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门将女》雨姿

12、水贼

　　不远处。
　　商船上的船老大解开铁锚，船夫喊开号子，费力地划着船，趁着夜色向上游而去。
　　最里面的船舱中，坐着耶律沙和李从嘉，两人面前摆着一张棋盘，黑子占去大半江山，胜负已分。
　　李从嘉突然放下棋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耶律沙端起香茶，喝了一口笑道：“怎么了，李公子好象心事重重。”
　　李从嘉自嘲地笑道：“耶律公子，被你看出来了。”
　　耶律沙摇头道：“自离了那艘大船，你就一直心神不宁，莫非心中惦记着别人的夫人？”他的语气带着些玩笑口吻。
　　李从嘉一拍棋盘道：“太过分了，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弱女子，竟给人家套上手铐脚链，还说是自己的家事，是何道理？”
　　耶律沙神色不动：“孟公子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他的家事，我们是外人，怎好干涉？别说是你，就算是南唐王爷来了，到了蜀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李公子，耶律公子，属下已经探明，前面五里处就是水贼的巢穴。”身材魁梧的侍卫来报。这个侍卫名叫朱岳，是耶律沙的心腹。
　　李从嘉惊道：“想不到走水路也这么危险？”他原以为只有山路有匪，所以听耶律沙劝说，改走水路。岂知耶律沙怀的是另样心思。蜀国仗着有天险，又有水军数万，把守江岸，无人能攻。若能与水贼结交，破蜀指日可待，想到这里，耶律沙薄薄的唇角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一个晚上都在做梦，我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
　　睡梦中，美枝变成狰狞的怪兽，喷出巨大的浓烟。
　　有谁在哀哀地哭泣，惊醒了我的恶梦。
　　我徐徐睁开眼，榻旁跪着那个每日服侍我的宫女，我依稀记得她叫容儿，是个挺伶俐的丫头。听到床上的响动，她忙止住哭泣，低声道：“太子妃，您醒了。”
　　“好好的，哭什么。”我慢慢坐起身。
　　“没事。”她慌乱地摇头。
　　“还有一个人呢？”我扭头四顾，孟元吉安排两个宫女侍候我，今日怎么只来了一个。
　　容儿一听，便落下泪来。
　　我心下恍然：“太子处罚了她？”
　　容儿哭着点头。
　　我叹了口气，说心里话，我并不想干涉孟元吉行使太子的权力，那日刺客堂而皇之从大门而入，这两个宫女竟然没有发现，论理也该罚，我旋即想到昨日那个刺客娴熟的身手，心里一时警钟大鸣。
　　突然，门砰的一声开了，两个大内侍卫一左一右施礼道：“太子妃殿下，太子有令，即刻护送你下船。”
　　“发生了什么事？”我出声问道。
　　侍卫答道：“回太子妃，前面有一群水贼作乱。”
　　我暗暗心惊，蜀国一向国泰民安，蜀主虽昏庸，却不肯有丝毫扰民，穷后蜀一世，蜀人富裕之极，怎会有水贼之说。
　　揣着心中的疑惑，侍卫将我护送，实则押送到前厅，太子已在那里等候，见我出来，他抢步上前执着我的手道：“弄玉，快跟我走。”
　　下人解开绑在大船上的两艘小船，每艘可容纳数十人，被强令留在船上的歌姬和乐师放声大哭，央求太子带他们一起走。
　　我心中不忍，向太子道：“我们有两百将士，船上备的武器足够抵御水贼，为何弃船逃走。”
　　太子定睛看着我道：“弄玉，你以为本太子是贪生怕死之徒吗？不，你错了，我并非惧怕水贼，探子报，水贼有数百人，船多势众，我们若与他硬拼，就算侥幸取胜，也会两败俱伤，我只怕你出事。”他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心弦微微颤动，我很快摇了摇头，甩开心底那丝莫名。
　　不，他对我没有情，只是一个酷似远征的陌生人罢了。
　　这样一想，我冷然道：“我看太子殿下担忧的不是弄玉这个罪妇，而是武候布下的八卦迷魂阵吧。”
　　孟元吉俊秀的脸庞突然涨得通红，顾不得旁人在场，他大声冲我吼道：“弄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水贼的首领就是你旧相好陈子鹏的爹，你拖拖拉拉地不肯走，不就是想和他重续前缘吗？”
　　被他的吼声震得耳朵微微发颤，我心下暗惊，原来陈子鹏是水贼。
　　见我不语，孟元吉点头道：“好，说中了是吧。有我在，你休想见到陈子鹏，来人，把她押下船。”
　　我心念电转，趁人不备，突然抽出匕首抵住咽喉。
　　孟元吉大惊失色：“你这是作什么？”
　　“船在人在，船亡人亡。你是堂堂蜀国太子，我是蜀国太子妃，若在此刻抛下船上的将士逃走，于心何安，传扬出去，人人都会讥笑太子是胆小怕死之徒，传到父皇耳朵里，你的太子之位只怕不保了吧。”我一字一句道。
　　孟元吉脸色铁青，一旁的侍卫上前附耳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说得没错，我们船大，武器充足，又有两百精兵保护，未必会输，若弃船逃走，只怕落入水贼圈套。”
　　孟元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挥手道：“罢了罢了，准备迎击水贼。”说完一拂袖进了船舱。
　　侍卫一时无措，向我请示道：“太子妃，现在怎么办？”
　　“你只管听太子号令便是。”我道，说完转身进舱，关上门，看看四下无人，我用匕首将精钢链斩断，以备逃生。
　　出了舱，侍卫又上前向我揖手。
　　我左顾右盼，只见大家都如没头苍蝇般站在那里发呆，那象迎战的样子，不禁又气又恼，问道：“太子在哪？”
　　“太子在前舱和王将军议事。”
　　我起身径直赶往前舱。
　　未到门口，便隐隐听到孟元吉的怒喝声：“堂堂蜀军，竟让刺客混入刺杀太子妃，传扬出去，蜀国颜面何在？来人，拖出去，重打一百军棍。”
　　我心中有气，此时大敌当前，正该笼络人心，他却借题发作，责打得力手下。
　　按捺不住，我推门而入，只见前面地上跪着一个中年将军，两个大内侍卫正准备拖他下去。
　　中年将军一声不吭，并不为自己辩解。
　　我心中疑惑，出声唤道：“太子殿下，且慢。”
　　孟元吉不悦道：“这等军国之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插手。”
　　“臣妾只怕枉杀无辜，太子殿下若相信臣妾，就答应臣妾问将军几个问题。”我道。孟元吉犹豫片刻，点头首肯。
　　中年将军诧异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问道：“你就是王将军？”
　　“正是末将。”王彦拱了拱手。
　　“路上可有什么异常之事？”我问道。
　　王彦想了想，道：“一路顺风顺水，没有任何异常。”
　　孟元吉怒道：“纯属狡辩，刺客分明隐身军中，天黑之时谎称本太子令，骗走宫女和大内侍卫，蒙面进入太子妃寝室行凶，幸好太子妃身怀武艺，否则早已命丧当场。你还不知罪？”
　　我紧紧盯着王彦，见他眼神清明，脸上只有无奈和困惑，并无惊谎之色，心知其中必然有异。想到这里，我对孟元吉道：“太子，葭萌上船的，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谁？”
　　一语点醒梦中人，孟元吉恍然道：“对了，还有一个轿夫，他自称能行船打仗，王将军便把他留了下来。”
　　我想了想道：“不错，刺客就是此人。王将军，你速速下令，让战船加强戒备，若刺客与水贼相互勾结，我只怕前面还会有埋伏。”
　　王彦惊异地看了看太子，太子颔首道：“就依太子妃之言，令水军作好战斗准备。”
　　王彦忙下去传令，孟元吉的目光忽然落到我脚上，神情古怪，我顺着他的眼光一看，双手双脚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
　　孟元吉悠悠道：“那是纯精钢打造的，只有削铁如泥的宝刀才能切断。”
　　我扭头不语。
　　孟元吉看看江面，看看我，语气越发低沉：“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铁链锁脚，如果遇到刺客，我根本逃不了，只有死路一条。”我辩解道。
　　他默然片刻，突道：“拿来。”
　　下人会意，转身离去，不一会，拿来一杆软银枪，我不禁眼前一亮，这不是我的贴身武器吗？
　　“拿去吧，也好防身。”太子淡淡说完，转身走了。
　　我愣愣地望着他在大内高手和水军簇拥下登上舱顶，掂掂手里的银枪，自言自语：“你怕我被刺客杀了，没人为你取回兵书，对吗？”
　　长叹一声，我握紧银枪，眼望远处的江面，一个小黑点迅速接近，越来越近，黑点渐渐变大，黑压压一片，夹杂着猎猎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