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有情》郝幸福

19、chapter 19

　　空调设定的温度是二十六摄氏度。

　　清晨，他醒来，头痛得用手猛捶太阳穴。

　　她的泪水湿透他的胸口，一片湿濡被空调送出来的冷空气一吹，有些清凉刺骨。

　　低头，沈晴天看一眼大大方方枕在自己胸口上的女生。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亲密？

　　不记得了。

　　似乎和她亲昵是不能用逻辑思维去分析的事，就像人类喜欢一切美好事物的天性，不需要辩证。

　　胸口的头颅移动摩擦扯出疼痛，他忍着，浅浅一笑，“你醒了？”

　　韩七七揉揉眼，无防备地对上他灼热的目光，霎时有些失神。

　　沈晴天瞅着陷入沉思状态中的韩七七，开口唤魂，“韩七七！”

　　“在！”韩七七应声。

　　他调侃她，“不会是在想我吧？”

　　她的脸蛋蓦然发红，像做坏事被逮到的小孩，“才不是！”

　　“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你刚刚绝对是在想我。”

　　她的确是在想他的事，但……

　　呃……她在害羞什么？

　　“我……等我一分钟，我去刷牙洗脸。”

　　飞快冲进浴室，她说话不算话。

　　说是一分钟刷牙洗脸，她却是用了二十几分钟连头发，澡都洗了。

　　然后想起……他这里没有属于她的换洗衣物。

　　犹豫了一下，她把汗渍味极重，血渍味极浓的衣裤套回身上。

　　推开浴室的门走出去，她想问沈晴天借件衣服穿。

　　沈晴天闭着眼，应该是又睡过去了。

　　她打开衣橱，翻找适合自己穿的衣裤，在身上比划了几下。

　　三下五除二把脏衣服换下，她把脏衣裤提在手中准备去浴室把衣服洗干净。

　　才转身，她就撞进一双明亮的黑瞳。

　　“吓！”她傻了，“你不是睡着了吗？！”

　　他否定她的说法，“我只是闭闭眼。”

　　“那……那……”红晕冲到耳根，她吞吞吐吐不成语，“那你有没有看到我……呃……那个……”

　　他歪着头，“什么？”

　　“女生不穿衣服勾引男生的成功率有多少？”这种话……这种话……她真问了！

　　他想了想，给出自己的见解，“女生不穿衣服的画面，多少会激升男性的荷尔蒙，让人心猿意马，不过，成功率什么的还是因人而异吧。”

　　见她不语，两只手死命绞拧着搂在手中的脏衣服，他笑，决定逗她，“当然，如果想要提高成功率，可以试试用对方喜欢的洗发水和沐浴乳，那样应该蛮有诱惑力的。”

　　“用对方喜欢的洗发水和沐浴乳……”她认真想。

　　不出三十秒，她的脸更红了。

　　“我……我去把衣服洗干净，然后烘干……”

　　韩七七把衣服清洗烘干，再把弄脏的地板用拖把拖干净。

　　待到她出门的时候，沈晴天是真的睡着了。

　　盒饭不好吃又没有营养，她走进菜市场，买菜。

　　菜市场热腾腾一片，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到处都是新鲜的，等着人们选择采购的农副产品。

　　水池里的鱼虾悠然自得地闲游着，除了人类，世间每样有生命力的物种都活在当下，不回忆过去，不眺望未来，没有贪、嗔、痴。

　　她挑了一条草鱼。

　　摊贩的手往下，鱼儿就四散开来逃命，水花飞溅。

　　在有限的空间里，被她指定的那条草鱼终究逃不过被扼杀的命运。

　　人类可以决定动物的命运，那么，人的命运呢？由谁决定？

　　走出菜市场，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

　　“妈。”

　　“七七，现在在哪？”

　　“在菜市场买菜。”

　　“钱还够用吗？”

　　“够。”

　　“不够的话，要打电话告诉妈，我会给你打钱。”

　　“我知道。”

　　“这几天打电话回家总是没人接是怎么回事？”

　　“我的朋友生病了，我在他家照顾他。”

　　“哪个朋友？”

　　“妈，我的朋友，我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不要给别人家添麻烦。”

　　“我才不会。”

　　“功课呢？没有荒废吧？”

　　“妈，橡皮筋扯到极尽，反弹会很恐怖的。”

　　“七七，妈不是要给你压力，路是你自己要走的，妈不能陪你一辈子，妈是希望你考个好的大学，有好的文凭才能找到一个好的，稳定的工作，以后无忧无虑。”

　　“好啦，我明白。”

　　“我放在窗台边的兰花，你有定时浇水吗？”

　　“早就枯了，妈，兰花不适合放在盆中浇养，我们又没有养花的经验，你买兰花回来，摆明就是害它们。”

　　“说得是，妈做事总是虎头蛇尾的，真不好，你可别学我。”

　　“妈，我很想你。”

　　“乖，妈在这，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是了，好好照顾自己，等这边的事处理完，妈就会回去。”

　　护士走进来。

　　张初盈刚好挂断电话。

　　护士到她身边，一面为她量血压，一面为她调整点滴，“你待会吃个午餐，休息一下，大概四点左右，我会来带你去做检查。”将血压数值记录在病历表，“如果有什么需要，记得按铃。”

　　护士离去，病房的餐饭送来。

　　张初盈看着菜色，满脸恶心。

　　徐青然过来探视情况就看到张初盈一口眼泪一口菜饭的吃食。

　　徐青然并不诧异，他是医生，他知道她这个病食物吞咽入胃的过程用血滴刀割般难受来形容都不过分，“你还没把病情告诉女儿吗？你现在这个状况随时都可能倒下去，让她有些心理准备总是好些。”

　　张初盈抬起头，神态已被病魔折腾得憔悴苍白，“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存活率，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我不会倒下去的！我一定会活下去！”

　　房间里，回响着微弱的机器监视仪声响，此起彼伏，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存在感。

　　微风拂过，带起枝叶一阵颤动。

　　阳光从窗户外洒进来，薄薄的一缕反而让人觉得冷。

　　沈晴天睡了超过五个钟头后，韩七七喊他起床吃东西。

　　怎么摇也摇不醒他，她六神无主，刹那间，慌乱得眼泪哗啦啦掉下来。

　　他疲惫地睁开眼，就看见她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

　　“你哭什么？”他的声音又干又涩。

　　她的眼睫沾有水滴，凝看着他，无法反应。

　　沈晴天勾起嘴角，魅惑一笑，“纵使我真的长得很帅，也别一直看着我发呆，一两次倒无所谓，你长期这样，我会很不安的。”

　　不理他的自恋，她的心一抽一抽，“我刚刚摇不醒你。”

　　他为她解惑，“我就是觉得有点累，想再睡一下。”

　　她抿着唇，似乎也抿着心口说不出的痛意，“我爸爸就是这么过世的，他骗我说只是觉得有点累，想睡个午觉，然后就再没醒过来。”

　　衔起一丝心疼，他盯着她湿答答的眼睛，说，“没想到你在为我哭丧，太晦气了，我还不如睡着睡着真死了呢。”

　　她嘴唇发白，狠狠地捶了他的胸口一拳，“你不要总是这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痛呼出声。

　　她忧心忡忡，急忙掀被掀衣给他检查。

　　真的流血了！

　　她的泪水一颗一颗，道歉一串一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眉头紧锁，“韩七七，你能不能不哭了？”

　　她尽量忍着，憋着，用力吸鼻子，“我好怕你死……”

　　他用压抑的目光看着她，“我还没死，你就给我哭丧，韩七七，你确定真的是怕我死，而不是想我早点死？”

　　他拿开她的手，想要起身，可是，才一动，全身都痛，痛得他嘶牙咧嘴。

　　她赶紧帮他，锁不住满眼忧心，“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不好！”

　　“那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很痛。”

　　她跑出去，端了蒸煮一个上午的鱼汤进来。

　　“我煲的鱼汤，我喂你喝，喝了就没那么痛了。”

　　她的担忧让他动容，他骗她，“其实也没那么痛。”

　　“你骗我，有一次，我只是手臂擦伤了皮，膝盖流了一点血，都痛得直挠心，你身上那么多伤，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痛？”她舀一口鱼汤，吹一吹，“不过，鱼汤是这个世界上最补的，喝了就不那么痛了。”

　　她把汤匙递到他唇边，他闭唇不喝。

　　她皱眉，“怎么了？”

　　他犹疑地看了她一会，“你保证这汤不会全是盐巴，食不下咽？”

　　她郑重道，“我保证！我保证行了吧？”

　　他这才乖乖张嘴，由着她喂食。

　　她只会死读书，他以为她做的东西一定不怎么样，没想到，“味道不错，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他的夸奖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围着她的心，跳起华尔兹。

　　她说，“我妈才厉害，我的本事都是她教的。”

　　“你妈教你这个，真有闲情逸致。”

　　“才不是闲情逸致，不是有句话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我妈觉得女人一定要下得厨房，所以，从小就开始训练我。”

　　“你妈是想把你训练成家庭主妇吧？”

　　她闷道，“我妈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家庭主妇，只不过，她遇到的都是欺骗她的感情的坏男人。”

　　一碗见底，她又盛一碗，他也很给面子地没有喊停。

　　“我妈真是够傻的，也不想想要是抓住胃就能抓住心的话，男人还不都奔五星级里的大厨去呀？”

　　“有道理，不过，你妈说的也不全然错。”他说自己的经验，“我每次看到外婆在厨房做菜，外公帮忙配菜的画面就觉得非常温馨，我还常跟外公说，以后，我也要跟像外婆一样会做得一桌好菜的女人结婚。”

　　“这么说，亚亚很会做菜？要不然，你怎么会那么喜欢她？”

　　他沉默了。

　　她的汤匙举在半空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并不想要弥补过错，反而更深入，“关于亚亚，我以后能不能提？你说不能，我以后都不再提。”

　　静寂好一会，他主动将嘴凑到汤匙边，一口将汤匙含住，喝掉汤。

　　他笑，“给你做个选择题，你选对了，我把我家的钥匙给你，以后欢迎光临，你可以把我家当你家，百无禁忌。你若选错了，以后，别想再在我家过夜，更不能问我任何问题。”

　　她傻乎乎地望着他，“你出的选择题难吗？难的话，我们略过这一段，跳过去，当我没提过亚亚。”

　　他一脸惋惜，“一个赌徒在赌场里，口袋里输剩只有一百块，她想啊想，不押，输了那么多了，一百块揣在怀里也不是很多钱。押吧，又怕连一百块都输掉。这个赌徒最傻的做法并不是押或不押，而是她想押又不押，不押又不走，一直犹豫着押还是不押，把时间耗掉了，赌场来收钟点费把钱收走了。”

　　他用赌徒影射，她心肌梗塞，想了很久才回覆，“你出题吧！”

　　“听好了！”戳了戳她的脑袋，他出题，“亚亚让我做过一个美丽的梦，跟她交往的时候，我常常告诉自己，我要为这个女生而努力，为她建造一个安全的堡垒，照顾她、保护她一生一世……那时我并不清楚，她背着我，一直与前男友藕断丝连。”他顿了一下，“直到她跟我分手，直到她跟前男友一起出车祸，直到她完全打碎我的梦：

　　A、亚亚死后，我受了太大的刺激，被掰弯了，成了GAY；

　　B、亚亚死后，我化悲愤为力量决心以学业为重；

　　C、亚亚死后，我愤世嫉俗，以偏概全，不再真心喜欢任何女孩子；

　　D、亚亚死后，我长期处在精神低落的状态，患上了典型忧郁症。

　　A、B、C、D四选一。”

　　她被定身，整整五分钟。

　　他好整以暇地问她，“怎样？A、B、C、D，选哪一个？”

　　仰头，她把剩下的鱼汤统统吞进肚子里，“D。”

　　他被点穴，一动不动。

　　她紧张地挺直身体，镇定情绪，“我选的答案是，D。”

　　他垂眉，伸手，“把我的钥匙拿来。”

　　她顿时像被放了气的皮球，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他。

　　他有点困难地从钥匙串里取下一根，放置在她手中。

　　“以后，这根给你用，套进你的钥匙串吧。”

　　韩七七用力消化沈晴天给的讯息，终于顺利消化吸收之后，还是难以相信。

　　沈晴天说，“我以为你应该会选C。你怎么会选D？”

　　他的注视令她觉得口干舌燥，她小心翼翼注意他的反应，黑瞳转了两圈，按捺住脸上笑痕，“我……以逻辑来说，A与B肯定是排除在外，那就只剩C和D，我应该是选C的，你那么爱笑，不可能有忧郁症吧，可是很奇怪，你放在电视柜抽屉里的米安舍林在你说完题目之后突然在我的脑海里冒出来，那瓶药满满的，一看就是没人吃的，可我还是决定冒险，听从直觉的召唤，于是，选了D。”

　　当她选择D那个答案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她知道他有忧郁症以后还会把他当正常人吗？她是会惊慌失措？同情怜悯？还是故作镇定？！

　　说实话，她给他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

　　在她看来，似乎忧郁症跟一般的感冒没两样，不算什么。

　　他没好气地问，“你知道忧郁症意味着什么吗？”

　　她轻挑眉头，“我回去就百度一下。”

　　他失笑。

　　她说，“虽然我不知道忧郁症是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上帝把答案无条件地送到了我的面前这让我知道并相信，上帝是爱我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蹦蹦跳跳出屋，心情由华尔兹转为狂飙Hip-Hop街舞。

　　回到家，韩七七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开始做与世隔绝状。

　　他的电脑，他碰都不准她碰一下。

　　他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很久没碰电脑了，哼着歌，她兴奋地开始查关于忧郁症的资料。

　　网页一张张打开，一张张关闭。

　　歌声消失了，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化。

　　忧郁症是一种周期性发作的疾病，在任何年龄段均可出现，起因于脑部管制情绪的区域受扰乱，精神紧张超出其调整机能所能应付的范畴。

　　忧郁症包含了失眠症、焦虑症、疑病症、恐惧症、强迫症、神经衰弱等多种病症。

　　忧郁症多表现为坐卧不安，控制不住没有明确的对象或内容的恐惧或提心吊胆的痛苦体验。

　　情绪低落为忧郁症主要症状，沮丧、忧伤、悲观、多愁善感、自责自罪、绝望、痛苦、非常消极，对日常活动的兴趣显著减退或丧失，严重者甚至感到生活是负担，不值得留恋，以死求解脱，产生强烈的自杀念头和行为。

　　韩七七在百度大神的帮助下，拟定了一系列的忧郁症治愈方案，这其中包括食物疗养，心理疗养，还有运动疗养。

　　不过，她真正见识到忧郁症的可怕是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

　　她提着水果，开门进屋，举目四处都没有看到沈晴天的身影。

　　放下水果，她以为他在睡觉，可是，他并不在卧室里。

　　拨打他的手机，厨房传来声响，她边走边抱怨，“沈晴天，你这家伙既然在，怎么都不应我？”

　　沈晴天正蹲在地上，捡拾打破的玻璃杯。

　　韩七七走过去，想帮他，才发现，他根本在自残。

　　他用手去抓玻璃杯碎片，像在试探什么似的，捏紧，再捏紧，玻璃划破皮肤，发出惊人的倏忽声。

　　韩七七赶紧拉起他淌血的手，“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当她的泪水滴在他的伤口上，他有些痛苦的迷茫，“我打破了杯子，想捡起来，然后想到玻璃会碎，人会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为什么我还要活着？这世界少了我一个人，还是会照常运转下去，又有什么差别？你告诉我，我为什么活着？”

　　她震撼到无法动弹，忙掏出面纸替他止血，“我、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死亡有什么好？人死了以后什么地方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哭不能笑，身体还会被蚂蚁吃。这个世界很大，人生在世，虽然有难过的时候，但也有快乐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情绪都好，这些都是我们活着的证明，不管怎样，我们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把握生命中的每一刻，用心去感受，全力去体会，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他的眸子转为深沉，“像我这种人的生命有什么好珍惜的？有什么希望可言？就应该死了，不再浪费国家的资源！”

　　“你以为自己是悲剧男主角啊？！你是救世主啊？！不浪费国家的资源？！谁稀罕领你的大无畏？！”她激动吼道，“如果可以，我愿用我一千世的一百年换你一世的五十年，你说你的生命值不值得珍惜？！值不值钱？！”

　　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我的生命真的那么珍贵？那么值钱？”

　　她泪眼迷离，“那当然！你的生命这么值钱，你还要不要去死？！”

　　他仔细地想了一下，摇头，像孩子一样露出一个特别单纯无邪的笑容，“暂时不要了。”

　　她清澈如湖水般的双眸直直望进他的眼中。

　　他拥她入怀，抓住她的手，扣上自己的腰。

　　这一刻，他需要她的体温，来熨暖他冰冷的心。

　　他的痛苦无助透过肢体语言传递过来，她的胸口像梗着什么似的，无法畅快的呼吸，“我上网找了好多资料研究，也去相关单位问过，虽然我不是专家，但我知道，忧郁症不是绝症，只要你积极配合，经过药物和心理治疗就可以恢复正常！”

　　他说过她许多次，要她不必天天往他家跑，可她坚持他需要照顾。

　　她是他看过最执着的女孩子，最贴心的看护。

　　她每日都准时到他家来报到，送早餐、做中餐、弄晚餐，偶尔陪他散散步。

　　很多时候，她都会待到晚上十点多才愿意回家，往往那个时候，总是他把她强行留下，他觉得一个女孩子那么晚回家不安全。

　　他对吃食并不讲究跟挑剔，但她做的菜真的很不错，丰富多变、营养可口，例如，简单的马铃薯过了她的手，能有很多种不同的味道，就算对吃食不挑剔的他也开始期待起隔日她会做什么给他吃。

　　昨天是一双粉蓝色绣花的拖鞋，前天是熊仔漱口杯，大前天是毛巾、浴巾等盥洗用品，而大大前天，一组马克杯悄悄占据他家的橱柜……

　　她的东西进驻得无声无息，等他发现时，她的存在已经不容忽视。

　　站在窗边，他才惊诧自己不只在想她，竟然还在等她。

　　到客厅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了。

　　她今天怎么还没来？

　　他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她没必要继续上门照顾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时钟的指针不断向前移动的声音。

　　时针，分针，秒针，走啊走。

　　他坐在沙发里，直到夜幕降临，肚子不停抗议，喊饿。

　　出去吃吧……

　　以前不也都是出去吃或叫外卖吗？

　　当他打理好自己，她还是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他敲了敲镜中人自问，“你以为韩七七是你的什么人？你真把她当免费的贴身看护了啊？”

　　在微微的失落后，他释然一笑，下楼，刻意装作不在意。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

　　吃饭时，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抬起头看看对面。

　　坐在沙发上，他总是时不时扭头望一望门口，耳朵注意着开锁的动静。

　　那个次数……频繁得他自己都觉得烦，却又控制不住。

　　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来了。

　　难道，她……病了吗？

　　她家是住在哪里？

　　在脑中快速搜索答案，他穿鞋，出门，直奔她家。

　　韩七七掏出手机，一直盯着。

　　真让人失望。

　　这么多天，他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

　　一个电话多少钱？！

　　更何况她在他的手机里置了程序，每次打电话都可以直接进入K3S-FA电话线，他打电话是免费的！

　　唉！

　　她按了下手机。

　　咦，怎么关机了？

　　一定是上车的时候，掉在地上，手机伤不起。

　　不知道坏了没，因为沈晴天，不只妈妈给的钱，就连她以往存起来的零用钱都花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她太穷了，可买不起新手机。

　　她才按下开机键，手机就突兀的响起来。

　　韩七七从来电显示中看见沈晴天的手机号码时，好惊喜。

　　“喂。”她的语调中有着抑不住的喜悦。

　　“你在哪？”沈晴天的压抑在听见她的声音时，全数释出。

　　“回家的路上。”她拿过向执桥的右手腕，看了看，“七点了，你吃过晚饭了没？”

　　“你是不是生病了？”在她家门口空等了三个小时，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不会住院了吧？我都打三个小时电话了，怎么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我很担心！”

　　她说，“我逼你吃这个，要你喝那个，拉你去这里，推你去那里，我还以为你在庆幸我没出现呢。”他一直没动静，害得她也不敢主动打电话给他，“我真不知道你会担心我。”她心跳加速，大吸一口气，缓和气息后告诉他，“我没生病，我跟资优生去太仓镇，玉米乡了。”

　　“什么？！”她的回答令沈晴天愣住了，“这么说，你不在的一个多星期都是跟他在一起？”

　　“嗯啊。”韩七七愉快地告诉他，“你知道吗？太仓镇，玉米乡是资优生的故乡，那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没有被污染过的空气好清新，我们还坐渡轮到十里吃海鲜……”

　　沈晴天打断她，“既然你没生病就好。”

　　韩七七沉默了一会后问道，“你现在在哪？在家吗？”

　　沈晴天仰头看着她家黑暗的窗户，“你什么时候到家？”

　　“很快了，大概两分钟就到了。”韩七七揉着头顶，因沈晴天的嘘寒问暖甜蜜地傻笑。

　　华灯初上，车子行经繁华的街道，这条街的尽头转角就是她的家。

　　“喂。”耳边没传来任何声音，沈晴天看了一眼手机。

　　哔、哔，手机响三声，电池的电用光了。

　　这时，一辆计程车从转角驶过来。

　　车子停下，韩七七下车，“我家就在前面，走几步就到了，下来吧。”

　　向执桥付了钱，下车。

　　计程车开走了，韩七七却动也不动。

　　向执桥疑惑地推推她，本意是要她带路，没想到他一推，韩七七直接用跑的。

　　她跑向那个在微暗路灯下站着的俊逸男生。

　　向执桥推推镜框，这才缓慢地向他们走过去。

　　韩七七绽开一脸迷人笑靥，“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晴天的目光瞥了向执桥一眼，然后跟韩七七说，“没看到你，觉得不太安心，现在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晚安。”

　　他与她擦肩而过。

　　她的食指微微动了下。

　　不想他走，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然而，深沉的软弱突然袭向她。

　　一时之间，她的身体僵硬，以致无法伸手拉住他。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无法伸出手去拦住他，追上前去，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