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秋月清澄

10、兄弟伤情

　　尹洛之拖着沉重的脚步疲累的心情一步步走到弘月坊门前，大厅内已经无人。抬头仰视，二楼澄阁昏暗无光，他知道，自己来晚了。

　　颓丧地坐在坊门外，地上冰冷湿凉。汗水湿了他的头发，发髻狼狈的歪垂一旁，夜雾打湿了衣裳。他就那样坐着，坐着，突然掩面痛哭失声。他沮丧自己好没本事，终究救不了清澄，只能任她现在被另一个男人糟蹋。尹洛之哭得像个孩子。

　　澄阁内，细喘声急促，汤一介抱住清澄，不住地在她身上施以密密地吻，吻去她因适才的激情云雨而布满全身的汗珠，清澄招架不住，扭动着，躲闪着，却又不允他离开。待激情平复，清澄安稳地靠在他的怀中，低头望着他的大掌包覆着她的小手，想到刚刚那甜蜜的痛楚，她满意地笑了。她的幸福就是他，从今往后，她的全世界也是他。

　　大掌欲抽开，清澄心中一个不安，急切地反抓过他的手不让走。

　　“傻丫头。”汤一介笑着勾起清澄粘贴在额头的湿发。轻吻她的发鬓一记。

　　“清儿，你与程老板还真有几分神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母女呢。”清澄吃吃地笑：“你也这么看着像？很多客人都说我们长得像呢。”

　　修长粗糙的手指，轻轻刮过清澄的脸庞，顺着光嫩的脖颈一路滑下，直滑到肩背突然停下。一枚深红色的烙印。

　　那是一朵娇艳怒放的山茶花，绽在清澄左肩背上，妖冶的让人吃惊。

　　“怎么了？”清澄偏过头问。

　　“好艳的山茶，谁为你烙上的？”

　　清澄微叹：“我也不清楚，打从我记事起，就有这枚烙记。程姐姐说，有烙记的多为带罪身，我身上的这枚茶花烙印可能是来自于我的生父生母的罪孽。唉，可是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更没有见过他们。”低叹间，眸子中已经有泪珠凝聚。

　　汤一介揽过清澄，“别哭……父母身世不过是人世间的缘分，只要有着这层血亲关系，终有一天能够再相见的，而且，你还有我。”

　　清澄心中一阵甜蜜，翻过身伏在他身上，好奇地看着他的眼睛：“水一样的蓝色，好漂亮，哪个民族，会有这样漂亮的眸子？”

　　“我阿娘是龙泉府……呃，北方一贵族家的小姐。16岁那年，远嫁蒙古国途中，被俄人土匪劫掠去，蹂躏了7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神志不清。蒙古未婚夫退婚，在家中也遭蔑视，她一直精神很差，10个月后就生下我。奶娘说，在看到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阿娘就完全疯了。直到我8岁那年，她……上吊自尽了。留给我的只有这块她当年从匪徒身上拽下来的碧色玉坠。”汤一介望向窗外，神情淡然。“我的阿爹是万恶的土匪，阿娘是个疯子，从小我就被人追着骂‘杂种’，被人指责我的身上流着土匪的血液……”

　　清澄紧紧地抱住他：“别说了，别说了！汤大哥，那些都过去了，此刻只有我在，我喜欢你的眼睛，我爱这水蓝色的双瞳。汤大哥，不要丢下我，不要将我送给任何人，带我走好吗？我们去找一个幽静的地方过平稳的日子，你不用在四处漂泊，也不会有人再歧视你，我们幸福的生活，我给你洗衣做饭，给你生孩子，她们欠你的，我来偿……”

　　“清儿——我，我是个自由惯了的人，我怕我安定不下来，我——”

　　“不会的，汤大哥，清儿在，清儿会好好地经营这个家，不会让你想走的。不会的。”

　　汤一介专注地望着她，“清儿，你真的相信我？”

　　清澄连连点头，“信的，我信的！我相信你会是个好丈夫，以后也会是个好爹爹。汤大哥，带我走吧！”

　　汤一介紧紧地拥着清澄，心中为她那一番话而激动。清儿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知道他的身世而歧视他，她是真的爱他。汤一介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带走清澄，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让清儿过上她所向往的生活。

　　突然想到什么，汤一介摇醒昏沉想睡的清澄：“清儿，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给我下的药？”

　　闻言，清澄睡意清醒不少，娇嗔地笑道：“你没有闻出，今晚的薰香味道格外不同吗？嘻嘻。”

　　天刚刚放亮，在弘月坊外伤情坐了一夜的尹洛之慢慢站起身，正打算回客栈，忽听身后弘月坊门打开，有送别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清澄在送汤一介。大哥言语的开心和清澄那一脸的幸福娇羞是不会错的。尹洛之整个人僵在那里。

　　“大哥。”尹洛之低喃，声音里已带着哭腔。“你为什么在这里？”

　　正依依不舍的两个人才注意到外面的尹洛之，汤一介也呆愣了。这样的情势，如何解释？

　　尹洛之脚下颤颤两步，不敢置信地摇头：“是你……竟然是你……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和兄弟争吗？啊？你明知道我喜欢清澄，你明知道你还来争，啊？这就是我结义大哥的所作所为吗？！”尹洛之冲着汤一介竭声地吼。满身的狼狈，全心的疲惫，一腔怨愤全部在此刻发泄出来。他昨日为了清澄奔波了一天，到现在滴水未进，还弄得全身上下狼狈不堪，而他找了整日未见的大哥，却在这里……他的清澄……他的清澄啊！

　　“啊——”尹洛之大叫着冲上去，一拳捶在汤一介胸口，右脚跟上去狠力踢打。只是他一介书生，未学过半点武功，打在身上也不会有多大力道。汤一介也不躲避更不还手，任尹洛之发泄。

　　见打不动汤一介，尹洛之更加羞愤，摇摇后退几步，嘶声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大哥！”转身跑走。

　　汤一介追出几步，唤道：“兄弟！”却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跑远。

　　“汤大哥。”身后清澄轻唤。

　　汤一介回过身，清澄扑进他怀中，娇小的清澄仅够到他的胸口。

　　清澄急问：“汤大哥，你一定要回客馆吗？回去后何时再来？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不安。

　　汤一介拢拢她的发鬓，笑道：“清儿，相信我，此生，一介就认定清澄一人，不会弃你而去的。我回去办点事情就一定回来，也就二、三个时辰吧，很快的。我还要和程老板谈给你赎身的事情呢，放下心来别急，安心等我回来。”

　　马房牵来马匹，汤一介翻身上马，给清澄一个放心的笑，随即掉转头奔离。清澄暗斥自己多心，她相信，汤大哥一定会回来。他说他会回来为她赎身呢，他要给她一个家，她为他洗衣做饭养育子女……

　　笑微微地转身进坊，程月弘就在厅内等她。

　　“清澄，过来。”唤过清澄同桌坐下，程月弘贴心地问：“身子怎么样？还疼吗？”

　　明了程姐姐所指，清澄羞答答地点头又慌忙摇头：“不、不疼了。”

　　秋澜端着一只盖碗进来，看了清澄一眼，对程月弘道：“程姐，熬好了。要给她……”

　　程月弘示意她止言，让她先将盖碗放在桌上。随即问起清澄：“汤先生有没有说对你……他如何打算？”

　　“汤大哥说，他今日会为我赎身。”话里掩不住的甜蜜。清澄蓦地跪在程月弘面前,正视道：“程姐姐，清澄受您恩惠多年，本应该报答您。只是清澄万分不想此生就做一个靠卖肉身取乐男人来讨生活的人，清澄也想过上平常的生活，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相爱的男人。如今，我有幸遇上了汤大哥，清澄是真的爱他，他也真心喜欢清澄。清澄在这里只想请程姐姐成全我，来日清澄若有能力必将报答您的大恩大德！”紧跟着，她向程月弘连连磕头。程月弘忙扶起她，低斥道：“你个傻孩子……”

　　望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总会产生点感情。如果汤一介当真可靠，真心喜爱清澄，他又有钱，放她走也没什么。

　　“傻孩子，如果他真的肯为你赎身，你若真愿意和他走，程姐姐不会拦你。只要你自己想清楚，确定自己的感情和他对你的真心就好。女人啊，出去了，也未必一定幸福。你确定他是真心想要你？”程月弘暗暗提醒她。自己吃过的苦，不能让这孩子再受一次。

　　“我确定，程姐姐，我确定，汤大哥他是真的喜欢我，真的爱我！”清澄略有些急，程月弘笑骂道：“好了好了，看你这傻气，又是一个痴情种。我相信你了，好了，想你这一晚也没睡多少，上去休息下吧。”

　　微笑着目送清澄上楼，秋澜走过来，低语问道：“程姐姐，这药……”

　　“呵呵，汤一介今日要为她赎身，这药可以不要喝了。万一没有来，再给她喝下也不迟。而且啊，一般这第一夜极少有中的。先看看再说吧。”其实内里，她对汤一介并没有多大信心。一个浪子，为一个妓女回头的把握有多大？风尘里打滚多年，她自是见识多广，该有的担忧，怎会考虑不到，只不过不想打消清澄的欢欣罢了。

　　楼上响起琵琶声，清澄并未去休息，她在弹那首“蜡灯红”。熟悉的旋律拨动着程月弘的神经，她有些站不稳,单手撑住桌子。原本略有些伤悼的曲子在清澄的好心境下竟如此欢快，多么相似的情景，现今的清澄一如当年的自己。一样的傻一样的痴一样的不甘心。

　　秋澜为清澄换下染渍的床单，看着清澄坐在窗前纵情地弹着琵琶，她会心地笑了，这傻妹子，终于要熬出头了。心中却隐隐担心，那个浪子汤一介真的会来为清澄赎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