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十七章 宵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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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之后时间尚早，林宛若肯定是不会这就洗洗睡了而且就算睡下也必定是睡不着的。近几日天气寒冷，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都没有一点要化的意思，四下里银装素裹，天边一弯新月如钩，偏是星光璀璨，映衬着雪色如水，林宛若不禁雅兴大发，出得院门在庄中闲游漫步。
本来只想随意走走，这一随“意”果不其然就往穆玖岚的住处走过去了。
走到半道才醒悟过来，林宛若自己也有些好笑。算了，既然都走到这儿了就顺其自然吧。
刚这么想着，抬头看见穆玖岚捧着个食盒沿着他正站着的回廊走过来，后面跟着几个下人，也捧着食盒之类。
穆玖岚走到近前打个招呼，道：“我去给父亲大人、爹爹大人请安。爹爹今儿胃口不好，我备了点宵夜，要不要和我一起送过去？”
要，当然要，哪有不要的道理。
穆席云的住处自然是庄中最大最好的院子，林宛若今天的晚宴是第一次来，且只摆在偏厅。来过以后才发现从方位上看和迟风住的院子紧挨着，大约只是一墙之隔，但摆布得巧妙，若从正面看显不出来。迟风的住处大方清净，这主院便是富贵奢华了。
穆玖岚带着林宛若进了主屋，径直进到卧室门口才停下，道了句：“给父亲大人、爹爹大人请安。”
穆席云在内应道：“是久儿啊。林公子可是一起来了？且请进来吧。”
侍女打起门帘，林宛若跟着穆玖岚进到外间，正看见穆席云从里间出来，换了身半新不旧的家常便服，一双半新不旧的家常便鞋，头发放下来只用根发带随意系着，一副慵懒闲散的样子。
林宛若在心里大大叹服了一番陆谨的绝技：说是只有一面之缘，那幅绣作亦是写意风，寥寥几笔便将神韵勾画得如此入骨……
穆玖岚一路小心地亲自捧着个食盒，进屋后放到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小碗清汤面，旁边一双乌木镶银筷子。
真的是“清”汤面，一丝儿油星都见不到，但也不是那种清汤寡水看着让人就食欲全无的，滤得清澄透明的淡黄色面汤散发出慢火炖老母鸡的香气，雪白的银丝细面中夹着些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酸笋丝，光是闻闻看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也就一小碗，当宵夜正好，既开胃又不怕积食。
穆席云对林宛若点点头随意打个招呼，想都不想伸手端起那碗面拿起筷子转身便又进了里屋，看那样子不用穆玖岚说他也知道那是给谁的。
穆玖岚自是极乖巧的没有跟进去，只看着跟来的下人将另两个食盒摆在桌上。刚刚装面条的那个食盒很能保温，大冬天的一路端过来面条还是热气腾腾，和这同款的另一个食盒打开后是两盅炖好的上好燕窝，主屋的侍女不待吩咐便取出端去一旁的薰香炉上热水里温着，空食盒收走。剩下的一个食盒看上去还要高一些，穆玖岚没让人打开，只一边与林宛若轻声谈笑几句一边注意听着里屋隐隐传来的动静。
迟风已早早歇下了，倒也没睡，只在床上半躺半靠着休息，穆席云适才正缠着他腻歪，穆玖岚来请安才放开人出去。见穆席云端着碗筷进来，欲要起身却被一个眼神制止住。
穆席云挨着他坐下，笑吟吟地道：“久儿送了宵夜过来，看起来味道不错，你晚上都没吃什么，这会儿饿了吧。尝尝看怎么样？”
说着，一手将碗送到迟风面前，却没有递到他手上，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夹起几根面条来一直送到迟风嘴边。
又不是真的卧床不起的重病号！
迟风默了一下，知道如果拒绝的话这人是不依不饶不肯罢休的，还是乖乖张嘴吃了一口，这才道：“我自己来吧。”
穆席云喂了一口十分有成就感，也就此放过迟风，由得他伸手接过碗筷，还是一直紧盯着他慢慢吃了大半碗面条，喝了几口汤，看他不想再吃了，便拿过碗去把剩下的面条和汤都吃个精光，点点头对味道和胃口给出了了双份的满意评价。
吃完了迟风到底还是披了件睡袍起身，穆席云这会儿也没拦他——刚吃饱躺着不动也不好。
迟风不喜人近身，他在这里屋的时候就极少让人进来伺候，穆席云看着他重新漱口擦脸洗手，这才亲自收拾了碗筷端起水盆出去。
林宛若陪穆玖岚在外屋候着，佳人相伴当然不会觉得烦闷。其实就算他一个人在这等着也绝不会无聊，主屋甚为阔大，布置极尽奢华又难得的不带一丝俗气，恰与屋主人一般气派，屋内摆设精致华贵自不必讲，林宛若是内行人，眼光算得上老辣，看过去居然件件都有来头，逐一赏玩也够他消磨了。
若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就是屋内未曾焚香薰香。薰香炉当作了茶炉使，这会儿正温着燕窝。只在一个大花瓶内插了一大束腊梅，倒也满屋清香扑鼻。
穆席云从里屋出来，立刻有侍女接过他手中的碗筷水盆。虽然知道里屋现在没有下人在内伺候，看到穆席云自己动手收拾林宛若还是有点吃惊，再想想之前看到迟风不喜人近身不要人伺候的习惯，大概只要迟风还在屋里下人们就不能轻易进去。
于是穆大庄主就亲自动手吗？
……这还真是……
不过，若是换了自己，该是求之不得甘之如饴吧。
穆玖岚见父亲大人出来便起身打开那个高些的食盒，里面一个大钵盛着滚热的开水，温着碗黑褐色的汤药。
穆玖岚小心地将药碗取出放到桌上，道：“爹爹可是已用了宵夜？这药不好空腹服的。”看看一旁的滴漏，又道：“再过一刻服药恰好。这会也还烫。”
穆席云本来预备去拿药碗的手收了回来，想了想道：“既如此，你且先送进去放着吧。”
穆玖岚应了声端起药碗进了里屋。
之前与穆玖岚低声谈笑的林宛若见穆席云出来便站了起来，穆席云淡淡一笑示意他坐下，道：“林公子不必拘礼，随意些便好。”
林宛若也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既如此，穆庄主唤我宛若便好。”
穆席云点头一笑，两人随意闲聊。二人皆为见识气度胸襟不凡之人，虽只初见面却很是气味相投，林宛若高兴之余默默地发现一个有点（⊙o⊙）的问题：这会儿穆席云是唤他“宛若”了，显得随意又亲热，也让他在心里喜不自胜，但他该如何称呼穆席云呢？
从年龄上来说，穆席云大了林宛若十好几岁，林宛若又大了穆玖岚十来岁，平辈论交或尊为长辈皆可。和身份上来说，闲云山庄庄主和碧落宫“小师祖”算得“门当户对”。然则穆席云身为穆玖岚的父亲大人，林宛若自不能与他称兄道弟。尊称一声“世叔”之类的呢？呃……瞅瞅穆席云那完全看不出年龄和穆玖岚可充作兄弟的外表……还是暂缓、暂缓、稍后再议吧。
于是这“庄主”二字还是得照旧。
穆玖岚进了里屋，在外屋隔着门帘可以隐隐听见他和迟风说话的声音。确切的说，大半是穆玖岚在讲什么，迟风偶尔答一两句。过了一刻里屋静了下来，该是迟风在服药，然后又静了一会儿，听见穆玖岚说了几句，便拿着空了的药碗出来。
谈兴正浓的穆席云停了下来望向他，穆玖岚把碗交给侍女收走，禀道：“刚刚孩儿给爹爹请过脉，脉象甚好，父亲大人大可放心。”
至于脉象如何甚好、何事该当放心穆玖岚却没有细言，瞥一眼林宛若，只道是已向迟风细细禀明。
想来这迟庄主身体如何的细节是私隐之事，却不好当着他的面细讲了。
林宛若听得里屋没什么动静了，小意儿道：“宛若在此可会吵扰了迟庄主休息？”
穆席云笑道：“无妨。吃过宵夜须得散食，也不好就睡的。”
也是，这才戌时刚过一半，尚未到二更，且他们谈兴虽浓也没有肆意大说大笑的，都是温言细语，想来还不致招人厌烦。
聊来聊去聊到音律之上，墙上恰挂着面古琴，穆席云便让穆玖岚取了下来与林宛若细细鉴赏。
主屋之内一应器物极奢华讲究，摆设之物更是件件皆有来头，这古琴平日里只挂着当个饰物，林宛若略略赏鉴，似为雷氏所出，若真是从盛唐传至此时，虽非绿绮、焦尾、春雷、冰清，也实在是难得的珍品了。
林宛若大大赞赏了一番，禁不住有点手痒，不过……瞥一眼里屋，现在实在不是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
穆席云不以为意，随口道：“喜欢就拿去玩吧。我和久儿、斐然都不擅此道，搁这儿也就当个摆设，却也浪费。”
林宛若有点愕然。
银子倒也罢了，实在珍品难得，这般贵重的东西就这么随口让他“拿去玩”？
穆玖岚“不擅此道”倒是真的。琴棋书画之类，都是世家子弟打小儿要学的，穆玖岚的琴技不错，也就是不错而已，据他自己讲对此没有特别的天分和兴趣，既然才不在此、志亦不在此，也没必要专门去下苦功。
林宛若作为一个合格的“风流公子”倒是琴技不俗，对鉴赏古琴也颇为内行。碧落宫中以往喜好擅长此道的人也有过几个，收藏亦不少，只是未有带在身边。
穆玖岚见他有点愣，便道：“碧落宫中当不缺好琴，不过你出门在外的，不方便随身携带吧？既如此在庄中之时不妨先拿来一用。”
林宛若醒过神来，也不再客套，道了声谢便将琴收起。看看已到二更，告了个罪便与穆玖岚起身离开。
本来只是饭后散个步的，结果和穆玖岚一起去给两位“岳父大人”请安，最后还拐了面好琴。林宛若抱着琴和穆玖岚一路往回走，走到半道上终于忍不住把纠结了半天的疑虑说出了口。
“庄主”还是“世叔”还是别的什么呢？
穆玖岚极稀罕地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了才对林宛若道：“随便吧。都可以。没关系的。”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继续笑了半天。
林宛若纳闷，郁闷。
穆玖岚仍是笑，却什么也没说了。
林公子您就继续纳闷以及郁闷吧。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十七章 宵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