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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他们到二中门口的时候还没到放学时间,大门还关着。他们就到门岗那里,跟一个二十多岁的门卫保安说他们是从二中毕业很多年的学生,想回母校看看。那保安怀疑地摇了摇头,坚称不到放学时间外人不可以进去,除非有学校管理人员的通知才行。这时胡泰跟保安说了好几个二中老师的名字,以证明自己所言属实,无奈这保安好像新来的一样并不认识他说的那几个老师,坚持不让进。这时另一个一头花白头发、大概五十岁左右的老保安走了出来,胡泰在这读高中的时候见过这个保安,但一下想不起当时同学们是怎么称呼他的了。正在挠头思考的时候,柳珏珩一下跳起来亲切地冲那个老保安喊“王叔,王叔,您帮帮忙吧。”
      那老保安似乎还认识柳珏珩,笑着招招手说:“是小柳呀,好几年没到二中来看看了吧。小刘,让他们进去吧,都是二中出去的学生。”
      “哪有,我经常到二中来看望老师们的,只是一般都从后门进去而已。谢谢王叔开门!”柳珏珩说着与胡泰一起从小刘打开的门岗室门前的小门进去。
      那个王叔伸出手作势要敲柳珏珩的脑袋,同时说:“以前你老是求我在上课时间放你出去,现在倒好,改求我放你进去了。在里面可千万别乱跑打扰同学们上课。”
      “知道啦,放心啦,学生和老师我都做过的!”柳珏珩说着缩头跑进去,胡泰紧跟在她身后。
      胡泰追上已放慢脚步的柳珏珩问道:“柳珏珩,你真得经常到二中看望你的老师们么?”
      柳珏珩说:“也不是经常了,毕业后也只是看望过几次班主任老师而已。好像上次去看望她也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你呢?”
      “我?”胡泰禁不住摇了摇头说,“我高中毕业后只在大一的寒假、暑假来过学校,而且从没看望过任何老师。我还真不是个好学生呢!”胡泰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他没看望过班主任及教过他的任何一个老师,并不代表他已经不再感激他们、不再怀念他们,他只是没有将这种感激和怀念之情以适当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
      柳珏珩看了看胡泰,笑着说:“我还不了解你么?对你来说,去看望老师只是个形式而已,重要的是你心底所藏着的,脑子里抹不去的那些。”
      胡泰四处张望着,随口答道:“是的,希望其他一些人也能理解我。”他已将注意力放在了呈现在他面前的校园上了。
      柳珏珩指着前方说:“我们去办公楼前的花园吧,我记得你以前说那个女人就是在那里给你上思想教育课的。”
      “是的,我们慢慢走过去吧,我十多年没有来过这所校园了。”胡泰跟在柳珏珩身后,边走边仔细观察着这所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校园,以期找到埋在记忆里曾经非常熟悉的景象。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所有这一切确实一下子就让他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正对着大门的不到一百米长的马路仍然跟以前一样,它两边高出十多公分的人行道上各有一排宣传栏,里面整齐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板报。胡泰记得在他读高中的时候,这两排宣传栏是按每一米的宽度将板报内容的制作分派给每个班级的,他所在的九班是在左边靠近大门的位置,现在那个位置的板报内容是一朵红得发紫的牡丹花,看上去非常夸张。宣传栏后面依然是草地、法国梧桐树、冬青,除了法国梧桐看上去比以前更粗、枝叶比以前更加茂盛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右边的冬青背后是一片运动场。以前这片运动场的南端是有一排平房作为教室用的,可能很早就已经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排彩瓦自行车棚和它下面密密麻麻的四排自行车一直延伸到东面围墙。自行车棚的北面是两排共二十几个乒乓球台,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不过仍要比以前用的那种水泥做的乒乓球台要好得多。乒乓球台的北面,靠近东面围墙的是网球场、羽毛球场和排球场各三个,以前这片地方是一列教职工家属院房子,那时候每家都开个小卖部,零食、饮料、雪糕、乒乓球、文具等都有卖,每次课间的时候出现在家属院旁边小路上的学生远比运动场上的都多。乒乓球台北面靠近马路这边的则是两排一共八个篮球场,这跟以前变化不大,唯一的不同是有三个篮球场的地面不是水泥的,而是绿色的地坪。运动场的另外三个边跟它与马路挨着的边一样,也是由冬青和它旁边不到三米宽的草地与围墙或者路面隔开。马路左边的冬青背后是跑道和足球场,这要比以前漂亮得多了。胡泰高中时,这片地方虽说也是足球场,可是夏天的时候那里的草却长到差不多一米多高,足球场周围的跑道也坑坑洼洼,下雨的时候还会积水,所以那时他们几乎从来都是去对面的粮食学校或者不远处的医专去踢球,只有冬天或者体育课时才会在这个足球场玩一阵。那时球场西边的很大一片地方还是跟学校东围墙边上那样有几家教职工家属院的,现在也完全没有了。胡泰记得在他读高三的下学期,学校领导注意到学生中间因为国家队要参加韩日世界杯而掀起的足球热,才最终决定把足球场建好的,到现在应该也有十二年了呢。可是新修好的跑道看上去还是那么新,球场上白色的球门、球网和绿色的草皮也一点都不像是用了十多年的,想必这些年二中的学生们对足球的热爱降低了不少,很少到场上踢球了呢。
      在马路北端与大门正对着的还是樽那三米多高的孔子作揖铜像。他一身长衫,左胯佩戴着长剑,双手捧在胸前,上身微倾做作揖状,据说这种右手抓着左手捧在胸前的作揖方式还是孔子独创的。孔子宽大的袖子下垂至膝盖处,满脸胡须,头部略微向下低直视着前下方,给人一种彬彬有礼并且非常庄重的感觉。他全身的颜色比以前更显得深绿了,连肩膀及衣服褶皱处的亮光也没有了。倒是他脚下台子上的花草与以前相比漂亮了很多。孔子像左右两边的马路通往东边和西边的教学楼,后边的马路通往办公楼。让胡泰诧异的是所有教学楼、办公楼都跟以前没什么变化,看上去还是那么破旧,办公楼前的花园也跟以前差不多。东教学楼与西教学楼一样,都是在他上高中之前的至少十多年就启用了的,各有三层,每层有五所教室,教学楼两端的楼梯很像抗战电影里的炮楼。胡泰高一时的九班就在东教学楼二楼中间的教室,高二分理科时他选择了理科,仍然在九班,但教室改到了三楼中间的一所教室,直到毕业都没有变。教学楼的墙面一直都是石灰墙,现在墙面上的白石灰已经一块一块地脱落了,仍然在那里被新一届的学生使用着。在他上高二的时候,实验大楼和它左前方连着的报告大厅、右前方与它和东教学楼连接的一栋新教学楼已经建成了,那时这些新建筑物看上去非常漂亮,而今这些新楼上的白瓷砖上已经被楼顶流下的雨水冲刷成一道道的黄色。
      就在胡泰审视着这些的时候,柳珏珩说:“这里没多大变化的吧,二中的钱全部用在新校区的建设上了,那里还有室内体育馆呢。倒是老校区,连教学楼都还是用了几十年的。”
      胡泰大学时有三四次在寒假时与高中同学聚会,那时他就听同学说过二中在城南经济开发区新建了一所分校的事情,那已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但他从来没有去过新校区,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他听说新校区是二中和一家私立学校合作成立的学校,与二中关系不大。这些都不是胡泰关心的,他所关心的是二中在这十几年来仍旧是整个泽城市区仅次于一中最好的高中学校。
      “恩,办公楼、教学楼的确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胡泰说着走向办楼前方右侧的花园。这个方形的小花园大概两百多平米左右,正中间有个很大的白色花盆,它有四条石子铺的走道以十字形伸向花园周围的路上,石子走道之间有冬青、草地和好多种他也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和盆栽。大花盆的北侧几米远处就是一个用十几根方形水泥柱子和二十多条条状钢筋水泥棒搭建的凉亭,以前水泥柱子漆成了黄色,水泥棒则是原始的灰色,而现在已经看不到一点黄色和灰色了,除了郁郁葱葱的绿色外,还有很多串青涩的葡萄遍布其中。而教学楼前方左侧花园中间的仿古凉亭远看上去跟以前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亮红色的漆明显不是十多年没有粉刷过的。
      “不过学校前些年建了新餐厅的,超漂亮的呢,你在右边路上可以看到的,”柳珏珩指着办公楼后面说。
      已经站在草地上的姚远沿着石子走道来到花园与东教学楼之间的马路上,这条三四米宽的马路从办公楼与东教学楼后边的实验大楼之间穿过,经过实验大楼背后的男女生宿舍门口直通到一栋两层楼的餐厅一扇玻璃门前,玻璃门正上方二楼的蓝色窗玻璃上三个红色的“皆辛苦”大字清晰可见。这让胡泰想起了他在这上高中时的三年里就餐的情景。那时的餐厅就是一排矮矮的平房,学生们在每间平房的门前排队买好饭菜后,三五成群的蹲在平房前面的水泥台子旁或者其他一个荫凉地方的地上一起吃饭,遇到下雨的时候就只得去宿舍楼的走廊里挤着吃了。由于吃饭的人多,有时候找不到好的位子就只能晒着太阳或者淋着雨吃饭了。想来那时挺艰苦的,每天的早餐只有小米粥和咸菜,午饭只有馒头和一份五毛钱的炒菜,基本上看不到一点荤腥,晚饭是玉米粥或者白面粥和咸菜。想到这里,胡泰不禁羡慕起现在的这些学生来,于是就说:“现在的餐厅可比我们读高中时好多了,且不说里面的饭菜是不是好吃,至少可以坐着吃饭,下雨的时候也不用淋着雨喝汤了。”
      “可是也比我们那时花的钱更多了呢。那时候我们很多女生一天的餐费还不到两块钱,有些一块钱就足够了,现在连一顿早饭都不够的,”柳珏珩边说边走向凉亭,胡泰走在她的身边。
      胡泰回到凉亭下面,蹲在水泥柱子之间的水泥凳上,看着地上被人踩扁了的青色葡萄皮说:“你不是想听我讲杨丽华妈妈给我上思想教育课的事情么?当时就发生在这个凉亭里的。”
      “是的,坐下来慢慢说吧,我知道这事肯定让你很郁闷的,”柳珏珩说着拿出几片餐巾纸,在水泥凳上擦了一米长的一段坐下来,并让胡泰坐在旁边。
      胡泰并没有坐过去,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身前的小花园,边回忆边讲起了那件让他尴尬不已的事情来:
      那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想必我一定跟你说过的,就是在高一下学期在二中门口拦住杨丽华跟她说喜欢她想她的当天晚上。大概是七点多的时候吧,我跟很多同学一样正在教室里上自习,一个四十岁左右、一头短发和一嘴龅牙的女人在教室前门外不时的向里面张望,好像要找什么人似的。我们班长就走过去把她带到走廊上。过了不到一分钟,班长就回到教室径直走到我旁边,告诉我那个阿姨是找我的。这让我惊诧不已,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印象中也没什么亲戚在城里住的,即使有什么亲戚也不可能在晚上来找我的。我问班长那个女人是谁,她刚才说了什么,我不认识她。班长对我的问题很好奇,他说那个女人只说找我有话要说。这时那个女人又站在门口了,并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我对班长说出去看看一会再回来,如果看班老师来了就帮我解释一下,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书走出教室。你知道那时候二中早读课、晚自习课虽然不是正课,但也是不可以随便迟到、早退以及外出的,而且每堂课都有个老师看班。
      那个女人先是小声问我是不是叫胡泰,是不是从大柳镇中学考到二中来的。我一一的点头后,她才像完成了一件多么艰巨的任务后很满意地说:“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这里不方便你跟我到楼下来吧。”
      我这时完全是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的长相在我的记忆里怎么都翻不出来,她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找我呢。就在我站在那里犹豫着是不是要跟她下楼时,她继续说:“我是杨丽华的妈妈。我们去楼下吧。”
      我一听到她说是杨丽华的妈妈,我的全部神经就像是受到巨大刺激了的虫子一样不知是该缩还是该摇摆了,我整个人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完全没有了任何反应。你知道,在那个下午,我是用很多时间在想中午见杨丽华的事情的,一会儿后悔向她说了那些话,一会儿又谋划着下次在什么时候再找到她跟她说清楚,一会儿觉得杨丽华太虚伪了不愿意承认她也喜欢我,一会儿又觉得杨丽华说的非常对应该以学习考大学为主。总之那一下午我都没有听进去什么课,想来想去的结果自然是觉得中午的事情做得有点冲动了,太突然了,考虑得不够周全,这样想着我在晚自习时感觉也就没那么差了。可是杨丽华的妈妈却突然间到学校里找我来了,不想也知道她是为什么找我的呀。我稍微反应过来,就觉得这下可完蛋了!这个杨丽华怎么什么事都跟她妈妈说呢?她不是都拒绝了么,我也没对她做什么呀,甚至碰都没碰一下她的,她为什么要告诉妈妈呢?杨丽华做事情也太过分了吧!杨丽华又是怎么跟她说中午的事情的呢?她口口声声说在教室门口说话不方便,要跟我说什么呢?是要大骂我一通么?还是像对待大柳镇中学的邵华强那样找人揍我一顿呢?我这时反而希望她什么都不要说只是把我拉下去揍一顿了事呢,因为那样就没有同学知道我中午截着一个女孩向人家表白后反而遭到人家妈妈找到学校来这种丑事了。我更怕的是惊动班主任,惊动我的父母,那样肯定会严重影响我在二中的学业的。
      我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胡思乱想,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一会看着她,一会低头看着地下,大概何阿姨---现在人家也五六十岁的人了,不管她以前对我怎么样,还是别老以“那个女人”或者“杨丽华的妈妈”称呼人家了吧---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微笑着对我说:“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个好学生,我只是找你说说话而已,不会怎么样的。”她说着就沿走廊向西走。我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唯一想到的就是尽量不让其他的任何同学知道这事,所以不管她将对我说什么或者怎么对待我,我都决定要跟着她去楼下。我低着头跟着她走到教学楼西端的楼梯,然后一步步走下去。她皮鞋踏在楼梯阶梯上发出的清脆的嗒嗒声一下接着一下像是敲在我脑袋上一样让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跟着她一直走到这个亭子里才停下来。这一路上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脑子里乱哄哄的,除了猜测何阿姨会说什么、我要怎么对答外,更多的是怪杨丽华把这事告诉她妈妈,当时还想了另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是何阿姨跟杨丽华的长相差得太大了,我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杨丽华的亲妈妈或者杨丽华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因为我觉得无论何阿姨的任何一点长相特征遗传给杨丽华的话,杨丽华都不会这么漂亮的。然后我想到杨丽华的爸爸一定是非常英俊的,所以即使有何阿姨这样不太好看的老婆,他们一起生的女儿杨丽华依然会如此美丽迷人。
      我们到这个亭子后,何阿姨果然还只是跟我说话而已,但她讲的第一句话就给了我个下马威,她说:“在大柳镇中学时就有个比我家丽华低一年级的小混混因为喜欢我家丽华被她爸爸一气之下教训了一顿的。她爸爸就是骑摩托车带我到二中来的,他很想和我一起进来找你的,但我想到你又不是什么坏学生,所以才让他在二中大门口等着我的。”
      我知道她所说的那个被杨丽华爸爸教训的低一年级的学生就是邵华强,所以并没有怀疑她说的。但我并没有被她说的这些影响,因为我在路上就已经决定如何应对她的问话了。
      果然,像我之前想的那样,她先问我中午跟杨丽华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就简单的说了一下,尤其跟杨丽华面对面说的那些更是一带而过,只是说我跟杨丽华说我喜欢她想她。我当时还是以婶婶称呼她的,而不是阿姨或者何阿姨之类的。你知道的,在我们农村那里称呼比父母年轻的女性通常都用婶婶,很少用阿姨的,只有城市的部分学生才会称阿姨,这也是我们泽城城市与农村的一大区别吧。
      接着她便问了我很多有关我的个人信息,包括我多大了、现在班里成绩怎么样、家里有什么人、父母做什么的等等。现在想来我当时真的是很笨,都没有仔细想下她为什么会问这么多我个人和家庭的情况,也完全忘记了你和柳时君曾经跟我说过的何阿姨是个很瞧不起来自农村的孩子的人,更没有想到回答她这些问题后会有什么后果,就老老实实地如实回答了她的每一个问题,一点都没有隐瞒。此外她还问了我一些有关我喜欢杨丽华的事情,如从什么时候认识杨丽华的,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杨丽华的,除了中午的事情外还对杨丽华做过什么事,有什么打算等等。我对她的这些问题倒是有意无意地说得比较简单,其实我对杨丽华之间本来就是非常简单的一厢情愿而已,但我当时可以确定何阿姨是完全明白我与杨丽华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所以她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就完全针对我了,几乎绝口不提杨丽华。她先是对我一直以来的学习成绩表示肯定,也表扬我没有在初中时对杨丽华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接着就说了很多在我这个年龄的孩子因为像我一样做错事而造成了多么不好的影响,除了那邵华强做例子外,还拿杨丽华的一个因为喜欢一个女孩而成绩越来越糟糕被迫辍学打工的表哥为例教育我,然后又说如果她脾气坏点或者一开始让杨丽华爸爸也进来的话会做出对我多不好的事情出来。当然,最后的那段话肯定是鼓励我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好的大学、不要再想着杨丽华、也不要再去找杨丽华之类的了。
      直到晚自习快结束时谈话才结束,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不断的教育我,她所说的所有理论在我当时看来都很对,但因为这些全都针对我还是让我觉得很不好受,就仿佛我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一样。所以在她的长篇大论中间,我不时的会问一下问题,比如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她说她先是去办公楼那里找到一个老师,问好我在哪个班、哪个教室后再直接去找我的。我当时觉得她肯定是骗我威慑我的,她想让我觉得她已经跟我的某个老师认识了,我宁愿相信她是在门岗处问好高一的教室在哪栋教学楼后一所教室一所教室挨着找到我的。我还问她为什么会在晚上才来找我,而不是在下午就过来,因为那样更方便找到我。她说杨丽华中午到家里后什么没有说,下午放学后才说她下午上课时老是想着中午的事情,被老师提问时回答不上来时都急哭了,杨丽华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所以她才决定趁我上晚自习的时候过来的。当时我对她的这个回答真的是太满意了,在我看来这意味着我中午说的那些话对杨丽华触动很大,也说明杨丽华绝对不是没把我当回事的。但我并没有将兴奋之情表露出来,而是以非常抱歉的口吻说都是我不好才使她开小差的。记得在她说完那些理论后,我还跟她说我中午看到杨丽华眼圈有点黑黑的,是不是因为杨丽华学习很吃力、经常熬夜造成的。她说杨丽华一直都是个很努力、很听话、很聪明也很爱学习的好孩子的。她要离开的时候,我特意壮着胆子问她,如果我考上大学的话,是不是可以再跟杨丽华联系的。她的回答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她说你先考上再说吧,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但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像是我考上大学或者跟杨丽华交往是何等的遥不可及一样。
      在我们谈话的一个多小时里,课间休息时有两个同学是看到我们站在亭子里说话了的,他们明显看出何阿姨不是我妈妈,所以当我在晚自习结束前的几分钟回到教室里时,他们就问我那个女人是谁、跟我什么关系、对我说什么之类的,我只能说是一个亲戚来找就蒙混过去了。
      后来我把何阿姨找我谈话的事情与向杨丽华表白的细节一起说给你和蓝景格听的时候,你们对我的同情和对何阿姨的鄙夷、对杨丽华的反感都让我感到欣慰,但我想通后对杨丽华和何阿姨也就没有什么意见了。事实摆在那里的,不管杨丽华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讨厌也好,喜欢也好,我跟她说那样的话,她肯定都会感觉害怕的,毕竟她那时还不到十五周岁呢,她那时可没有经历过什么男生对她说喜欢她、想她之类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下,影响她上课时的注意力也就不足为怪了,把这事告诉她妈妈也是非常正常的,因为即使是非常叛逆的女孩,在遇到感情的问题时,通常妈妈都是她最信任的人,更何况像你在那之前就告诉过我的,杨丽华是非常听她妈妈话的!而做妈妈的谁不会为自己的女儿着想呢?尤其何阿姨这种完全不把别人家的孩子当孩子的好妈妈,遇到这样的事情做出这样的反应是非常正常的,就算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妈妈,知道自己心爱的十五岁女儿被人当街拦住表白爱意的时候,也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我反而相信何阿姨那晚跟我说的,是她劝住了杨丽华的爸爸不来学校找我,从而以比较稳妥的方式解决。
      现在看来,她的处理方式完全可以称得上用完美来形容。要知道,当时的我也只是个刚刚过了十六岁的小男生而已,而且何阿姨肯定也从杨丽华那里听说了一些我的事情,比如从大柳镇中学毕业、与你和柳时君一个班、学习成绩很好、初中时就经常注视杨丽华等,所有这些都会让何阿姨倾向于认为我不是像邵华强一样的小混混。我想她在找到我之前,肯定仔细考虑过杨丽华是不是也喜欢我,并且最终认定杨丽华是喜欢我的,我想这也是她会问我很多问题的原因所在。所以她在与我谈话时表现得非常好,完全是一副劝导我不可早恋的长辈,没有多严厉的责备,这让我在之后的高中两年里对她还是心存一些感激的,不过这种感激仅仅维持到高三后的暑假结束时。但她当时的话里还是有些对我产生误导的,或者说她的不够严谨的回答让我有了幻想的空间,她让我觉得杨丽华是喜欢我的,如果不是我们太年轻的话,她也不会反对我和杨丽华交往。在何阿姨找我谈话之后,这样的想法维持了两年,也一直是我努力考上大学的动力,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动力。这样的想法我可能不曾向你提过,因为在那两年里我们虽然在同在二中校园,虽然仅仅是处于不同的教学楼,但我们见面的机会却不多,一两个月见一次面算是多的,即使见面也不一定都会谈及杨丽华,仅有的几次谈及杨丽华的事情,你都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不断地说杨丽华那样性格的女孩不适合我,让我彻底放弃杨丽华、不要再想杨丽华。我那时没有想过你对我暗恋杨丽华的事情为什么会在我向杨丽华表白之后有这么大的差别,后来发觉了也想不明白,当然现在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我想你一定还记得的,在我参加高考后的那个八月底,在我去合肥上大学之前曾经打电话给你向你要杨丽华家的电话号码。那个假期里我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边在泽城市里打短工边等录取通知书的。你不知道,我那个假期过得有多郁闷,因为很多同学在八月初就陆陆续续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我却一直没有收到,这让我非常失望,以为没有学校录取我,甚至已经考虑要去哪里复读了。就在八月二十七八号的时候,我才收到了合肥工业大学寄来的生物工程专业录取通知书,那时高中已经开学,你因为是治病才休学一个多月在家学习的,而我也被录取通知书要求在三天之后去合肥的学校报到。我那三天时间过得非常紧张,最重要的当然是查询这个学校、这个专业的相关信息,以便决定要去上学还是复读一年。在决定去上学之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杨丽华,这是我两年来的心愿。我忘记给你打电话的具体日期了,应该是出发去合肥之前一天的傍晚吧,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在电话中你很不想给我她的电话号码,还和高二、高三多次说过的那样,让我彻底放弃杨丽华,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没有跟你说,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连续两天去杨丽华在二中附近的那个家里找她的事情。遗憾的是她家的大门一直都是锁着的,这让我非常失望,而跟你要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则是我最后的办法。
      幸运的是你最后有条件的给了我她的电话号码,坦白讲我辜负了你的信任的。你要求我必须在两个星期之后的周末再打电话给她,可是我在结束与你的通话之后就打电话给她了。当时接电话的是何阿姨,我一下就从她的一个“喂”中听出她的声音了。我说要找杨丽华,她说你是谁,找杨丽华有什么事。我说我是她的一个同学,找她有点事。她那时肯定还没听出我是谁来,或许她早就忘记两年多前在二中找我谈话的事了,她说她是杨丽华妈妈,并继续追问我叫什么名字,找杨丽华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跟她说。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何阿姨的警戒心又起来了,她又像以前那样对任何骚扰她宝贝女儿的男生另眼相看了。我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我又在找杨丽华的,支支吾吾之中我又不好挂电话,只好把电话线拔掉了。挂掉电话之后,我才静下心来仔细考虑该如何利用好剩余不多的给杨丽华打电话的机会,因为何阿姨已经对我有所警惕了,如果以后再打电话被何阿姨接到后肯定会更加警惕,而且很可能会听出来我是谁的,那样的话我恐怕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当时我想到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杨丽华在一中上高中时是住校的,偶尔中午才会回家,而且那天不是星期天,同时也想到答应你的要在两周之后打电话给她,所以我决定到学校报到后再在某个周末打电话给她。
      我第二次打电话过去是去合肥工业大学报到两个星期之后的周六晚上,我知道杨丽华周末时肯定住在家里的。那时候我们学校的每个宿舍都有一部电话,接听免费,拨打时只需要买一张电话卡就可以了。白天我特意买了一张电话卡,趁室友们没在的时候,拨通了杨丽华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男生,一听就知道是杨丽华的弟弟。我跟他说我找杨丽华,请杨丽华接下电话。就在她弟弟在喊“姐,有个男的找你”时,我听到一个女声在离话筒较远的地方说“又是谁打的,我来接”,接着就是杨丽华妈妈一句很有警戒心的“喂,你是谁,找我家丽华有什么事么”,我什么都没有说就挂掉了电话。下一次打电话过去是一周之后的周六傍晚了,这次很幸运,最开始接电话的就是杨丽华,我虽然上次听到她的声音已经是两年多前的高一下学期时候了,但从她一句简单的“喂,你找谁”就能清楚的知道那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温柔声音。
      “杨丽华,我找你的,”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
      “你是?”
      杨丽华的声音变得比较小。我之前已经料想到她肯定听不出我是谁的,也想好了如何告诉她我是谁:“我是胡泰,大柳镇中学就喜欢你、你在二十一中读初三的下学期还在二中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
      “噢……”
      杨丽华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似乎她在回忆我说的这些,这让我更有信心说下去了,“我现在合肥工业大学上学了,我还跟初中时一样喜欢你、想你的……”
      可是杨丽华还没有等我这句话说完,就提高了嗓音说:“我不认识你,你打电话找我有事么?”
      “我是胡泰呀,你不记得我了么?”我简直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说,刚才在天堂般的兴奋心情仿佛也一下子跌到了地狱。
      可是杨丽华的回答还是那么让我绝望:“我不认识你,你别找我了……”
      她美妙的嗓音随着电话挂断发出的啪的一声在我耳边消失了,只剩下我呆呆的站在宿舍的桌子旁举着电话,让自己失落、悲伤的情绪尽情蔓延。在那一刹那,我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突然间失去所有的信仰一样,失落、无助、全身心空荡荡的。好在那个时候有室友进来了,我才没有将更多的心思去想这件让人崩溃的事情,而是想尽办法掩饰刚刚经历过的大喜大悲。但是之后的好几个星期我都没有办法不去想与杨丽华的这次通话,我无法相信杨丽华会说不认识我这种话来,要知道在初中时我们可是无数次的相互望着对方的眼睛的,在高一时我向她说喜欢她、想她时她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陌生感的,可是在我跟她说我考上了大学、还喜欢着她、还想着她的时候,她却说不认识我!有段时间我特别恨杨丽华,她怎么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可是我又控制不住地去幻想各种理由为她开脱,比如她接电话的时候可能何阿姨就在旁边,她高三时学习紧张不想我影响她学习,等等。所以尽管杨丽华在电话中那样说,但在大一的那一年里,我对她的感觉并没有多少变化,我希望在她高考之后、上了大学之后再联系她。
      好像在大一寒假或者暑假与你见面时,你曾问过我给杨丽华打电话的事情,我忘记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反正在那个暑假返回合肥之前得知你和杨丽华一起考上了泽城师范大学时,我记得我特意找过你一次,希望你能在开学之前介绍我正式认识杨丽华。但你没有同意,说了一大堆的理由,比如还不确定杨丽华是去上学还是去复读、你跟杨丽华的关系没有像初中那么好不太方便做这些事情、杨丽华的妈妈还不怎么同意她在大学恋爱、异地恋通常对两个人都会比较痛苦等等,其实当时我已经猜到这些肯定都是托词,你只是不想说出真正的理由而已。可是那时在我与杨丽华之间,你是唯一的希望。还好你答应我在接下来的一学期中会想办法帮助我,这让我很兴奋。在你们开学不到一个月我就打电话给你,一方面是关心你入学的情况,一方面是问你杨丽华的状况及她的联系方式。你这次倒是很慷慨的给了我她所在宿舍的电话,却要求我在某个时间以后才能打电话给她,我忘记这个时间了,好像是十一月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当时问你你也没说,不过这次我没有食言,没有在你要求的时间之前打电话,因为从上次打电话给杨丽华足有一年了,也不急于一两个月。最重要的是,我非常重视这个打电话的机会,如果你没有从初二到大二的六年里始终不渝的暗恋过一个人,你是很难理解我当时的心情的。尤其是在大学的一年多里,我看到了很多同学与他们高中时要好的女孩分手,也看到了很多高年级的学生恋爱、同居等乱七八糟的事情,这让我更加觉得我对杨丽华的感情是如此的纯洁。考虑到杨丽华也高中毕业进入大学了,我是多么想能跟她开始正式的交往,做朋友、做恋人,关心她、爱护她,每晚给她打电话到深夜。为了这个美丽的梦想,我为打电话时要说什么、杨丽华可能会说什么、我该如何应对等设想了很多,甚至写满了好几张纸仔细的分析。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在一次英语课上就那样不停的在纸上写来写去,同学们还以为我在认真的几笔记呢,等到老师叫我的名字回答问题时,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同学们自然是哄堂大笑了。
      我打电话的时间是在十一月刚过去的第二天,那是一个周一的晚上,我猜测她肯定在学校宿舍的。当时我们室友都不在,我关好门,将电视静音,深吸了几口气后拨通了杨丽华宿舍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有点尖的女生,打过招呼后我说 “请杨丽华接下电话”,她喊了声“杨丽华,又有男生找你”,几秒钟后才是熟悉又陌生的杨丽华的声音:“你好,我是杨丽华。你哪位?”
      “先不管我是谁,我用你两三分钟时间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么?”一切都按照我事先想好的进行,我没等她回答就开始说:“有个小男孩在初二的时候就悄悄喜欢上了邻班的一个小女孩,但小男孩所做的却只有找所有的机会看着小女孩的双眸,他被小女孩的双眸迷住了。后来小男孩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小女孩去了另一所初中复读。小男孩仍然对小女孩念念不忘,他在高一时终于鼓起勇气向小女孩表白了,他说他喜欢她,他想念她,但是得到的却是一个都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的忠告。从那之后小男孩努力学习,终于在两年后考上了一所他认为还不错的大学。这时已经长大的男孩打电话给女孩,女孩却说不认识他。这样的回答一度让男孩悲伤透顶,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对女孩的爱恋。一年之后的今天,他再次打电话给已经考到另一所大学上学的女孩,他想告诉女孩他仍然爱着她,不管以后有没有机会和这个女孩正式交往,女孩都会在占据着他心底最纯净的那片空间。那个男生的名字叫胡泰,他很想知道,那个女生是不是还记得他呢?”
      在我说着这些的时候,我留意着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杨丽华是在很认真听的。我说完后有好几秒钟我们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让我感到高兴,因为这意味杨丽华不再像一年前那样说出一句简单的“我不认识你”,我希望她说“记得的,怎么会忘记呢”,或者说“一年前的事情以及妈妈找你的事我很抱歉”,甚至希望她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之类的拒绝的词,因为所有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想好了如何应对。可是她的回答却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让我不知道如何再说任何一个词。她以非常平静的口吻轻轻说:“胡泰,能得到你这么多年的爱恋是我的荣幸,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着跟你相同的感觉。且不说妈妈去二中找你谈话和去年我不得已说不认识你的事情,也不说你在学校一年来做过的任何好或不好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们初中那一两年多次如此默契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二中门口的多次相遇和你说的那些话以及你在大堤上的多次出现更纯粹、更干净的爱情么?就让哪吒永远只做哪吒、仙女永远只做仙女好么?我求你了!”
      杨丽华的话带来的是电话两端更久的沉默。我的脑子里那一刻变得无比的平静,之前想过的很多希望能和她正式交往的话全被抛得不知所踪。杨丽华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她一直以来都是和我有着同样的感觉的,这不就是我最希望的结果么?仙女只做仙女,这难道不是我梦寐以求的么?还有谁能取代杨丽华在我心目中的那个仙女形象呢?现在的她还是未来的她?现在的我还是她的那个哪吒么,未来的我会是那个哪吒么?难道我非要给我们如此纯净、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掺上杂质么?
      我承认我被杨丽华的一句话说服了,“谢谢你,”我打破了沉默:“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你说的是对的!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幸福!”
      “恩,”杨丽华的声音弱得我几乎听不到,“再见!”她挂断了电话。
      听筒传来连续不断的嘟嘟声,那是杨丽华给我的最后的声音,我对着这声音说“再见”。
      这次的通话是属于我跟杨丽华最后的宝贵,我把它永远埋在心底,与杨丽华美丽的面容、迷人的眼睛、双腮的红晕和她甜美的声音一起,变成我心目中永恒的仙女的一部分。所以在大二寒假跟你见面的时候,也只是提了一下那次的通话,告诉你我和杨丽华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而已。如果不是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你带我在所有杨丽华的回忆中畅想,我是不会把我们最后的约定说出来的。我很抱歉,之前跟你说很多故事,包括如果我和她都单身我还会去追求她的时候,还有意的对你隐瞒这件事,让你觉得我到现在都还认为对杨丽华只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地单相思。
      胡泰一口气说完这些,呆呆得站在那里好几秒钟,仿佛那个仙女般的杨丽华出现在了他眼前一样。待他回头看见柳珏珩正垂着头坐在石凳上,俨然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老师用小木条打手的孩子一样,而她满脸的泪水更让胡泰吃惊不已。认识柳珏珩这么多年以来,胡泰从没有看到柳珏珩流过眼泪,他猜测是他与杨丽华最后一次通话的事情感动了柳珏珩。柳珏珩发现胡泰正在看她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忽地站起来用手抹了抹脸颊快步走出凉亭,以有点哽咽的声音说:“快放学了,我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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