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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我爱的人 ...

  •   别人都说他是个贵族,是上流的精英,是人人都爱慕的尊者。我何尝不是这样觉得,他穿着新潮,格调高雅,家教严谨,最重要的是,他择偶严格,何况我是个男人。昨天他还在巴黎,今天就去了东京,去年的时候他还是个刚毕业的矛头小子,今年却已经是商界无人不知的人物了,他们都叫他商业奇才,巴望着把女儿嫁给他,做小也情愿。
      而我呢,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职员,虽然他们也管那勉强叫高管。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是个没什么能耐的人,好在有些有运气罢了。房子的全款上个月才刚刚还完,我还开着他嗤之以鼻的北京现代。
      而如今,一夜之间变了风云,他那传说一样的爸爸去世了,这个消息在各个电视台轮流转播着,那些有头脸的人们都来了,阴沉着面容,一鞠躬,二鞠躬,还三鞠躬的,他们都低眉顺眼的看着他说“节哀,这叫我们太伤心了”,然后长长的“嗳“一声,摇着头蹒跚而去了,好像死的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
      他也阴沉着一张脸,倒是很合时宜的。他一向都是个没大有什么表情的人,从来也不亲近谁,此时更是看不见他的好模样了,他说“多谢,多谢你们能来,他一定很高兴的”。
      董事长死了,公司还是要做下去的,他早早的就来了,红着两只眼睛,面色苍白苍白的叫人心疼,本来就线条分明的脸现在更深刻了,像打了彩妆的巴黎T台冷面模特。
      他这个样子,谁都不敢说一句话,小心翼翼的做事,走路也恨不得脱了鞋,秘书啦,助理啦,谁谁啦,都拿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撸,变出一张悲痛欲绝的脸面,端着一杯热茶或咖啡走进他的办公室,他们都同他说“您要注意身体”。就像古时代的大臣们颤颤巍巍的捧着笏板伏地大呼“圣上保重龙体,保重龙体”。我站在门外都能想象他冷着一张脸,用平和又略带感激的声音说“谢谢,谢谢你们了”。他们果然得意的从那我千万次望着的门里得意的走出来,彼此互相的挤眉弄眼。
      我想去安慰安慰他,可又不知道如何措辞,这难倒了我这从小就语文不及格的人,何况,何况我又那么样的怕见他那双骇人的黑眼睛,到时候大约又要结结巴巴,词不成句了。他定要眼含冷笑却又语气温柔的跟我说“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真是个太好的人了,你要坐下说吗?喝口水吗?噢,我又忘记了,你喜欢喝可乐”。
      他总是很了解别人,他能把全公司的经理们喜欢的饮料都说上来,你一进去他的办公室他便立刻站起来去百宝箱似的柜子里准确的掏出你喜欢的饮料,要是赶上喜欢喝咖啡的他还要仔仔细细的挑出来,叫人煮好了,事后送到你的办公室,冷着一张脸,语气温柔又神神秘秘的小声同人说一个秘密似地“摩卡”,随即又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按下你的肩膀,不叫你起身。
      但,可是,你知道吗,他总是忘记了我喜欢喝可乐,他说“惠民你这人像一杯白水,晾透了,用玻璃杯装了,摆在桌子上的,那样子的白水,我总是以为你喝白水”。
      我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再也不说自己喜欢可乐了,逢着人便不好意思的笑说“不不不,我不喜欢可乐了,不喜欢了,给我一杯白水吧”。然而,没有人像他那样专程晾透了一杯水等着我,别人给我的水总是热的,直到我走的时候也没能喝一口。
      我终究也没能为了安慰他一句半句而去敲他的门,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漂亮的姜秘书拍拍我的肩膀说“姚经理,怎么不进去?再不去他可要出来了”。这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他,背后的时候总喜欢叫他“他”,而非一句“顾总”,这全天下的人都要和我抢他,连这个称呼也不能让给我一个人。
      我说“不进了吧,我又做错事了,这个时候会挨骂的,要被开除了,好不容易混到今天,我都老了”。
      我从他年纪还很轻的时候就这么偷偷的瞧着他,跟着他,省吃俭用的上他念的学校,可是终究也没能追上他,我无论如何也无力支持出国的费用。于是早早的毕了业,辗转到他家的公司,夜以继日的等着他得道成仙了回来。他回来了,我也老了,因为这深深的思念,我都老了。
      姜琳“噗嗤”就笑了,“姚经理你非得这么幽默么?年轻有为却非要说自己老了”。
      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依然冷着一张脸,语气带笑的说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我不敢抬头看他,脸红到紫,慌忙摆着手“没有没有,没有,我要下班了”。
      就这样,都是因为我自己的畏畏缩缩,没能说出一句安慰人的话,他死了这世界上最亲爱的人,一定伤心透了,还要哄着那些人开心,我替他难受,心都拧成了一团,血流不顺。却还是什么也没能为他做。
      他从停车场里走出来,穿着新进杂志上的款式,据说是意大利的设计师手工制作,吊了多少人的胃口,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出来了,却又付不起那笔款子,眼巴巴的涎着口水望着。他是少数配穿也能穿的起的人中的那么一个,我却觉得他是这世上最该穿这衣服的人,穿起来那么好看,明晃晃的要刺瞎别人的眼睛,他总是这样,锋芒毕露的,不加掩饰,叫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好。这却是我最恨他的地方,这样的,把我做梦才能楼紧的人推到太阳底下,叫他们尽管的疯狂,尽管的尖叫,尽管的将我排挤的远远的,远到看不到他。
      我假装没有看到他,缩在我的二手现代里不肯抬脚出去。我这可怜的人也只能这样欺骗自己,企图能忘了他,我可是承受不起这样的折磨了,他比那身衣服更叫人垂涎,我不配,也穿不起的,白白害自己好辛苦。
      他远远的走过来,曲起好看的手指敲我的车窗玻璃。那玻璃半个月都没有洗了,我心惊胆战的害怕弄脏了他的手,又不敢出声,蜷曲着自己不出声。他又敲了敲,等了一会子说“惠民,你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只好开了车门,眼睛看着别处,也不知道如何回话。我太害怕他那双眼睛了,像他的脸一样的冷漠阴沉,他全身上下都会笑,都会蛊惑别人,就单单是这两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露半点的表情,或许就像他们说的那样,那两处只是不会表达,但愿真的是那样的吧。他们都说他这个人温和,他这个人爱笑,他这个人什么都不缺,他这个人一定时时都是快乐着的。可我却没有看出来,我从来也没见过他笑,更没见过他哭,只有那天看见他那双眼睛有些悲痛的,人气的痕迹。他真的时时都快乐么?
      他伸手按了电梯,把我从员工电梯边拽过来,冷着脸,语气有些嗔怪的说“不是说可以用这个吗,这又不是专用的”。
      他总是这样说,不肯独自乘这专用电梯,也有那么些人大胆的乘这电梯,其实并非迟到了,只是要多听听他带笑的语气,多看两眼他好看的样子。事后捂着胸口激动的掉眼泪,推搡着同事说“怎么可以这么帅”。
      是啊,怎么可以这样帅,这样帅。同事们必要嫉妒又好笑的说“你这样的丫头不要想太多了,他是有未婚妻的人,你不知道林盈盈么?”。
      我专门的上网去找林盈盈这个人,入眼的满是报道,桃色的不少,家财更是吓人,资质也的的确确的配得上他这样的人。我又好好的自卑了一夜,对着镜子和自己反复的说“姚惠民,你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你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资历竟敢觊觎他,谁给你吃了这定心丸,你果真是打定了主意喝了鸩酒要彻彻底底的死在这里吗?”。
      你知道,我不想的,不想的,可是没有办法,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天起我的心就全满了,呼吸里都是他的味道,他的样子,好在他这人就那一副样子,笑也没有,悲也全然没有,好像画出来的一样,只有那张嘴是变化的。他要是刻薄一点到也是好的,可偏偏又那么好,对谁都那么好,我独自躲在角落里伤心他送出去的那些温柔,替自己惋惜,这要是都给了我一个人,叫我死也情愿了。谁叫他那么好呢。
      他倚着扶手,揉着太阳穴,很累的样子,“惠民,不说一句话安慰我吗?”。
      我呆呆的看着镜子里他的背影回不了神,从肩膀到腰线,再到小腿,到那双脚,都比例完美,无论是从哪一个角度看过去都是完美的。
      我低着头,咕哝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却走样了“啊!我早上看了一个笑话,你猜猜唐三藏的老婆是谁,是西经”。然后就笑开了,怎么止也止不住。
      等到笑完了,心里感叹,我这糟糕的人,不知道如何缓解。他也有些尴尬,虚虚的蜷起右手,拄着自己的嘴巴干干的咳嗽两声,声音沙哑,像有一层沙子密密的粘着。我被自己的想法弄的一身鸡皮疙瘩。
      末了,他走出电梯,回过头看着我说“惠民你真是,真是”。
      最后也没有说出我到底真是怎样,我叫他无语了。
      姜琳踩着高跟鞋从后面追上来拍我肩膀,她伸着脖子,把脸送到我面前说“嗳,嗳,姚经理,你看看我妆还好吧?”。
      我又不是个女人,对外貌也不甚在意,哪里会知道女人的妆面好不好,可她们总是喜欢像姜琳这样“嗳,嗳”几声问我好不好,我只好说“挺好的,和往常一样”。我不会恭维别人,苦思冥想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爱听什么。
      姜琳果然没有满意我的话,一双杏眼瞪着我,“姚惠民!兰蔻啊,你竟然说一样”。
      我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她又踩着小碎步走了,等到我去汇报的时候把我堵在会议室的门口揪着我的袖口说“说!好看不好看”。
      我最害怕和女人打交道,太不会哄人开心,只能顺着她说“好看好看,怎样都好看,天生丽质”。
      总算把她打发走了,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几个人,只叫我眼睛花了,叽叽喳喳的要我说好看不好看。我唉声叹气,抚着额头不住的说“好看,好看,你们都好看”。
      你们都好看,脸蛋好看,身材好看,到底要我怎样啊?他一个人就叫我这个样子了,你们还要来添乱。
      女人都是这一个样子吗?林盈盈那样的人也会缠着别人问好看不好看吗?那样的人应该是用不着了吧,那么好的人都是被人捧着的,唯恐夸赞的话落不到她的耳朵里吧。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指着旁边的女人说“惠民,你看看,你认识她吗?”。
      她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只画了淡妆,穿着素净的连衣裙,跟他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怎么能不认识呢,上周还上了杂志封面的人我怎么能不认识,她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这一对爱侣都是顶好的人物,上杂志这样的事情也要商量好了一样,男的霸占了商业杂志,女的霸占了时装杂志。
      我说,“认识”。我喉咙干涩,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连一句你好都千难万难。
      林盈盈伸出手来要跟我握手,这怎么当得起,我一个平凡的人,当不起的,只能“啊,啊”的摆手,话也说不了。
      她只伸着手不抽回去,“惠民嫌弃我这样抛头露面的女人吗?”。眼睛里汪着一层水,可怜的紧,好像真的是我嫌弃别人一样。
      我只好伸出手去,虚虚的握了,慌忙抽回来,她这才笑了,说“惠民这人真是,太可爱了”。
      他也跟着帮腔“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就是这个词,我早上没有想出来”。
      你们这真是,太默契了,夫妻二人都用“可爱”来形容我这样一个男人,我都不知道是笑好还是哭好了。
      林盈盈坐在后座,声音恰到好处的跟我说话,“麻烦你了,司机临时有事,出这样的事情太丢脸了,不敢叫别人,只能麻烦你了,你不怪我吧?”。
      他们这样的人家,司机临时有事都算作一件丢脸的事情,是不是天底下只为了他们转,支着耳朵只听他们的差遣才算作挣足了面子。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怎么会呢,不会的”。
      她突然咯咯笑起来,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笑的全然不顾形象,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惠民,你这人真好”。
      我一口气卡在嘴里,不上不下,我哪里好,从来也没有人说过我好,孤儿院的妈妈没有这工夫说我好,等到上学了,同学们只说我这人孤僻,工作了,同事也没有这心情。她这么自自然然的说我一句话,都感动到人心里了,虽然好奇,却不敢得寸进尺的问出口到底是哪里好,我好小心的保持着。
      她从包里取了化妆品在脸上擦着,“一天的妆真是闷死人了,当着别人又不能卸,做我们这样的人累极了”。
      我只能沉默着不说话,专注的盯住前方的车,我不会说话,不会哄女人开心,像这样的名贵女人更是没有接触过,怕说错了话。
      不满意我的表现,林盈盈有些不开心的嘟着嘴,少女的样子,“惠民,怎么不安慰安慰我?”。
      仿佛一下子我就成了菩萨金身,所有人都到我这里要安慰,他来要,姜琳来要,她们来要,连大明星也来要,我到哪里去找这么些安慰给他们。
      可我不能对林盈盈说这样的话,我不能说她什么都不缺,不能说她将来是他的妻子,只这两条她还想怎样,羞辱我有意思吗?
      我挺直了脊背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别人不懂的,累了就歇歇吧,时装周可以不去么?发布会能不能请假啊?”。
      我穷酸成这样,幼稚的替林盈盈排忧解愁,夜风里全是嘲笑的声音,钻进来尽情的舔舐我苦大仇深的脸。我哪里会知道时装周,也不了解他们的那些发布会,这都是我猜测的,天知道我只喜欢看动画片。不要笑话我这么大的岁数了却喜欢看孩子的东西,从小只能用耳朵听故事的感觉,你不会懂的。
      林盈盈果然笑了,好吧,你笑吧。她往前挪了挪身体,下巴搁在我的椅背上,手指头拨弄着我的耳朵,“怪不得他说你是个有趣的人”。
      我往前挪了挪,正要警告她我在开车。她却突然坐回去了,咯咯咯笑起来,直笑的我心里发毛,她说“惠民,你知不知道你很招人喜欢”。
      这个女人和他完全相反,她太爱笑了,眼睛笑,脸也笑,嘴巴也笑。他灵魂里缺少的那一部分恰恰都在她这里了。
      连我都觉得他们再合适不过了,大概大家都觉得合适了吧。姜琳拽着我的袖口把我托到我的办公室关好了门,很沉重的样子,思虑再三才开口,“惠民呐,我说这件事你不要害怕,我没有告诉过别人的”。
      我好奇起来,给她倒了水,她轻易不会坐不住的,现在这情形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我说“你慢慢说,不着急”。
      姜琳急得喝不下水,站起来,两只手像钳子一样往两边拽我的脸皮“你先笑笑,我心里没底”。
      我随了她的意,咧开嘴,露出自家门前那两颗兔子牙笑起来。
      她说“他要订婚了”。
      “谁?”。
      我隐隐知道了答案,这下子可不好了,多少芳心要碎啊。
      她说“顾倾”。
      我有些生气,两鬓的青筋突突的跳,“你们怎么就是不肯叫他一声顾总,非得要喊他的名字吗?非得要神神秘秘的说‘他’吗?”。
      姜琳把我摁在椅子上,“惠民,不要再欺骗自己了,难过就说出来吧”。
      我吓坏了,难道她知道了?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即便是喝醉了酒也没有说过的,我确定。
      她说“我知道了,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兴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我看的出来,你那样的眼神真叫人心疼”。
      我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他订婚了,唯一的一点点希望也破灭了。说起来也真是可笑呵,即使他不订婚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过去的日子里我总是这样和自己说“他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和哪一个女人有什么牵连,兴许他喜欢男人呢,兴许还有机会的”。现在我应该和自己说“他还没有结婚,只是订婚了,兴许会出什么岔子也说不定的”。等到他真的结了婚我再合自己说“他哪一天看她不顺眼了还会离的”。
      可是,我不想骗自己了,又有什么用呢,他连我喜欢喝什么都记不得,我还能指望他什么呢,难道就因为他省掉了我的姓只亲切的叫我“惠民”?他不是还叫姜琳作“阿琳”吗。姚惠民,你真是个糊涂虫。
      我要走了,为了我自己的将来,我不能再看他一眼了,匆匆收拾好了东西就要走了了,连辞呈也不敢交给他,只能拜托姜琳,她拍着我的肩膀说“放心吧”。
      我跑到酒吧里,醉了醒,醒了又醉,我不爱抽烟,也喝不得酒,喝多了就进医院了,发烧到40度,还做着他来看我的梦,哪怕是一眼,也叫我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恨不得再回去,回到日夜煎熬的那个地方,偷偷的望着他也是好的。
      姜琳来看我,说兰蔻用完了,坐在床边给我削苹果。我攥着床单问她“他还好吗?”。
      她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脸上的妆还是和从前一样精致,翘着浓密的睫毛“谁?”。
      我别过脸不再说话,谁?还能有谁,顾倾,顾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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