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戬吒]与子同袍》月影儿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孟津北临黄河，南望邙山，原是商王游猎之所，商贾云集之地，如今旌旗蔽日，连营如云，早已聚集了四百路诸侯。
　　哪吒拉着杨戬奔到高处，俯瞰脚下连绵营寨，胸中豪气大增，兴奋说道：“杨大哥，待破了袁洪，大军便能直捣朝歌，废黜昏君了！”
　　杨戬缓缓摇头：“要废帝辛，仅破袁洪还不够。”
　　“不够？”哪吒眉头紧锁，“袁洪一破，朝歌唾手可得，你在顾虑什么？”
　　“若是正面破敌，我自然信你。但你看那边，”杨戬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块空地，“东伯侯的兵马，可曾到了？”
　　哪吒顺着杨戬所指望去，果然见留给姜文焕的营地空荡荡的，唯有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偶尔惊起几只野鸭。
　　杨戬以石子摆出一个简易沙盘，示意哪吒近前：“游魂关外盘踞着奄国与薄姑。此二者乃殷商铁盟，东夷巨擘，与我周室更有世仇。若你并非周营先锋，而是东夷主帅，见我军主力集结于此，会作何打算？”
　　哪吒向来只顾冲锋陷阵，从未以敌军视角审视战局，闻言不由一怔。他死死盯着沙盘，目光在游魂关与孟津之间来回扫视。
　　“东伯侯被阻游魂关外……”他喃喃自语，忽而灵光一闪，夺过杨戬手中树枝，自东夷地盘划出一道弧线，灵巧绕过游魂关，沿黄河南岸直插周军后方的孟津渡口。
　　“他们会绕道！”哪吒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一丝后怕，“他们会截断粮道，抢占渡口！”
　　杨戬道：“不错。一旦渡口失守，粮草被焚，我军便会陷入绝境。前有坚城，后无退路，外无援兵，纵有四百路诸侯，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听到此处，哪吒愈发烦躁，拇指用力，将树枝折为两段：“都怪二哥！当初非要拉着大哥去东线立功，结果这许久还拿不下游魂关！”
　　杨戬拍拍他肩膀道：“哪吒，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相信你的兄长。他们身在前线，必定竭尽全力。我们要做的，便是稳住阵脚，为他们破关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远在游魂关的金吒、木吒已化名海外炼气士孙德、徐仁，混入窦荣府衙，欲与姜文焕里应外合。此刻二人正在殿前打坐，木吒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对身旁的金吒低声道：“定是三弟在背后念叨我们！”
　　商军大营。
　　袁洪斜倚在虎皮帅椅上，右脚踏着椅面，百无聊赖把玩一串佛珠。
　　忽然，帐帘被人掀开，一浑身血污、甲胄破碎的士卒被亲兵拖了进来。那士卒一见袁洪，便如抽了骨头般软倒在地，哭得涕泪横流： “元帅！渑池……渑池城破了！张总兵……他、他殉国了！”
　　袁洪抬了抬眼皮，神情漠然，仿佛在听一件无甚紧要的琐事。倒是左侧一肤色白皙、气质阴柔的男子微微倾身，饶有兴致追问：“那张奎是怎么死的？”正是袁洪的结义兄弟常昊。
　　那声音轻柔温和，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士卒抬头看向常昊，见他的容貌变幻莫测，仿佛蒙着一层水雾，不禁打了个寒颤，伏低身子，不敢再看，惶恐答道：“末将……末将也不清楚，只知张总兵被寻回时，已、已是一滩肉泥……”
　　袁洪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极不耐烦的问道：“周营之中，哪个最能打？”
　　士卒愣了一瞬，急忙叩头：“禀元帅，是杨戬！那杨戬神出鬼没，邪门得很。末将亲眼见他被张总兵擒回，一刀下去，头颅落地，可……可死的竟是张总兵的神驹乌烟兽！没过多久，杨戬又被擒回，穿了琵琶骨，以黑狗血泼身，谁料一刀下去，老太太的头……就、就莫名其妙地掉了！张总兵何等英雄，硬是被他逼得……逼得……”
　　士卒再也说不下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有意思。”袁洪略带醉意的眼眸骤然亮起，“那杨戬生得什么模样？”
　　士卒连比带划，将杨戬的身形外貌描述了一番。
　　“好！”袁洪掷下酒碗，放声大笑，“取我的弓来！”
　　两个壮汉立刻扛来一张青铜巨弓。
　　一满脸病容的男子捂住口鼻，咳嗽两声道：“大哥，周军势大，玉虚弟子众多，各怀异术。我等还是稳守营垒，从长计议为上。”正是老三吴龙。
　　“何必那么麻烦？”袁洪嗤笑一声，猿臂舒展，已将巨弓轻松握住，“这一箭，他若接得住，便是我的对手；若接不住……”眸中闪过一丝冷酷，“便只配当个死人。”
　　他大步走出营帐，闭目凝神，神念如潮水般漫过数十里地，笼罩整个周营。营中万千气息，或明或暗，皆如烛火般映入他的识海。
　　无需刻意寻找，便已轻松锁定猎物—— 那气息纯粹沉凝，泛着淡淡银辉，如月下寒泉，深不可测。
　　袁洪唇角勾起，指尖在弓弦上轻轻一捻，一道无形箭气骤然成型。
　　“去！”
　　他五指一松，那无形箭气如电窜出，朝着周营方向疾驰而去。
　　盟军会晤，免不得要大摆筵席。杨戬与哪吒的席位紧邻帅位，视野极佳，却也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二人坐在一处，一个如皓月临风，一个似朝阳出海，单看容貌便让人叹服，更别提那些被传得神乎其技的战功了。诸侯们谁不想结识这对名动天下的伐纣先锋，于是纷纷过来敬酒。
　　面对众人的赞誉与试探，杨戬唇边总是噙着一抹浅淡笑意，言谈举止得体大方，将一切机锋化于无形。
　　哪吒与他同席，难免受到牵连，几番应酬下来，脸都笑僵了。他本就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敬酒时心不在焉，左右张望，盘算着如何溜走。
　　又一轮寒暄过后，哪吒揉了揉酸痛的腮帮，忍不住凑到杨戬耳边，小声抱怨：“杨大哥，这宴席何时结束啊，无聊死了！”忽而想起一事，又问：“对了，方才我巡营，怎不见你的营帐？”
　　杨戬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淡然道：“在后寨，与粮草辎重一处。”
　　“粮草辎重？”哪吒险些叫出声来，“你已是左翼先锋，怎么还管这些？”
　　杨戬轻叹一声，并未解释。
　　哪吒心领神会，带着三分同情七分戏谑地笑道：“我懂了，定是姜师叔见你办事稳妥，把这管钱管粮的苦差也一并塞给你了。”掰着手指头数道：“战时冲锋，战后管家，来了客人还得陪酒应酬，师叔这是拿你当牲口使啊！”
　　杨戬面上含笑，置于案下的手却悄悄探出，在哪吒腰上掐了一把。
　　哪吒最是怕痒，低呼一声，向后闪躲。
　　恰在此时，又一位诸侯前来敬酒，两人旋即收敛所有小动作，举杯相迎。
　　刚落座，哪吒又按捺不住，扯扯杨戬的衣袖：“杨大哥，我们溜吧？”
　　杨戬侧头：“去哪？”
　　“去河边！”哪吒嗅了嗅自身，又嗅了嗅杨戬，眨眨眼睛，“一身酒气，去洗个澡如何？”
　　杨戬：“……”
　　见他不答，哪吒又央求道：“自上次从三门峡回来，我便再没痛快玩过水了。就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他急切想要出去，神态举止不免亲昵几分，杨戬被他撩拨得心神一荡，那个“好”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杨将军，李将军，老夫敬二位一杯，愿早日破敌，共襄盛举！”又一位诸侯举杯上前。
　　两人只得再次起身，笑道：“承君吉言。”
　　就在三人仰头饮酒的刹那，只听咻的一声，一道极细极强的气劲擦过来人耳畔，直刺杨戬咽喉！
　　杨戬眸光一凛，依旧保持着持杯姿势，左臂微沉，拇指与食指在离咽喉寸许处轻轻一捏，那凌厉无匹的箭气便被他牢牢钳制，再无法前进分毫。
　　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微笑着目送诸侯离去。放下酒杯时，额间神目倏然睁开，一道银辉循着箭气来路逆冲回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道神识当空相撞，一触即分。
　　帐内欢声依旧，竟无人察觉。
　　待那诸侯走远，哪吒一把抓住杨戬手腕，见他二指之间捏着一根长约三寸，细若银针的毛发，正丝丝缕缕向外逸散妖气，登时脸色大变。
　　正要出声警示，被杨戬按住手臂。
　　“无妨，是冲着我来的。”杨戬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惊动众人，“他若真想破坏盟誓，直接袭击武王、元帅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哪吒想想觉得在理，低声问道：“杨大哥，你觉得那人是谁，如此嚣张？”
　　“商王新招的元帅，袁洪。”杨戬指尖轻捻，那银色毛发泛起红光，化作飞灰，“这是他下的战书。”
　　另一边，袁洪随手将青铜弓扔给侍卫，转身返回大帐，往虎皮椅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常昊等人鱼贯而入，见大哥兀自闭目沉思，唇边挂着一抹古怪笑意，也不知在回味什么，忙问：“大哥，那小子接住了？”
　　“接住了。”袁洪猛地睁开双眼，金眸烁动，难掩心中欢喜。他拿起案上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挑眉笑道：“杨戬的命，我要定了。”
　　吴龙与常昊对视一眼，笑着上前续酒：“众兄弟狩猎千年，大哥总说那些狼精熊怪、道士和尚不堪一击，无趣得紧。如今下山，总算碰到一个称心的，当真可喜可贺。”
　　常昊亦笑道：“能接下大哥一箭，想必是个妙人。”猩红舌头舔过嘴唇，眼中透出贪婪之色，“就不知他身旁那细皮嫩肉的娃娃，是什么滋味。”
　　袁洪挥挥手道：“杨戬归我，余下几个，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吴龙道：“若他们玩不起，坐船跑了，岂不扫兴？”
　　常昊阴恻恻一笑，身影已如鬼魅般滑出帐外：“三弟放心，他们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