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的报恩》半个宝贝

4、家有神龙（上）

　　人的心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范密雨记得高中的政治书上有一个小故事。讲得是一个秀才和一个和尚同乘一条船。那秀才看到风吹动了桅杆上的幡布，便问和尚道：“是风动还是幡动？”和尚答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人心在动。”故事的原意是想说明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区别。但当时的范密雨却惊叹于和尚那句话的诗意，至于唯物唯心之说倒未上心。此刻回想起来，顿觉和尚的话是至理名言——刚才还无异地狱的家，现下已接近天堂。
　　人，果然是主观性的动物。范密雨感慨地摇了摇头。
　　“你摇什么头？难道对我到来有什么不满意吗？”灵泽对“恩主”的反应相当敏感。
　　“不是。” 范密雨赶紧改摇头为摆手，“我只是有点感慨。”
　　“感慨什么？”灵泽的神情语气更像审问。
　　“感慨……” 范密雨没料到眼前的龙会继续追问。她直视着他，原本想把这个小故事告诉他，但不由自主地被灵泽的外表弄得失了神。方才因为恐惧，所以对灵泽的龙形没有细看。现在定下了心，不禁为这集天地之灵秀的造物所迷。她不认为自己是在看一个实物，而是在看一个亦幻亦真的神话。
　　“喂！你盯着我看什么！”灵泽想自己堂堂玄龙族的二王子，平日连贴身侍女都很少敢如此直露地瞪着他看，现在却被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端倪，觉得很受冒犯。
　　“哦，没什么。” 范密雨回过神。
　　可她的回答令玄龙二王子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只是范密雨尚未懂得如何辨认龙的表情，所以仅仅感到房间的气压低了一度。在这低气压的静默中，范密雨的脑子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之前，她一鼓作气问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当然，灵泽根本未做回答），却忘记问最关键的问题。按照以往的报恩小说，恩主必定是书生，报恩的动物必定化身美丽的女性。那么，反过来……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嘴巴忠实地转达了大脑的疑问。
　　灵泽听了，自觉一团怒火在胸口烧起。他见范密雨的目光瞄向了他的尾巴，猛地一把拉过尾巴在她面前晃了晃：“看什么看！没见过龙尾巴吗？”
　　范密雨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她确实没见过龙尾巴，不过，她看龙尾巴的目的不是因为没见过，而是……然而，她发现那条死命在眼前晃动的尾巴上没有她要找的东西时，脱口而出：“你是女的？”
　　灵泽几乎想来个翔龙摆尾，狠扫范密雨的脑袋：“我是玄龙族二王子！！！”他咆哮道。
　　“可是你没有……” 范密雨的眼睛不听指挥地又盯向了龙尾巴。
　　灵泽明白过来范密雨的意思，不由脸上一热（好在也看不出脸红），既羞又恼道：“和你们人类的衣服一样，我的鳞片是我的衣服和铠甲。当然，不是你们低贱的人类的衣服所能相提并论的！”
　　“我明白了。”原本想道歉，但灵泽那句“低贱的人类”让范密雨心里不舒服，就改了口，“我叫范密雨。”
　　“哼，我知道。”灵泽余怒未消。
　　灵泽的回答令范密雨哭笑不得，她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回答。“请问怎么称呼？” 范密雨只得再问。
　　“叫我二殿下就行了。”灵泽挥挥手，一副主子的派头。
　　“二……”长在红旗下的范密雨同志实在叫不出后两个封建残余的汉字，“我想请问尊姓大名。”
　　“我的名讳岂能告诉尔等贱族凡类！”
　　“那是，” 范密雨强压下火，冷笑道，“我这等贱族凡类倒还需要您这样的金尊玉贵来报恩。”
　　灵泽自知失言，可范密雨的话又点起了心火：“你以为我愿意来报恩！”
　　“我又没请你来！” 范密雨吼了回去。
　　当下，一人一龙对峙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二人觉出了尴尬，都感到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那个……” 范密雨先开了口。本来么，男女吵架，应该男方退步。不过，毕竟人家是龙，而且还是什么龙族二王子，再加上万里迢迢赶来报恩，自己就委屈一下，“你刚才说你是什么龙族的二王子？”
　　“玄龙族。”灵泽踩着台阶下来，口气依旧冷淡。
　　“玄龙族？玄是黑色的意思吗？”
　　“是啊。”
　　“可你……” 范密雨指着灵泽流光异彩的身子，左看右看看不出半点黑来。
　　“因为我是骊龙！”灵泽看出了她的疑惑。
　　“骊龙？千龙一骊的骊龙？” 范密雨兴奋惊奇的表情满足了灵泽的虚荣心，恶劣的心情转瞬大好。
　　“算你有点眼色。”灵泽摆出一个大气磅礴的姿势。
　　“哇……” 范密雨只见五彩的霞光流过双眼，“骊龙一定很希罕吧？”其实，她想说一定是龙族里的珍稀动物吧。
　　“那还用说！开天辟地以来只出现过三条，前两条死了，现在——”灵泽一点胸口，“惟我独尊！”
　　“哇……” 范密雨忍不住叹道，“那死去的两条也是玄龙族的？”
　　“只有玄龙族才出骊龙！”
　　“既然骊龙那么希罕，肯定有其他龙没有的本领吧？”
　　这个问题问住了灵泽，由于前两条早夭，因此龙族根本不知道骊龙和其他龙到底有什么区别。再者，别说骊龙的特殊本领，灵泽连普通龙该有的本事都还没掌握呢。但他才不会如实相告，心虚地反问道：“凭什么告诉你？”
　　“是哦，凭什么告诉我这等贱族凡类。”灵泽的话勾起了范密雨刚散去的怒意。
　　立刻，缓和下来的气氛骤然僵了。
　　范密雨怀疑这条龙到底是来报恩还是来寻仇的。
　　灵泽则心想果然是前世冤家，一点没错。
　　范密雨坐了一会，觉得无趣，便站起身来。
　　“你要干吗？”灵泽见范密雨有出门的意思。
　　“去超市。” 范密雨没回头，淡淡答道。
　　灵泽曾转了H市一圈，倒未见过超市。好奇心盖过了王族的矜持，他游到范密雨肩侧，问道：“什么是超市？”
　　范密雨闻言回头，正对上两枚琥珀——这就是龙的眼睛——尊贵、神圣、蕴涵着天地初生之时的纯净。她在灵泽眼中看到了自己——渺小、平庸、充斥着世俗的烟火味。心中那点因灵泽话语激起的傲气如泻了气的皮球——的确是贱族凡类。
　　灵泽见她不说话，不耐烦道：“喂，我问你话呢！”话毕，灵泽觉出说得过冲，便等着范密雨的冷嘲热讽。
　　“是人类买日常用品的地方。” 范密雨笑了下，不仅傲气，连同怒气也被这双眼眸净化了，边开门边补充道，“二殿下。”
　　这回换灵泽发怔了。他本非高傲之人，也不喜欢强人所难，适才要范密雨喊他二殿下，只不过是孩子气的刁难。她真喊了，他倒觉得过意不去了。“其实，我叫……”灵泽专心地斗争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名，没注意范密雨开了门，迎面而来的门飞快地撞上玄龙二王子的鼻子。
　　“范密雨！！！”灵泽一手捂鼻子，一手抓住门边，尖锐的龙爪硬生生嵌进厚实的防盗门。
　　“你刚刚说你叫？”显然，范密雨只注意到了被门腰斩的那句话。
　　灵泽怒而不语。
　　“你不会没名字吧。” 范密雨不知死活地把脸凑到了他跟前。
　　灵泽听到脑中某根弦断了，他扣住范密雨的肩膀山呼海啸道：“我叫灵泽！！！！！”
　　范密雨的耳朵亲身体验了一次“如雷贯耳”的经历。
　　“那么，灵泽，我们去超市吧。” 范密雨露出奸计得逞的微笑。
　　“我杀了你！”灵泽伸爪要掐范密雨的脖子。岂料，范密雨反应不慢，窜下了楼梯。灵泽气极，忘了隐身和缩透，直追下来。怎耐他真身巨大，在楼道里不甚灵活。范密雨却在这时跑了回来。
　　“你怎么不跑了？”灵泽问道。
　　“门忘关了。” 范密雨天真无辜认真无比地回答了玄龙二王子的质问。
　　灵泽头上冒出根青筋。
　　“你怎么变那么大了？” 范密雨叹为观止地瞧着把过道堵地水泄不通的灵泽。经她一说，灵泽马上反应过来，将身形缩小了许多。
　　“真神奇！” 范密雨不禁赞叹，“但是你这样和我上街，不怕被别人看见？”
　　“哼，这有何难！”灵泽是个爆竹脾气却经不起夸的主，“我会隐身。”
　　“那你隐一个看看。”
　　“我已经隐了。”
　　“啊？那我为什么还能看地见你？”
　　“我想让他看见的人自然看得见我，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人自然看不见我。”
　　“哇——” 范密雨心潮澎湃，她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虽然向往奇幻神迹，只不过一笑了之。而今她头一次生出对自然的敬畏之情，看灵泽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崇拜，这倒叫灵泽很受用。
　　你还楞着干吗，不去关门？灵泽催促范密雨道。
　　“是。” 范密雨点了头，噔噔噔没跑上几步，猛地回过头，“你刚才没用嘴跟我说话？”
　　“废话，雕虫小技。”
　　“心电感应！”
　　“算是。”
　　“也就是说你可以想和谁心电感应就和谁心电感应。”
　　“无庸置疑。你以后在人前可以不通过嘴通过心想就可以和我交谈。”
　　是吗？范密雨打算试一试。
　　是的。灵泽打了个哈欠。
　　真的啊！范密雨兴奋地握了下拳，照这样说你还可以知道别人的想法。
　　是。你快点。
　　那……范密雨可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内心世界一览无余。
　　放心，我们龙族才没兴趣知道你们人类心里想什么。
　　范密雨看了眼灵泽没搭腔，转身上楼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