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賦(暫定）》立冬

7、江離之七

　　“把你的人生交給我！”他問的氣勢磅礡，直如土豪搶親。其實是內心多少有些虛，雖然對手只是一個小姑娘，但到底求婚的詞兒還是頭一回說。

　　“想離開這兒就答允，你應能信我。”這話愈加像逼婚──他暗惱自己的不會措詞，不合把事說壞了吧。

　　“．．．真的．．．可以嗎？”小姑娘看來倒沒給嚇住，只有些遲疑，似未敢置信。

　　他點頭，不追究她居然懷疑他的話，自然明白她因何如此，思之竟有些心軟。

　　“．．．如君所願。”她深深一俯拜，起身，臉上有了淡淡笑容，沒有羞怩沒有欣喜，不像一個才允婚的小姑娘，倒像一名自知下了豪賭的江湖客。

　　他不由得也自信地一笑，果然，是個不同一般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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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滋味兒，林嵐清可算十分陌生，畢竟無由得知──打小沒欠缺過什麼，自然就沒想要得到什麼，那當然也就沒有期待過，等候過什麼。

　　與“林”三娘子洛水祓穢後一別，平平裡七月過去了，八月過去了，眼見九月重陽都過去了他彷彿才如夢初醒，忽然找來家宰問道：近日有無長公主府請柬。

　　家宰心下頗為奇怪，要知這位三世子一向對邀請之事隨機隨緣，有則有無則無，這回倒難得見主動打聽，可惜是落了空，只好據實回答。三世子也未多言語，沉吟一會兒僅後吩咐留意，無心無緒可讓家宰好生猜測了一番。

　　不想隔日，長公主那兒果真來了請柬邀三世子過府家宴，無端又令老家宰開了回眼界：只見三世子興沖沖急忙忙，趕緊向人打聽邀的還有那些客人，待得知確悉後喜形於色，又是命人備好禮又是沐浴更衣，連隨行僕役都慎而又慎薰香，就差沒焚表祭天齋戒三日了，好容易一陣辛苦終於坐上簇新的馬車赴宴，老家宰才回過神來，暗笑這作怪。

　　天驕林府三世子，從未曾知等候的滋味，所以，他能把他今日這一場高興，全當成了對舊雨的念想和要結新知的興奮，只做輕鬆寫意，便這麼地踏入了長公主府。

　　－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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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風起天末－

　　當朝長公主，今上同母兄姐，身世榮寵非同小可。上謀\斷常從其議，況且女子涉政本朝良有已也，故其權勢之炙，食封之厚諸王亦罕有匹敵，又好廣交天下，門下食客數千，聞人異士終日川流於宴饗之會，動輒耗數十萬錢。然偶爾興發，亦愛於府內偏廳另備數桌邀家友小酌．京人皆知赴此會者，若非與公主交善親密，則必為心腹人。

　　那日林嵐清於七王府初見“林”夫人，即因七王向與青州林氏有舊，又同長公主交厚，“林”夫人代夫君致意託其引荐，為使青州林家在京商號盈利能由公主長子所掌執軍處行便換，而長公主為人最是愛財，又常以金帛授門客，能多一財源想必不會推拒。林嵐清初聞此事便覺必成，唯一或顧慮公主忌諱人知，故需七王爺穿引，而“林”夫人後與他定二月之期時亦言明，其事若成，當於長公主府相見，果不其然。只沒料到不知是七王還是夫人好大本事，相逢卻在公主家宴上。

　　他日憶起，斯情斯景，竟有些不踏實，彷彿是一場夢的片段，千年榮華般的夢－光與影的景致和景致間讓人摸不清是怎生連續的，而閃現其間的人物，原本最是熟悉的，像長公主，二王爺，七王爺，公主的兩位小王，兩位郡主，還有那些世子們．．．在這夢似的記憶裏竟然都模糊了，淡薄了，原本輕描淡寫的“她”清晰莫名，意外，又不意外，再，就是“他”。

　　他與“他”，終得一遇，自是一見難忘。似那般的男子，那樣的簡衣素服，淵停岳峙，器宇昂藏，目光如鷹。當時見到只覺腦中嗡地一響，滿腔只餘一個念頭：果然是他，應該是他，就該是他．．．

　　而“她”，是了，還有她，她是．．．她是．．．

　　過後方知，都是亂了，都亂了。

　　他，合該與她再見，他合該不再與她相見，他合該不遇上“他”，他合該總要遇見“他”．．．合該，何該，是情非得以，是勢在必行，是在劫難逃。

　　而那些，原來在記憶裏深植的，後來，也淡忘了的，大概是為著他們，一場風雨後，有的走了，很遠；有的，死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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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子，看來真的很欣賞我等哪。”他含笑呷了口酒，目光飄向廳中仔細調笙的身影，原是吃不過兩位郡主請奏，清貴的世子卻不見怨怒，倒曾有意無意望了這兒一眼，他向他舉杯致意，那人含笑舉了下笙後復低首調弄，情似有些欣然靦腆。

　　“夫君以為．．．如何？”她神色淡定，輕倚向他低語。

　　他聞言復笑，也低悄聲道：“風流薀藉，才貌出眾，未經疾苦，曹子建之流。若在平時得見，倒也．．．寂心，與這人相交，你以為如何？”

　　她一怔，忽覺惴惴，但仍肅聲答道：“可。長公主與太子九公主素相爭競，朝野各植黨羽。此人出入三方竟若無事。或．．．”

　　“或可圖之，不然，棄之，亦無害。”他逕行接下去道：“那．．．我們，便如其願，喜歡他一場吧。呵，終於要開始了。”他面容一端，彷彿真打算好好欣賞那一位“林”世子的笙技。而那人也正面向這方，以清晰的聲音說道：“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尚齊聽見，腦中一緊，剎那只覺心似火，手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