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秋月清澄

6、定王寿延（下）

　　“姑娘，如此心境，再弹下去，这琴弦怕就要断了。”

　　清澄闻声猛然惊醒。她，竟然失态了。

　　迅速抽过手，起身后退几步，清澄谨慎地盯着来人。入眼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藏蓝色异族服装。她略显惊讶，迅速整理好情绪，清澄勾起浅浅地笑：“要说断弦，也是因为有人在偷听吧。”

　　“呵呵——”汤一介笑笑，旋身坐在清澄刚才的位置上，挑眉道：“偷听断弦，是因听者不懂通灵琴音蕴含之律。在下不才问一句，适才姑娘弹奏的曲子，是否叫‘蜡灯红’？”

　　清澄讶然，几不可见地点头。这个异族男人总是让她很吃惊。

　　“‘蜡灯红’，乃琵琶曲。原叙一薄命女子泣其不幸，追其所爱。前半曲低沉悲伤，转呈处急促激昂，后半曲渐入欢情。整首曲子完全体现了琵琶特殊的音色。呵呵，我也只是听家师讲过一点‘蜡灯红’的精妙，只是想不到中原也有流传。小姑娘对此曲如此娴熟，敢问姑娘芳名？师从何处？”

　　清澄暗自打量，这个男人，未必有如外表那般粗心。微微福身，清澄道：“奴家名清澄，师从……”清澄顿了顿，出身如何说好？……算了，也不怕他欺视出身。而后声音清朗地缓缓道：“自小由弘月坊程姐姐亲自调教乐理。”

　　汤一介神情肃然，不由得正视她。原来，这小姑娘就是清澄。此次来到中原江南，清澄的艳名就一直充斥耳畔，本以为是一代绝色红粉佳人，没想到竟是如此清灵的小女孩儿。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超乎年龄的心智成熟。身处潇潇风尘之中，思想却无一丝厌世与颓然。方才弹曲发泄心情，见到他却又收得自然，她是个将自己藏匿得很深的姑娘。她的内在比她的乐艺更有味道，也更吸引人。可惜只有15岁，还是太小啊。汤一介心中不由得微有遗憾，自己已经年近30了，大她将近一倍。

　　见到他神色冷凝不说话，清澄淡然一笑：“先生可是觉得，这样精妙的曲子，清澄来弹，当是可惜？”她笑嘲着。

　　汤一介听闻不以为意，摇摇头，“清澄姑娘何必曲解我的想法，”望向她，嘴角边一抹兴味：“以我多年阅人的经验来看，小姑娘这样的才情，怕也不会长久安于现状吧。”

　　清澄被揭露了内心的想法，不由得恼了，毕竟才15岁，小女孩的脾气也还是有的。俏脸儿气得通红，贝齿咬着下唇，圆亮的眼睛倔强地瞪着汤一介。

　　见到她发脾气的可爱模样，汤一介大笑起来。这才是小女孩嘛，明明15岁，何必硬要将真性情藏匿很深。

　　“大哥！大哥，你在哪里？”遍寻汤一介不着的尹洛之找到了竹林内。一进来就看到了汤一介的显著身材。“大哥——”呼声在看到汤身边的清澄时突然消失了。

　　这不就是前几日清水河畔的那位紫衣姑娘？她的那股灵气，看人时毫不羞涩忌讳的直视，眼神中透露的倔强，让他念在心中好几日。正愁于此生会不会就此相隔不见，却没想到在这定王府内又遇到了。

　　清澄瞟了他一眼，对尹洛之的印象并不很好。向一旁的汤一介微微福身：“看先生穿着谈吐，应来自北方，北方之人素来粗犷，通音律者甚少。不知公子可否将名姓告诉奴家，也让奴家留个记性。”

　　从一见到清澄就处于呆滞状态的尹洛之，抢过话头来，结结巴巴地说：“小生——尹、尹洛之，浙江金、金华人氏。家中——”

　　“这位先生，”清澄冷冷地打断尹洛之的自我介绍，问向汤一介：“是觉得清澄身份低贱，不配知道公子的尊名？”她有点难过，这个男人，是她这些日子以来见到的唯一一个与弘月坊里的公子老爷们不同的男人。

　　汤一介忍不住宠溺地拍了下她的脑袋，笑着道：“小丫头，又多想了不是？在下汤一介，一介浪子，不安生的人。生来喜欢自由无羁无束缚的生活，总是无法在一个地方停下来，可以说是四海为家。哈哈——”

　　清澄闻声轻笑，心中却也有些怅然——当真是停不下来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朱总管要找来了。清澄向他道别。

　　尹洛之见她要走，而自己还不知道心仪女子的名姓来历，急着唤道：“姑娘——我——”

　　清澄又瞟了他一眼，这个书生眼中的欲望太过明显，同那些见色心起的男人无两样。她没有理他，抱起琵琶转身欲走。

　　想起了什么，她又回过头来，直视着汤一介：“汤先生，打算何时离开中原？”

　　汤一介仰头望着天际，一排大雁结队向北飞去。他感慨道：“汤某乃一介浪民，无固定行程。想走了，自然就会走。大概，再停留一月左右吧。”

　　开心掩饰不住，全部心情显现在脸上，清澄愉快地邀请汤一介：“若汤先生不嫌弃弘月坊俗鄙，还请您来弘月坊听曲，清澄定然作陪。”

　　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汤一介不忍破坏她的好心情：“好哇，过几日汤某有空闲，自当去捧场！”

　　“嘻嘻。”清澄开心地展颜，转身飘然离去。

　　尹洛之心中有些不平，心仪的姑娘对大哥和对自己的态度有天地之差。可他又是自己的结拜大哥……兄弟感情间不免产生了芥蒂。

　　晚筵上，清澄的表现果然不俗。一曲《千秋岁》惊艳全场。

　　《千秋岁》

　　小春时候。晴日吴山秀。
　　霜尚浅，梅先透。
　　波翻醽醁盏，雾暖芙蓉绣。
　　持寿酒，仙娥特地回双袖。
　　试问春多少。恩入芝兰厚。
　　松不老，山长久。
　　星占南极远，家是椒房旧。
　　君一笑，金鸾看取人归后。

　　此曲改自宋朝词人周紫芝的成名词牌《千秋岁》，清澄为其谱曲，琵琶弹唱。曲调悠扬，没有宫廷音乐的庄严，却有着温馨深幽的情调。看着全场陶然的样子，三夫人赵碧群忍不住的得意。大泉总算有出息，这个清澄找得不错。

　　一曲下来，纷纷有客人打探此艺伎出自何处，竟然也有人知道台上的是弘月坊的清澄。这让赵碧群慌了手脚，之前想好的套词都用不上了，她连忙派人唤来朱泉。

　　“大泉，大泉！怎么办？客人里竟然有人知道她是弘月坊的歌妓。这、这可让王爷的脸丢大了！完了，完了，你看王爷的脸都青了。我、我可怎么办啊？”之前只想王爷的客人都是达官贵人，怎么会有人去过弘月坊那种连楼都称不上的小地方？可真真没想到，竟也有万一的存在。赵碧群在后厅急得走来走去。

　　朱泉扶着下巴，脑袋随着眼珠子转了几圈，一个计策冒出来：“堂姐，不如这样，你就说，王爷向来待人宽厚、大度明理，从不计较出身，只是爱才惜才，看重清澄姑娘的才艺，才特意请来为大家助兴的，这样如何？”

　　赵碧群寻思一下，哀怨地看着朱泉，叹声道：“现如今，也只能这样说了……”

　　（此章终于完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