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言诗-团酷》蓼萧

2、中

　　中



　　人们已经很习惯在圣三一学院出名的图书馆里看到那个明显有东方血统的黑发青年。非常沉静的黑色眼瞳，微微抬眼，默默无语。行走与举止都低调，脱不了的高贵神秘忧郁的样子。

　　库洛洛从来不介意别人的眼光。或许在其他人的眼睛里，有异国血统的人总是神奇。最好再有些不能完全知道的神秘故事，以供茶后饭余窃窃私语，交换一两个自以为洞悉的眼神。

　　他十二岁离开这个城市，18岁回来。在机场里冷漠的拉着行李出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叫他名字的时候真是震惊。回头看见酷拉皮卡并不确定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在闪而闪，然后跑过来狠狠打了他一拳，说你白痴啊回来也不晓得通知我。然后低一低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笑得阳光灿烂。

　　古老城市的时光似乎根本起不了作用。坐在车子里，窗外闪过的房子景象还是与记忆里的惊人一致。那个秋冬他记得分外的冷，雪过早的下了，绵软的痛彻。

　　酷拉皮卡仍然像小时侯一样三天两头的往他住的地方窜，哪怕他们两个人住的地方相隔了三个街区还搁一条河。被问及的时候他表情总是十二分的不负责，“你有说过要照着我的”，那是哪年哪月的承诺，说的人不笑听的人也要笑了。可是往往他想起来，总是觉得。

　　真真受照顾的是自己吧。

　　小时侯喜欢的鲜奶油红莓特列芙的味道还是和记忆里一样美好，可是他早就过了贪嗜甜品的年龄。酷拉皮卡带过来的点心，有一半以上是进了他自己肚子里。夏日的晚上拉他出去说是逛街，沿着达利菲河一路走下去。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开始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拉了他的手全力狂奔。迳过的树木、人、建筑、河桥，世界仿佛是跳跃的色彩，转眼被抛在脑头。他看了前面金黄色的脑袋，微微的笑容，藏在月亮背后，没有声息的隐忍过去。触动了什么东西,又在恍惚里模糊了。

　　十二岁以前的记忆，身边一直有一个小小的人儿跟着，亦步亦趋，忠心无比。大人有时拿了这件事说笑，他不好意思，转头瞪他。可是一望进那双湖水似的蓝绿色眼睛，就全部都忘记了。

　　回来以前和母亲在电话里客气的寒暄，她说其实他可以不回来的，一直留在他父亲的国度，可能感觉会更亲切吧。至少不会再有带着奇怪眼神的视线，一直如锋芒在背，无论做的有多好，人们永远搁了一条线点头问好。

　　不行。他必须回来看一眼才能放心。

　　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心呢。

　　然后这一回来，就忘记应该什么时候离开了。

　　


　　收到酷拉皮卡消息的时候库洛洛正在家里看书,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他一跳。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手机短信的声音。酷拉皮卡选的曲子，很重的舞曲味道。

　　[下周五晚上七点,爱林顿街15号的地下室]

　　他无意识的摇晃着手里的手机,把它关掉，继续看手里的书，却发现有点静不下心。于是起身到厨房泡咖啡。

　　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街道。各种各样的商店，别具匠心的各种招牌和装饰。周末街上会有画着脸谱的小丑来助兴，细长眼睛下红色的星星眼泪，夸张和笑脸和帽子。他没什么，可是记得酷拉皮卡小时候很害怕。

　　话说回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跳舞的？

　　库洛洛把马克杯放在自动咖啡机下面，然后拿起花洒给窗台上的细小植物浇水。酷拉皮卡很小时候开始，歌曲什么的，听一遍就能分毫不差的哼出来，对音乐的感觉好的吓人。然而他父母并没有让他深造的打算，事事都随酷拉皮卡，非常知足。不像他，连字都不认识的时候就开始握画笔。母亲其实很矛盾，既希望他和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一样是个绘画天才，又饱含妒意。结果他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画画还是只变成了业余爱好，有时候接一点可以独自完成的设计和绘画作业补贴生活，离艺术还有好大一步。

　　他回来读大一那年酷拉皮卡还在读高二，吵着说要搬过来一起住，被他拒绝了也不死心，每天都要跑过来一趟。周末又像小时侯一样闹着叫他带他出去。其实他知道他的一片好心，希望他尽快重新融入这个城市的氛围，可是自己总是无法热心起来。

　　那个周末他们发现了那个广场。他喜欢上的是那里漂亮的雕塑、精致的金属造型和氛围，用来写生刚刚好。而酷拉皮卡则认识了在那里跳舞的奇牙他们。那是他第一次接触HOUSE。

　　奇牙和酷同龄，两个人不久以后就混得很熟。渐渐酷拉皮卡和他去广场，更多的是和他们一起嬉闹。他怎么不知道他眼睛里的渴望。音乐是他的天性啊。所以又一次酷拉皮卡坐在他身边看奇牙他们的正式排练的时候，他说，你也去跳吧。

　　他惊奇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吧。想说的话绕一绕，终于还是被随口的敷衍替换过去。手里的铅笔停顿下来，长长的铅笔芯“啪”的一声断了。

　　


　　其实一直以来作茧自缚的是自己啊。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终于渐渐变得只能擦肩而过，留下一两个灿烂笑脸，眼神的相交不超过一秒。酷拉皮卡依然满不在乎的跑来跑去，带来乱七八遭的东西扔进他家里，比如窗台上这一排的植物，雨天里带来的鱼苗很快就死了，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他一下子都有些想不起来。

　　带的最多的还是鲜奶油红莓特列芙。成了他唯一还愿意吃的甜食。

　　更多的见面状态，变成了每周午后广场上的一拍肩。他似乎是固执的要自己看着他跳舞。酷拉皮卡的舞是天生的。从来不需要一笔一画的排好动作，他的身体能够自己随着节拍，舞出最合宜的动作。他天生就应该站在舞台的中心惹人注目，而不是跟在阴郁的黑暗身后，独自一个人的努力阳光灿烂。

　　什么和什么。

　　赭石色的液体从马克杯里溢出来。库洛洛慢慢走过去把机器关上的时候听到窗外羽毛的扑翅声。他拿起杯子转回身，刚好来得及看见那些灰蓝色的鸽子，在难得的蔚蓝天空里毫不眷恋的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