奈地点点头。
　　他微微一笑放下酒杯，取出玉笛。
　　想了想开始吹奏起我熟悉地乐曲。
　　一遍，两遍，三遍，刘康边吹边示意我去弹奏古琴。我缓缓上前，终于含泪拨响琴弦。赵飞燕这才合着乐曲翩翩起舞。
　　我们三人不知合作了多少遍，我觉得自己的手指由疼痛到麻木然后到青紫最后到渗出血来，直到我的琴弦“铮”地一声让我拨断了，才怔怔地停了下来。
　　慢慢抬起头来，才发现赵飞燕早就累得停了下来，刘康也是停了笛呆呆地看着我。
　　“康哥哥。”不由自主地，一个我不熟悉的称呼从我嘴里喊出来。
　　“蕊妹。”刘康也是激动，稳了稳心神才接着说道：“蕊妹的心意我以全部知晓。今日能得蕊妹送我最后一程，刘康也能心无旁骛的上路了。皇位之争总是分外残酷，我输了，也服输。今生无缘，来生再续吧。”
　　说完，他向我伸出双手。我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旁边还有赵飞燕和王莽，虽然我知道在汉代女子不能随便和男子有肢体接触。但我还是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刘康的面前任他轻轻地把我拥住。良久，才听到他在我耳边窃窃私语：“蕊妹记得父皇给的玉佩么？记住，收好它。那是你的护身符。”
　　我点点头，轻声答应：“记住了。”
　　刘康又说：“你真的不记得你在父皇面前答应做我的皇后了？”
　　我心中剧痛却不知怎样回答才能让刘康安心，想了想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摇摇头：“不记得了。康哥哥你今生辛苦，来生找个好地方托生吧。不要记得这里，不要记得我。”
　　刘康轻笑，摇头：“人也许易忘，琴声难忘。如果你我有缘，来生琴笛相见。”
　　“好，不见不散。”想起刘康对我的深情，虽然参杂着皇位的争夺，但他一直对我都是呵护有加、一往情深。我不忍在这个时候还伤他的心，就点点头答应了。
　　“你和赵昭仪退下吧。毒药发作难看，我不想给你留下不好印象。”刘康又要求道。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又慢慢点了点头。却不想松手。
　　王莽在旁轻声说道：“四妹，如果你不想傅昭仪受苦，不想让王爷不安心，就此放手吧。”
　　刘康也使劲将我推开，看了王莽一眼。
　　王莽会意的将宫女叫进来将我扶走。我神情恍惚，眼泪断线般“噗噗”落在衣衫上。任由宫女架着站在宫门外。
　　好一会儿，悠悠笛声响起，然后慢慢声不成句，慢慢细了轻了，慢慢什么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