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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抢得先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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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御花园一角的凉亭里,这个地方是我物色好久才找到的,也已经习惯坐在这儿想事情了,虽然偏僻些,但角度好,仔细一点就可以看到通往几处宫殿的主要道路,虽然旁边只有假山,没有小桥流水花朵可以欣赏,反正我也没那个心思。
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西北角出来,九成九是皇帝又去漱芳斋了,他这习惯全皇宫的人都看在眼里,有心的人自然会想办法利用这个机会接近皇帝,但我是他儿媳,又不是他小老婆,他爱去哪儿自然不关我的事。
正愁着该怎么办可以跟皇帝私下说话的时候,却见那一群人没往东西十二宫的方向去,看他们的方向可不正是如意馆吗?顿时我真是欣喜若狂,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可不是个好机会了吗?
凝神细思后,身边丫环已经在催促我该回永和宫了,计策一定好后我便将随行人等遣到远处去,只留下映云跟书竹在亭子里陪我。
天色渐渐暗去,我跟两个丫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看着时候该差不多了,话题便绕到永琪一行人身上,连带着将小燕子跟紫薇在宫里那些趣事也谈了些。映云跟书竹虽略感讶异,但难得见我主动提起对永琪的关心,也乐得陪我多聊几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宾果!我就知道皇帝从如意馆出来后,一定会去令妃的延禧宫,虽然我这凉亭并不在这两者的路径上,但那么大一伙儿人站在那儿,虽然不是很显眼,但也很难看不到。这不?百无聊赖的皇帝不就被吸引过来了吗?
「欣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忙起身出了亭子,仔细观察着皇帝的表情。
「原来是欣荣啊,起来吧!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皇帝的神色不像前些时候那般阴郁笼罩,感觉神清气爽了些,我猜他刚刚大概是去找郎教士谈心事的,这会儿想通了自己的矛盾,眉头也舒展开来了。
但是我请完安起身后,皇帝看到我却微微一怔,不自觉的那股阴郁又回来了些,应该是又想到我跟永琪的这笔胡涂帐了吧。
皇帝挥挥手步进凉亭里,我也跟在后头,进了凉亭后忙快步抢向前去,顺手接过映云的手帕,先拍拍石凳那不存在的灰尘,才将自己的手帕铺在上面,对皇帝说道:「皇阿玛,石凳上凉,您坐这儿吧。」说着又倒了杯茶进上后,就垂手立在一旁。
「欣荣,妳也坐吧。」
「欣荣不敢。」我低眉敛目,乖得不能再乖。
「坐,这是朕的旨意,坐着陪朕说说话。」
「是,谢皇阿玛赐坐。」我坐在下首,微微侧了半个身子。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呢?」皇上语气挺温煦的,看来虽然他回心转意了,对我这儿媳妇还是没啥太大意见的,至少还没因为小燕子就给我摆脸色看。
我看了他一会儿后又低着头,感受到皇上释出股略有不喜的气氛,书竹忙凑上道:「回皇上的话,福晋刚才是想着五阿哥跟还珠格格,还有紫薇格格跟晴格格,跟奴婢们正聊着他们的事呢。」
皇帝略有讶异:「妳想永琪跟小燕子?还有紫薇跟晴儿了?」
我抬起头正色道:「是,自从五阿哥他们离宫后,老佛爷跟额娘天天想着他们,还有小燕子、紫薇跟晴儿,大家都想着。」
由于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我天天都想着他们留下的烂摊子要怎么收拾),倒也不怕皇帝那探究的眼神。
「也难为妳了。」皇帝研究了好一会儿总算是相信我,叹了口气续道:「难怪老佛爷对妳这么上心,是个好孩子。」
我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正想着怎么把话题转到我要的地方,皇帝却向周遭人使了个眼色,吴书来带着映云、书竹往外退得远远的,比我刚才指定的地方还远。
「欣荣,朕问妳,妳对永琪跟小燕子,是怎么想的?」
我琢磨着皇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问我怎么想他们这一对的感情,还是问我分开对他们两个人有什么观点?但我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干脆摇摇头老实说:「回皇阿玛的话,欣荣不懂。」
「妳已经嫁给永琪了,虽说当初闹得有些大,但是老佛爷的顾虑也有道理,以小燕子的出身,也实在是难当一个嫡福晋……」皇帝说到这儿便迟疑了一下。
我忙接口道:「欣荣明白,长辈们的好意跟错爱,欣荣受之有愧。」
「不怪妳,以妳的出身跟教养,也的确配得上永琪,这些日子朕瞧着妳的行为举止进退有度,也明白周全,这个嫡福晋妳是当之无愧。」
「皇阿玛谬赞了,欣荣万不敢受。」
皇上沉思着,我不敢出声打扰,心里在琢磨着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但是我真的搞不懂这些上位者们的心思,索性先开了口。
「皇阿玛,欣荣无状,想求皇阿玛一件事。」
「什么事?」
「皇阿玛,您能不能原谅小燕子跟紫薇?虽说她们犯下了滔天大罪,可是欣荣知道,皇阿玛的心一定也很痛,失去香妃已经让皇阿玛痛彻心扉了,再失去她们,皇阿玛只怕是痛上加痛。」
皇帝抿着嘴,紧盯着我的眼光中带有一丝莫名的感觉。
我硬着头皮续道:「这些日子宫里的人都在思念他们,一颗心都放在他们身上,担心他们会不会挨饿受冻,在外面有没有受苦受罪,但是生活上的苦不算什么,心里的痛才是真痛,欣荣相信,他们在外面也会觉得苦、觉得痛,但是最苦最痛的……只怕是皇阿玛。」
皇帝有些动容了,我见状忙又道:「皇阿玛,您要是还气他们,就派人把他们找回来,要怎么罚怎么是,何苦折磨您自己呢!」
「怎么没找?朕前前后后派了多少人出去,到现在也找不着他们的下落,今天黎德盛传话回来,妳也听到了,说是抓到了人,又给跑了,还有什么摔马车掉悬崖的,朕倒是想把他们找回来,可让朕怎么找?」皇帝又气又急,我有些冒冷汗了。
「皇阿玛,他们不是离家出走,而是逃命啊!」我心里祈祷着,这句话可千万别让人先说走,瞥了一下皇帝的表情,看来运气不错没让人捷足先登,才放下心来继续说。
「就算您心里头原谅了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啊!劫走格格不就是为了杀无赦这三个字吗?他们只知道皇阿玛下了杀无赦的命令,又派人要追捕他们,自然以为被抓到就是个死字,怎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回来呢?您知道小燕子的,她最怕的不就是您会砍她的脑袋吗?」
皇帝震惊了,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跪下又偷偷拧了自己大腿,双眼立刻含泪:「皇阿玛,有件事欣荣不敢隐瞒,但也不敢说。」
虽然我跪在地上又低着头,看不见皇帝,但皇帝打量着我的眼光实在太犀利了,让我全身寒毛都不自觉地耸着。
隔了许久,才听到皇帝低沉稳定的声音:「妳说。」
「皇阿玛,今天……」虽然我已经决定要怎么办,但是帝王向来多疑,这戏只要演得一个有差池就是全盘皆输,我打起精神不敢大意,咬牙豁出去的表情做了十足十:「今天欣荣听到一件事,说是永琪尔康都身负重伤,晴儿中刀落水不知生死,紫薇……紫薇瞎了。」
「什么!紫薇瞎了?瞎了是什么意思?!」皇帝慌乱震惊地站起来,一会儿已经恢复镇定,冷冰冰地问我:「妳怎么会知道?黎德盛的传话里可没这一段。」
「回皇上的话,欣荣不敢撒谎,是十二阿哥今天听到两个小太监说的。」我故意不称皇阿玛,这个时候我不但要撇清自己,也要替十二阿哥撇清,把他当成皇上来看,比皇阿玛好些。
「永璂?」皇帝蒙了。
「是!十二阿哥隔着墙听到小太监在谈论,说是永琪尔康重伤,晴儿金锁生死难料,紫薇失明,又听那两个小太监说,是皇后娘娘派杀手去追杀他们。」
「继续说。」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冷,我暗自祈祷他不要真的脑抽了。
「十二阿哥吓到了,追出去想找小太监时已经不见人影,他不敢问皇额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躲在御花园里慌着,才让欣荣撞见,一问才知道的。」
「永璂既然知道有这些事,怎么不来告诉朕?」
「回皇上,十二阿哥毕竟年纪还小,听到有人私下这么说,又是事关他的亲额娘跟五哥,他是有心让求您去救永琪他们,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更何况…他总不能闯进养心殿跟您说吧。」我想了一下,最后一句话婉转了些,没办法,总不能让我说:您亲儿子只怕没那机会见到您,要他跟谁说去啊?
皇帝沉默了会儿,才愤恨一声:「哼!只怕永璂是想替他额娘遮掩吧!」
「皇上,」我诚恳地看着皇帝:「如果十二阿哥真有心想替皇后娘娘遮掩什么,今天他就不会告诉欣荣了,皇后娘娘固然是十二阿哥的亲额娘没错,但欣荣是永琪的什么人,难道十二阿哥会不知道吗?」
皇帝有些心动,冷峻的表情有些暖化下来,我又说:「皇上,十二阿哥还是个孩子,性子您是知道的,他纯朴真率,向来没有心眼,别是被人利用了才好。」
皇帝微一沉吟:「欣荣,妳话里话外,就是在向朕暗示,妳相信永琪他们伤亡惨重,但是妳不相信这是皇后做的,为什么?」
我挺直身子,毫无畏色地说:「回皇上的话,是!我相信永琪他们现在伤的伤、瞎的瞎,一定很惨。永琪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我的地,我不可能不担心他,也担心紫薇晴儿小燕子他们,就因为我担心他们,所以更不能慌乱,因此我更相信,皇后娘娘是无辜的。」
「说说看。」皇帝点点头,坐下后也示意我起来,我摇摇头,仍旧跪着说话。
「皇上,您想想,皇后娘娘的个性端正刚直,纵使她再不喜小燕子,就算小燕子跟紫薇再该死十倍,她也会宁愿皇上依律问斩,这可是关系到皇上名声、皇家体统的事,皇后娘娘再胡涂,也绝不会把皇室的体面踩在脚下,让天下百姓看皇家的笑话。」皇帝微微点头,虽然这位皇后就是因为太过刚直严肃而不讨他欢心,但是对于皇后的这个性子,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初这位皇后可是最重规矩的雍正爷指给他的,他能不相信皇后没有妒心,也不会不相信雍正的脾性跟眼光。
「再说了,这一切不都透着许多疑点吗?黎大人的传话今天才到,宫里就有人在嚼舌根,还说了好些黎大人没说的事,欣荣想,就算给黎大人十个脑袋,这么重要的事谅他也不敢欺瞒皇上。可见得黎大人还不知道这些事,又或者,黎大人知道了但还来不及传回宫里,毕竟路途遥远,快马传书也得好些时日。」
「如果这些事是假的,由十二阿哥的嘴里传出这些话来,却没有这些事,那日后不管是皇上,或是老佛爷、皇后娘娘必会追究到底,胆敢传出这些话的人,定然有了十足十的把握,肯定皇上不会,或者说不需要追究真伪,这就代表,必然是确有其事。」
「这宫里的奴才们,哪个不知道要谨慎说话,平时嚼嚼舌根或许是有的,但是事关阿哥格格们的生死清白,又牵扯到皇后娘娘,这么重大的宫闱秘辛,奴才们就算是知道也会死咬在心里,有谁不要命了敢拿着闲来说嘴?除非是有人授意这么做。」
「如果真是皇后娘娘所为,她大可关起宫门跟容嬷嬷说个够,怎么会让两个奴才知道了呢?还故意泄露给十二阿哥,让十二阿哥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如此狠毒的人,还做下这种心狠手辣的事,他可是自己的亲儿子啊,那皇后娘娘不也太傻了吗?」
「宫闱倾轧的厉害与手段,皇上您比欣荣清楚,这事乍听之下的确是让人惊心动魄,若是哪一日十二阿哥突然说出来,大家都会想,十二阿哥绝不会乱说话害亲额娘,他会这么说就代表确有其事,这不是就让大家对皇后起了猜疑吗?到时,若是再有个什么一二的,只怕连皇上也不得不信了。」
我说了好大一篇话,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既然如此,为什么妳听了永璂的话,却没这么想?」皇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真是帝王家最深沉。
这问题倒有点不好说,我想了一下才回道:「回皇上的话,其实,刚听十二阿哥说的时候,欣荣也是慌了手脚、半信半疑,开始自然是着急的,可能怎么办呢?我再怎么急,也没办法做什么,这么一想,反而就静下心了。欣荣也是一直想,把整件事情翻来覆去地想烂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的。」
「妳就不怕朕会认为,妳就是背后那双手吗?说不定妳是为了撇清自己,才导演了这么一出戏。」皇帝森严的声音响起,那冷冽的目光,要是下一刻就把我拖出去砍了我都不奇怪。
真是!你疑心病要是真有这么重的话,当初怎么会那么简单就认格格了?可这话我没胆子说,只敢腹诽。
我叹了口气:「如果皇上这么认为,欣荣也没法子。先不说欣荣是孤身进宫,娘家阿玛远派在外,宫里宫外毫无根基,就是真想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永琪若是有个差池,我无依无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再说,永琪跟小燕子的事,皇上您一路都看在眼里,事已至此,我已经不在乎永琪怎么对我了,退一百步来说,如果小燕子出了什么事,永琪绝不会独活,说不定,没有人会比我更希望小燕子平安无事。」
皇帝冷眼地看着我,那语气让人心寒:「妳的话虽有道理,但能不能相信,朕还没决定。」
我苦笑道:「是!也许小燕子跟我的关系,我是有那嫌疑没错,人家会说我因爱生恨,得不到就干脆玉石俱焚,旁人怎么想,我都是无从辩白起的。也罢,不管皇上赏的是白绫还是毒药,奴才谢恩就是了。」说完我磕了个头,便伏在地上没抬起来,看不见皇帝是什么反应。
空气中只有沉默,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感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