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吴同人·劫数》白鹭洲

3、夜探

　　晁天王死于非命，宋江自认责无旁贷，如果不是他在呼延灼面前表露招安之意，晁盖至少不会这么快地遭遇不测。吴用的手段他不是没有见识过，不仅见识了，甚至是赏识的——黄泥岗劫生辰纲，祝家庄收扑天雕，在青州计赚秦明，为取三山甚至不惜性命，宋江自问也未必有这样的机谋和胆魄。吴用眼底一派天然，深处却藏着凌厉的肃杀，让人不敢亲近，又越发想探个究竟。
　　夜色愈浓，秋虫嗡鸣，宋江在吴用门外驻足良久，窗上尚有火光，室内却无人声。方才两个人跪在铺天盖地的白帏之间，吴用问他可是果然要执念天王遗愿，宋江心有不忍，吴用却说：“那哥哥便忍心山寨众兄弟做一世贼寇，终逃不脱被征剿的结果吗？”长久以来，不管他想什么，要做什么，吴用总能体贴他的心意，但他没想到的是，连自己想却不敢、不忍做的，吴用也帮他做了，做得如此干净利落，竟连退路也不容他了。
　　宋江抬手轻轻推门而入，这房间他进来过无数次，商议军情，对弈，清谈，外间只是四壁的古籍，案上一副棋盘，上有残局，旁边笔墨纸砚，并无字迹。信步进了里间，一几一榻，灯在几上，油已待尽，星火曳曳，榻上的人已然睡熟，枕边还胡乱放着本翻开来的兵法。宋江将书抽过来放在一旁，睡前还在读兵法，不知这人是用功还是想快些入眠。既然无话可说，本应离去，宋江却不自觉地在床前坐下，或许是白日里过于忙乱，一时静下来，便觉疲惫。吴用侧躺着，呼吸平稳，宋江苦笑道：“学究好心宽，睡得这么熟，却教宋江不得安宁。”当然未曾出声，怕惊了他的梦境，自二龙山一役，吴用险些折了性命，宋江心存感激，十余日衣不解带煎汤送药，紧接着降了呼延灼，打下了青州，吴用操劳无度，刀伤久治不愈，几至咳血。宋江遍访名医，鞍前马后地照料，才总算平复了。自己倒像落下了病根，总忍不住对他嘘寒问暖，常常在心头记挂。
　　又是一阵风起，窗外树影婆娑，宋江看他手臂在外面放得久了，便轻轻拉起被角给他遮盖。恍惚仍在二龙山上，他心急如焚地一边煎药，一边听他高烧里时不时胡乱叫着“哥哥”，也是第一次，看见他流泪，只是流泪却不出声，好像是要流尽身体里的水，然后死去。夜阑人散，宋江一个人守在他床前，心力交瘁地执他的手，紧紧握着，不知所措，也不敢深想，如果这个人再也醒不过来，以后的征程他该如何了断。
　　宋江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就势抚了抚他光洁的额角，即使吴用当真是为了梁山第一把交椅毒害了晁盖，他是否果然下得了手去取他的性命，还是索性也做他羽扇下一个魂魄，且把梁山泊拱手相送也罢。宋江苦笑着摇摇头，收手起身，既已走出了这一步，招安势不可挡，至于如何行事，还须军师筹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