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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六 ...

  •   承欢到钟粹宫找玉檀吃了闭门羹,追着十三阿哥问了几次,十三阿哥拿玉檀留下的理由搪塞过去,转身就交代了底下人不准在格格面前乱说,否则板子伺候。到了十月份西陲再起战火,青海罗卜藏丹津叛乱,本已在十四阿哥手中稳定的青海,局势霎时大乱。雍正命年羹尧任抚远大将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国库本就不富裕,此时既要为西北战事提供粮草,又要面对各地灾荒,十三阿哥忙得陀螺似的团团转,没空再管承欢,放她在宫里跟着弘昼胡混。

      雍正更加忙得昏天黑地,没闲工夫再来抽查功课,考校背书,几个小的顿时松了紧箍咒。弘历被承欢和弘昼撺掇着一块儿逃课。书房的师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龙子凤孙,不谈两个阿哥,承欢格格虽不是皇上亲生的,可比正经的公主还宝贝,对三个孩子的小动作全当无视。

      孩子们溜到了御花园,芙蓉花开得正盛,承欢欢呼一声,拉着弘昼一头窜进林子里,弘历在后头追着叫他们两个小心点。

      承欢冲他扮个鬼脸道,“弘历哥哥,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再一本正经的啦,皇伯伯和我阿玛这会子没空来管我们呢。”

      弘昼笑道,“你取笑四哥,小心下次不替你捉刀写功课了。”

      承欢假装可怜巴巴的望着弘历道,“弘历哥哥,你会生气不帮承欢吗?”

      弘历瞪了弟弟一眼,无奈地对承欢道,“我自然是不会对承欢妹妹袖手旁观的。”

      承欢“哗”的跳起来,拉着弘历转了个圈,撒娇道,“我就知道弘历哥哥最好了。”

      “你的甜言蜜语都是哪儿学来的?”弘历抱起承欢去摘芙蓉。

      “姑姑呀。”承欢不假思索的道,随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闷闷不乐道,“姑姑闭关了,都不见承欢。”

      “……姑姑是为咱们皇室修佛,为大清祈福。再说闭关顶多一两年就会出来的,到时候你又可以见到她了。”弘历沉默了一会儿,出声安慰道,承欢听了重新绽开笑颜。

      三人在园子里东游西荡,承欢嫌弘历在一旁管头管脚,不能放开了玩。趁他不注意朝弘昼挤挤眼睛,两个捣蛋鬼眨眼就不知钻到哪个角落去了。待弘历回过神发现两人身边的奴才也跟着全体消失,倒也不太担心了,底下人知道分寸,不会看着两个人胡来的。

      清风吹过时满园沁人心脾的芬芳,五颜六色的蝴蝶翩翩飞舞,弘历一个人站在芙蓉花丛前,玉色的花瓣上沾着几滴露珠,晶莹剔透,让他联想起那个名字中也带有“玉”,总是淡淡微笑的人,开始怀念她的柔声细语,和不露痕迹的关心。

      一阵凉风吹过,弘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边的吴书来忙回去取披风,留下弘历一个人到亭子里等,冷不防听到有人交谈,弘历顺着声音看过去,两个尚衣局的宫女捧着衣物从廊下穿过,说话声被风送入他的耳中。

      “我今天去拿洗干净的衣服,你猜我看到了谁?”其中一个说道。
      “谁呀?”
      声音被压低了,弘历只听见模糊的音节,似乎是“姑姑”。
      “不会吧,她不是在修佛闭关么?”另一个人的嗓音惊讶的拔高了。
      弘历一惊,这宫里闭关的姑姑只有一个人,他轻手轻脚的靠近廊下的柱子,半掩身形,接着就听到第一个声音继续道,“我也纳闷呢,没听说皇上罚她了呀,可瞧着那人就是她。”
      “上头的事情少说吧,免得惹祸。”第二个声音提醒道。
      “唉,她也真可怜,熬了那么多年还以为能成半个主子了,没想到落得这样的下场……”第一个声音叹道。
      声音渐渐远去,弘历的手指甲抠着柱子都抠掉了一块儿漆皮。

      “主子,主子……”吴书来取了披风折回凉亭,却没见着人,正着急就见到弘历慢腾腾的从回廊那儿走过来,脸色阴沉的吓人。
      “主子,您没事吧?”吴书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弘历冷冷睨了他一眼,吴书来一缩脖子不敢再问了,这位小爷平时看着温和,发起火来跟皇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道是亲爷俩。

      “弘历哥哥。”承欢和弘昼玩够了跑来和弘历会合。弘昼注意到弘历脸色不霁,偷偷拉了下承欢的袖子。

      承欢收到信号也不再胡闹了,乖乖站定,道,“弘历哥哥,咱们回吧,师傅该急了。”

      弘历点点头,走在最前头给两个小的领路。

      回到西二所,弘历对吴书来道,“我问你,浣衣局在哪儿?”

      吴书来惊讶道,“主子怎么想起问那地方了,那是粗使宫女待的地儿,平日在里头给各宫主子们洗衣裳,半步都不能出的。”

      “告诉我怎么走。”弘历不耐烦听他说那些废话,直接命道。

      吴书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道,“主子,您是金贵人,怎么能去那种腌臜地方。要是让皇上和熹妃娘娘知道,奴才的命可就没了。”说完,给弘历连连磕头。

      “行了!行了!你不肯告诉我,我自己去找,总能找到的。”弘历说话就要抬脚去。

      吴书来无法,只得告诉弘历,又反复恳求千万别说是他说的,弘历暗暗记在心里,准备找机会去一次。

      玉檀在浣衣局日益适应,对洗衣也是愈发熟练,不会再有洗不干净的地方。张千英横看竖看挑不出错,眼见没人再来照应她,认定玉檀是翻身不能了,就故意给她加大了工作量,玉檀熬了几夜,疲劳过度,心口隐隐犯痛。玉檀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真的开始变坏了,原本没到这样的地步啊,为此她不停的做深呼吸,借此保持心绪平和。在浣衣局里病倒,除非快死了,否则是请不动大夫的。

      同屋的铃铛,钱钱与她的关系倒是变好了。铃铛是老好人,谁都不得罪;钱钱在看到玉檀熬夜洗衣的情形,态度也比刚来时和气了很多,不再处处针对玉檀,偶尔会看在玉檀脸色不好的份上帮她洗一两件厚衣服,嘴上却说是不希望玉檀拖累她们。

      宫里的小道消息随着尚衣局来取干净衣裳的机会在浣衣局里传播,玉檀也知道青海的战事,年羹尧风光无两,连十三阿哥都被他盖过了。其妹年贵妃更是备受荣宠,不仅独居翊坤宫,而且一个月内被雍正连翻了三次牌子,这在登基后对后宫一直淡淡的雍正身上实在称的上是奇迹。

      “听说贵妃娘娘宫里连糊窗用得都是一品的栖霞纱呢,连皇后娘娘都只有几匹。”钱钱羡慕的说,“要是我有这样的福分死也值了。”

      周围的女孩子也都是一脸神往,听到钱钱的话都不禁嘲笑她,“人家贵妃娘娘天生就是富贵命,享福的人,你少做白日梦了。”

      钱钱的话让玉檀一阵阵发寒,无上荣宠背后雍正也是想借此安年羹尧的心,让其更加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至于雍正本身对年妃有多少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躺在炕上翻了个身,玉檀把被子裹紧了点,不再多想,闭上眼睛,只管睡觉。

      这天,玉檀正埋头搓洗,张千英派人来叫她,说活先让铃铛和钱钱干,玉檀趁传话的人转身,对她们道,“放着就行,我回来自己洗。”

      铃铛把玉檀的盆拖到她旁边,笑了笑,“没事。”一边的钱钱瞪了玉檀一眼,也拿了几件衣服分到自己盆里。

      到了张千英在的屋子,见到他恭敬的立于门口,玉檀马上反应过来,冲他一福道,“张公公,何事找我?”

      “姑娘客气了。”张千英不若平时的神气,作势要扶,玉檀忙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爪子。

      张千英缩回手,讪讪的道,“主子在里头等姑娘呢。”说完就退下了,临走时眼神跟春猫似的在玉檀身上扫来扫去。

      玉檀恶心的按了下胸口,搓了搓手臂,抚平上头的鸡皮疙瘩,推门进去。原本背朝她的人听到动静,马上回过身子,见到那身熟悉的亲王服色,玉檀行礼道,“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免了,快起来。”十三阿哥道,朝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伶俐的退到外边守门。

      十三阿哥打量着玉檀的粗布衣裳和乱糟糟的发髻,皱眉道,“怎么弄得这样狼狈,张千英这奴才不把我的话当回事,难为你了?”

      “没有的事儿,您打了招呼,他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难为我。浣衣局人人都是如此,我要是弄得光鲜水亮的反而不好。”玉檀笑道。

      十三阿哥闻言,稍稍放缓脸色,让玉檀坐下,道,“想必你也听说了青海那边的战事,又赶上天灾,皇兄昼夜繁忙,连我也是分/身乏术,难免疏忽,抽不出空来看你。”

      玉檀站起来,朝他一福,道,“王爷这话太重了,奴婢能得到您的关心实在感激。况且之前受伤时,您不也每隔两天的就差人送趟药来么,您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

      十三阿哥是差人送过药,但没勤快到每隔两天就送一次的地步,心知八成是皇兄派人做的。只怕玉檀现今落到浣衣局服役心里对皇兄多少还有些怨怪,还是别点破了,遂一笑带过,道,“西北的战事如今算得上顺利,等找机会我跟皇兄提一下,让你回去。”

      玉檀摆摆手道,“在这儿待着挺好的,王爷不用特意为奴婢说话,奴婢斗胆问王爷,承欢格格近来可好?”

      提起女儿,十三阿哥苦笑了一下,“你还不知道她,一刻都静不下来,跟着弘昼快把养心殿都掀了,我没办法,皇兄惯着她。”

      玉檀情绪一激动就有些目眩,十三阿哥见状,扶住她道,“你的脸色不好,可是得病了?”

      玉檀坐下来道,“没事,就是累着了。王爷不用担心,歇会就好了。”

      十三阿哥坐在旁边,看着玉檀泛白的脸色道,“我记得何太医当初说你心脉受损,要你静养。在浣衣局里天天泡冷水对你的身体是有害无益,我等会就去和皇兄说把你接出去。”

      “真的不用,王爷,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那么严重。”玉檀摇头道,“就是近些天太累了,我自己多注意就行了。”

      十三阿哥看她坚持也就不再多劝,道,“我看皇兄也是后悔的,只是拉不下脸罢了。”

      “不说了,我瞧王爷似乎又清减了,您为皇上效力,再拼命也得保重身体才是。”玉檀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话挺新鲜,你从哪儿听来的?”十三阿哥感兴趣的说。

      糟糕,一顺嘴就带出来了。玉檀赶紧补救,扯开话题道,“不过是句乡下的俗语而已。王爷,听说那个年羹尧似乎与您不和?”

      十三阿哥道,“连你也听说了?”

      “我天天听到贵妃娘娘如何如何得蒙圣宠,皇上还派人飞马送去荔枝给年大将军,前人有‘一骑红尘妃子笑’,到咱们这儿竟也不差多少。”玉檀语带笑意,“连十三爷都比不上了。”

      十三阿哥听玉檀打趣,叹道,“你也听信那些鬼话?”

      玉檀笑容收敛,“听着当笑话呗。论您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年羹尧连您一个小指头也及不上呢。皇上对他不过是‘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可他却是‘当局者迷’了。”

      十三阿哥眼光中带着欣赏道,“你总是看的清楚局势,不会叫人失望。”

      玉檀道,“奴婢胡诌几句,王爷听过算完,可别卖了奴婢。”

      “你就是太过小心了。”十三阿哥对玉檀叹气。

      “奴婢一不小心就发配来洗衣裳了,要是再不小心点,只怕连衣裳都没得洗了。”玉檀道。

      “唉……”十三阿哥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十三阿哥离去,玉檀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衣服照洗活照干,张千英大概是又得了十三阿哥的警告和好处,对她客气了许多,不再派一些额外的工作叫她做,让玉檀的心悸症状稍稍平复了一些。

      玉檀在浣衣局待了小半年,凭借她的圆滑总算是和一干人等相处和睦,不会再有人暗中使绊子。十三阿哥不时打发人来给她送银钱,她就跟散财童子似的派送给众人。反正她这辈子出不了宫,拿去给别人,既免了麻烦又能帮到她们,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张千英这次自己跑来叫她,让玉檀颇感意外,前次十三阿哥来也只是打发人来喊她,今天是什么大人物要劳动他亲自来叫。

      玉檀照着水盆里的影子用手背抹了把头发,站起来时却见到张千英表情猥亵地盯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道,“公公,烦劳带路。”

      玉檀跟着他出了浣衣局,却不是到会客的屋子,反而拐进了一条小道,玉檀觉得不对劲儿,不肯再走,停下脚步道,“公公,究竟是谁要找我?”

      张千英换上一副恶心的笑容道,“姑娘只管和我走吧。”

      玉檀面色一沉,道,“不说清楚了,我可不去。”

      谁料张千英竟伸出爪子强拉住玉檀,趁机在她的手上摸了一把,道,“姑娘,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玉檀要是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白在宫里待了二十年,甩开他,冷声道,“公公若想找个对家,自会有人乐意,却不该动我的脑筋。虽说在你这里干活,你也得放尊重些,免得遭天谴。”

      张千英听了她的话,嗤笑道,“装什么三贞九烈,都三十出头的人了,我就不信你一点不想?”

      玉檀听到张千英的话简直要吐血,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沦落到要被太监占便宜的地步。气得胸口又开始犯痛,这个身体自从吐过血就越发变得虚了,即使以前熬夜值班第二天也没到眼冒金花,四肢无力的地步啊。玉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难不成身体原本有隐疾被激发出来了?

      听到张千英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说些恶心人的话,玉檀的心脏一波一波的刺痛,反复提醒自己别和这种人渣计较,这种偏僻角落没人经过,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万一昏倒,就便宜张千英为所欲为了

      “那公公只管去找想的人就是,别来招我,否则大家撕破了脸可不好看。”玉檀道。

      张千英看到玉檀脸色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得意道,“姑娘,你又犯病了吧,要不我先扶你回去,咱们来日方长。”上前要来捉玉檀。

      玉檀按着心口,朝后退,厌恶地瞪着眼前面目可憎的太监,嘴里厉声喝道,“滚开!谁要你扶!”

      张千英的表情变得恶狠狠,道,“都是奴才,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得罪了皇上,你能落到我手上?别以为王爷来看过你,你就成主子了!”

      一直隐忍着,极力保持冷静的玉檀听了这话再也控制不住,冲上去,放下按着心口的手,左右开弓,“啪!啪!”,重重扇了张千英两记耳光,趁他被打懵,拖着步子飞奔离开。

      张千英红肿的面颊抽搐起来,恨恨的道,“敢打我,有你的苦头吃!”拔腿就追上去。

      玉檀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掉出来了,两只耳朵除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眼看张千英跟恶狼似的追上来了,玉檀也已经快精疲力竭了,她感觉到背后的人离她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了。

      藏在袖管里的茶针滑进玉檀的手心,她其实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走到哪里总要带着防身的武器,茶针轻便又锋利最合适不过。玉檀悄悄捏紧,张千英真要敢霸王硬上弓,她也不会和他客气,玩不过那群天皇贵胄就算了,没道理还要受个太监的欺负。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她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再跑下去,她的心脏会难以负荷。

      张千英见玉檀不跑了,也放慢了步子,走到她面前。见她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皮肤滑下,两颊却泛着病态的嫣红,别有一番风致,先前的怒火被色胆取代,啧啧赞道,“果然是皇上身边待久的人,娇养惯的,比起那些粗贱的丫头强了百倍。”

      玉檀听他的话中意思,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无耻的勾当了,张千英一步步走近她,半蹲着朝她伸出手,趁他不备,玉檀直接一下刺过去扎中了张千英的脖子,血花四溅,张千英吓得直捂住脖子朝后缩,到了这个份上,玉檀没了退路,恶向胆边生,想着干脆杀掉他算了。关键时刻,心脏却再一次痛起来,玉檀浑身发抖,双手直打哆嗦,茶针从手心滑落掉到地上。

      张千英见玉檀没了抵抗能力,又被她刺伤,恼羞成怒上来就要掐玉檀的脖子,玉檀被他卡的出气多,进气少,一阵阵眼前发黑,心脏痛得像是有虫子在嘶咬一般。

      谁知,“嘭!”的一声,似乎伴随着哀嚎,是张千英的声音,还有肉/体撞上墙壁的沉闷声,接着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喝道,“狗奴才,敢欺负姑姑!”

      玉檀的心跳得让她几乎没有办法转动思维,精神渐渐散了,完全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嗓音,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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