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賦(暫定）》立冬

2、江離之二

　　“妾身見過三世子．”她起身福了一福，眉眼未抬隨即一旁落坐，整個人看上去神情淡淡，林嵐清不動聲色的注意了一會兒，莫約廿出頭模樣，相貌端整，中人身長，少婦打扮，穿戴普通但行坐間頗有大家風流，可惜態度上有些冷清，加上語言寡少，若不是才聽過她的聲音，真要以為見到的是另一人了。

　　”這般人品－莫不就是’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吧。”他在心中評道，暗笑想得輕浮。

　　七王爺為兩人引見時，他明了眼前這位就是那不知被何人說成“可那個了．．．”的“三少”──夫人，心中浮上的第一個念頭卻是：不知那位三少到底那個了．．．。當然總不好當著人夫人的面相詢，可有意思的在見過這位少夫人後，本來對“三少”寥寥無幾的興趣反漸漸濃了起來，幾乎想設法見上一面了，或至少多知道點兒什麼也好，有了這想法倒把自己嚇一跳，他可是很少對某人某事某物感到興致勃勃，不知今兒是怎麼了。

　　結果那天，哪怕後來七王爺臉色愈加難看地暗示他該起身他好送客，而兩位王府世子及其他客人也愈益坐不住了，他還是死活磨到掌燈時分才打道回府，順帶得好些收穫，包括了那位三少夫人的閨名，族望及來意，那名陪襯老者的大名同來歷，七王爺和他們及三少的關係，還有那則消息的始末詳情，並半強迫大家接受既然和七王爺有關的事，叫他林府三世子遇上了就順便有了關，說到底，是要結識了。

　　其實說到底，他也明白眾人心知他是硬拿無關說有關，只對著當朝益國公三世子的身份不好面斥他胡鬧，卻不知一切都只為了另一位“三少”牽在裏面，讓他這位向來雲淡風清的三少難得感到合該沾染些才合冥冥中的定數。

　　“若不然．．．好像老覺得哪兒吃虧了一樣。”在轎中，他笑起自己的奇想。“吃虧．．．真是怪事兒，呵，尚齊，尚齊，女人家好怪的名兒．．．．．。”

　　日子是六月初六，那晚，轎子在新月伴隨下悠悠步向燈火明燦的林府，直到就寢前他都沒想起昨天為何要去七王爺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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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勁且哀─

　　坐在轎中，她不經意的捋捋髮際，想著待會兒給家中報訊兒的信當如何安排．微風斷續自竹篾轎身的孔眼透入，足見編的並不嚴實，然而夏天乘用的本就求其涼爽，只要不遇雨滲水，她也沒覺不好，抬眼意外見到一彎新月都漏進來了，益發舒心。

　　比起先前在七王爺那兒，對著某臭小子直想給他一耳光，此刻她真是得大自在。

　　“什麼三世子？什麼一樣稱“三少”？我看就是個三“少”記得當時心中直嘀咕“──少庭訓，少挨訓，少教訓！”想起那人一上來，也不看是何場地，胡攪蠻纏的硬要扯上七王爺和自己及陳大人拉交情套近乎打聽這兒那兒，要不是事先對這人的來歷稍有所聞加上七王爺始終無可奈何卻發不得火的神色，還真會誤會此人別有所圖裝瘋賣傻，明白並非如此，更覺得此人討厭得不行。

　　最最叫人可惡的，就是一見到自己時分明打量的眼神，還不動聲色的看了許久，彷彿在比較相不相稱－－相不相稱什麼？是衣著打扮不入貴人法眼，還是談吐鄙俗不合周遭景致，亦或様貌粗陋，甚至還及不上身為男兒的“益國公三世子”？紈絝子！瞧自己什麼？他瞧些什麼？他憑什麼這般瞧自己？他憑什麼敢．．．憑什麼？憑什麼？！

　　就像一名男子瞧女子般瞧她，她知道，那一刻強忍著氣，臉上七情不動，心中刀光劍影。

　　原本，她對外人評論的眼光一向淡定，能對不相關的人物處之漠然相關的處之泰然，自認不是那須依貌邀愛因愛求寵恃寵而驕的女子。此外，也有不得不然；她原無家無財無勢，一路能到今沒少遇風口浪尖，倚望的只有自身的器量機變手段。從未活得比男子輕鬆，在世俗禮教下卻求不來男子般的敬重，但，至少應叫自己別去在乎他人因生為女兒身，便當之一般的態度。

　　她就從來沒敢當自己是一般女子。多少回逼著單刀匹馬孤軍奮戰，全靠骨頭硬氣性強，不明白的人只道是尋常辛苦，明白的才知道血淚尋常。

　　有這樣歷練，偶遇那般膏梁子弟的打量皆敏銳到敏感，面上卻難顯陰晴，或那些不忿不快都叫骨子裏的不屑深深壓下去了。她是如此，一向如此，今朝之事反顯得大不尋常，幾近於千年修道一夕成魔。細想竟覺後怕，叫人一個眼光激成這樣，是多久沒有的事了？

　　“．．．你，也真是，又不是什麼人，一個臭小子，虧你氣得空費力。”她自嘲地笑笑，努力想集中心神思在待辦的事上，思緒卻不受管得飄向眼前的月明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