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症患者的超能力朋友》矬矬鱼

4、转机

　　小水逝掰着手指头，熬着在学校的日子。因为男生们的排斥，让他整个一、二年级，都过得如履薄冰、艰辛异常，特别是陶韧彦、熊海梓和齐富仁三名男生组成的小团体更是视欺负他为乐事。他本来就因为口吃不怎么在班上发言，告状也不管用，渐渐地话越来越少，老师也不喜欢点他上课回答问题，以至于他的成绩变成了班上倒数几名。成绩不好的小孩更不受老师们待见了，几乎没有老师再重视保护他，就算看到有的小孩上课踹他凳子，故意拍打他，也当作没看见。只有美术老师会偶尔维护他，可惜美术老师的课每周只上一节，他也只有在美术老师的课堂上，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那天的美术课堂作业是《我的朋友》，老师让同学们把自己最好的朋友画下来，孩子们都拿笔刷刷刷地涂抹着，他们要么画其他的小孩子，要么画小动物，唯有小水逝画了一条蛇尾人。
　　老师看到了他的画，表扬他画的人脸和蛇尾巴很像，但同时也表示：“你画的这种生物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老师要求画的是现实中的朋友，不是你想象出来的。”
　　水逝听到“不存在”三个字，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纸面，手指扣着纸张的边缘，心里难受极了：难道绯冥真的只是我的一个幻想，我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朋友。
　　老师启发他：“画小动物也是可以的，小动物是我们人类最好的朋友。”
　　老师指导完水逝，就绕教室一圈，查看了其他人的画，再次返回时看到水逝在蛇形人的旁边画了一条小青蛇，她又说：“为什么一定要画蛇呢？蛇可不是什么友善的动物啊，它们充满了危险。特别是毒蛇，它们的脑袋往往是三角形的，身体带着明显的花纹，咬人一口即刻毙命。我建议你画温顺可爱的宠物。”
　　水逝又在蛇旁边，添上了一只小蓝猫。
　　接下来，老师对全班同学的画作一一进行评点，她特别点出水逝的画工最好，本来应该得最高分，可惜猫的毛颜色太蓝了，所以要扣掉一点分数。
　　下课后，美术老师刚走没几步，作恶三人组之一的陶韧彦拧开墨水瓶盖，说：“你这么喜欢画蓝色，我就帮你把蓝色再加深点。”说罢就把蓝黑墨水瓶往水逝的画上倾倒过去。
　　水逝慌忙伸出双手去护住绯冥的画像，结果墨水浇到了他的手背上，又溅落在他的衣袖上、前襟上、裤子上。
　　水逝顾不上心疼衣服，望着即使拼命保护依然被泼得一塌糊涂的画，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陶韧彦捣完蛋，就搁下半空的墨水瓶往教室外面逃窜，冷不防一头撞进美术老师怀里。原来美术老师忘记拿东西了，又折返回教室。
　　“跑那么快干什么？真是莽撞。”老师皱着眉头，随即注意到水逝浑身上下都是墨水，“怎么回事？！”
　　肇事者抢在水逝前面嚷道：“他不小心弄泼了墨水！”
　　“这样啊。”美术老师对水逝说，“你跟我来。”
　　老师将水逝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找出了一套粉嫩的衣服给他：“你把弄脏的外套脱下来。这是我给女儿买的新衣服，你先对付着穿回去，明天再还给我。”
　　水逝拼命摇头，老师笑道：“别不好意思，现在都放学了，等你换完衣服回家，路上根本不会有同学看见，不用担心别人笑话你。”
　　水逝觉得老师说得有点道理，再加上他不好意思拒绝老师的好意，就把外套脱了下来。美术老师掏出湿纸巾，帮他把喷溅在皮肤上的墨水擦干净，再让他换好衣服。
　　水逝拿着自己被染上墨水的脏衣物，背上书包，朝家走去。水逝回家有两条路：一条是大马路，人很多；另一条是羊肠小道，平时人不多，小径一边是水渠，一边是高墙，翻过高墙，便是铁轨了，水逝自然选择这条人烟稀少的道路。
　　他本来和美术老师想法一致，认为都离放学时间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是不可能再在路上遇到同班同学的，更何况还是不怎么走人的小路，结果陶韧彦却在他前方的路上等着。
　　陶韧彦本来想审问水逝是否向美术老师告了状，结果一看见水逝穿的衣服就哈哈大笑，起劲地嚷嚷起对方的外号：“小姑娘！小姑娘！真丢脸！不害臊！”
　　水逝狠狠地瞪着他，这一瞪倒把他弄得不爽起来，他再次掏出墨水瓶，瓶里还剩下一半墨，他作势欲泼：“瞪什么瞪？！小心我把剩下的墨水弄你这身新衣服上！”
　　水逝赶紧后退，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师的衣服被弄脏了，那男生见水逝有所忌惮，反而步步紧逼。
　　眼瞅着身上的衣服又要遭殃，冷不丁有人大吼：“喂！臭小子，干什么呢？！”

　　水逝以为是美术老师来了，抬眼却见一名并不认识的男生蹲在墙头之上，这男生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反射出健康的光泽，一头朝天翘起的头发跟《哪吒之魔童降世》里的成年哪吒的发型有点像，显得张扬跋扈，只不过头发不是纯粹的黑色，在太阳的照耀下呈棕红色，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你谁啊？你管我？！”陶韧彦嚷嚷道。
　　那男生就把嘴中的狗尾草狠狠吐掉，因为他居高临下，那草叶子不偏不倚，落在陶韧彦脸上。
　　陶韧彦“啊呀”一声，伸手把叶子撸掉，嘴上不干不净地骂道：“你他妈干啥？！”
　　对方从墙头一跃而下，正好跳到陶韧彦面前，懒洋洋直起身，口气不善道：“你再骂一遍。”陶韧彦这才发现，对方至少比他高了两个头都不止，应该是高年级学生，底气瞬间泄了一半。
　　男生的目光扫过陶韧彦，移到水逝身上，准确地说，是移到了他手上被墨水染脏的那套衣服上。
　　男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俯视着陶韧彦：“那些墨水是你的杰作？”
　　陶韧彦不敢吱声，男生动动手指：“墨水交出来。”
　　陶韧彦嘴巴蠕动了两下，望一眼对方凶神恶煞的目光，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不敢违拗，乖乖用双手捧上墨水瓶。
　　男生拧开墨水瓶盖，看了一眼瓶子里面，二话不说，直接将墨水瓶举到陶韧彦头顶，翻转过来，蓝黑色的墨汁劈头浇下。
　　陶韧彦愣了一秒钟、两秒钟，嘴唇哆嗦着就要哭。
　　“嘘——”男生将右手食指放到唇间，两只眼睛眯起来：“敢哭就让你把墨水瓶舔干净。”
　　陶韧彦的嚎啕未能出嗓，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红着眼圈，蓝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头发淌到他的鼻梁上、脸颊上、耳廓上，显得相当狼狈。
　　见到陶韧彦的惨相，男生一脸嫌弃，低声呵斥道：“滚！”
　　陶韧彦忙不迭地转身就跑，刚跑两步又被对方喊住：“站住！”
　　小男生一个急刹车停下，颤巍巍转身，怯生生望过来。
　　“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高个男生将手中的墨水瓶投掷进了水渠，目露凶光，“让你的下场跟这瓶子一样。记住没？！”
　　陶韧彦点点头，男生不耐烦地摆摆手，陶韧彦这才头也不回地跑了。
　　水逝看着这个高个子的男生，虽然对方看起来有点可怕，但好歹是替自己出了气，应该表示感谢。
　　“谢、谢谢。”他小声道。
　　“不用谢我，我只是看不惯那小子而已，觉得他丢男人的脸。”对方朝水逝咧嘴一笑，两颗虎牙特别明显。
　　男生的笑容多少抵消了一点他脸上的戾气，让水逝的心里放松了一些。水逝只有在幻想的世界里，才能够做到和绯冥顺畅交流，在现实生活中，他一向不知道该如何挑起话头，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倒是男生主动说道：“我叫万融，万物消融的万融。你叫什么名字？”
　　万物消融吗？好霸气的名字，比我那个被人嫌弃过的不吉利的名字强多了。水逝默默地想，有点不好意思自报家门了。
　　“你怎么不吭声，是害羞还是怕我啊？”万融挠挠后脑勺，“我又不是大老虎，不会吃了你的。”
　　“水逝。”
　　万融意识到他是在说名字：“哪两个字啊？”
　　水逝蹲下来，拿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比划。
　　万融看着说道：“哦，原来是‘时光流逝’的‘逝’。”
　　原来我的名字还可以这样介绍。水逝决定以后都这样向人介绍自己的名字了。
　　万融又说：“我是附近育才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你是哪所学校？”
　　水逝瞪大了眼，指指自己，点头。
　　“你也是育才小学？哈哈，真巧。”万融咧嘴大笑，“看你个头小小的，二年级的吧？”
　　水逝摇头，伸出三根手指。
　　“你怎么老是做动作，又不是不会讲话？”
　　水逝指指嘴巴：“我、一说话就爱、爱打结。”
　　万融轻轻“啊”了一声，挠挠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跟你聊了。”万融说完，两手插裤兜，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对水逝说：“磕巴没事，对着镜子多练练就好了。我有一个哥们就是这样改过来的。”
　　万融走后，水逝回到家中，真的对着镜子试了起来，他不断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在尝试了无数遍后，他终于能流畅地说出了：
　　“谢谢，我叫水逝，逝是时光流逝的逝，我是育才小学三年级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