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寻人寻事之三 ...
-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掏出衣兜里的地图,借着路灯惨绿的光线仔细的查看。可是上面只描绘了从住所到餐馆的简单线路,可我连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都搞不清楚。
我使劲的揪着垂在肩膀上的乱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无济于事,我所做的只是在原地不住打转,而且总是疑心两旁住宅的窗帘后面,正有人在向我这边观望。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着集中精神,试着回想一些轻松地的事情。无奈川岛血淋淋的尸体总是挥之不去,像极了原来看过的惊悚片。
那些悬疑惊悚的老电影,黑白、粗糙的讲述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高中时代我和小文迷上悬疑的怀旧西片,把大多数逃课的日子都贡献在录影带上,他曾疯狂的崇拜希区柯克,时常抿紧嘴唇,攥着拳头看得入迷。更有时,一惊一乍的在我后背上猛拍一掌,而且他掌力过人,搞得我背上经常片片淤青,真是让人受不了。
那段时间加里。格兰特几乎成了他的偶像,他总将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背在脑后,笑的时候嘴角歪向一边。五官倒是颇有几分神似——如果加里。格兰特这辈子托生成印日混血儿,大概17岁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可惜我心里其实喜欢的是亨弗莱。鲍嘉,所以不管他再怎么拉风,也不会轻易动摇。我为此而骄傲,亨弗莱。鲍嘉一生出来就是个可以掌控一切的老男人,谁也想不出他17岁的样子,他不用经历少年。
因为我们一遍遍的重复看着这些老片,我渐渐从中发现了另一个游戏,那就是希区柯克总爱在自己的电影中露一脸,我热衷于收集着这些短暂的画面,几乎是乐此不疲。
我开始在脑子里慢慢细数这些场面,《蝴蝶梦》、《深闺疑云》、《后窗》、《鸟》……
直到看到《爱德华大夫》中叼着雪茄,大摇大摆的走出电梯的胖子时,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已经顺畅多了。
不知道究竟是哪部分起到了作用。
我睁开眼,望向曼哈顿中心区的高楼大厦,分清方向应该还不成问题。
我想着自己鞋底的血迹,跑了这么远,应该不可能被追踪到了,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穿着他了。还有那个流浪汉,我不知道他是否看清了我的脸。有多少人知道今晚我和川岛的约会?应该没有。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他自己也这么说过。
总之任何一条将警察引向我的线索都是危险的——作为一个藏匿在华人街的偷渡客来说。
就算能证明无罪也会被移民局马上遣送回国,何况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交付在陌生人的手上。
我把鞋脱下来,把它藏在一个垃圾箱的角落里,最好是能被某个流浪汉捡走。
然后光着脚朝家的方向走去,冒险足够刺激,男孩现在应该回家了。
进门的时候我看了看表,2:30分。
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似乎还带着血的气息。我迅速的把衣服剥下来,本想扔掉,想想还是作罢了。
我把内衣外套统统丢在洗衣机里,再将卫生间里所有能找到的清洁剂一股脑的倒进去,按下开关。
然后是彻底的淋浴,站在喷出热水的莲蓬头下面,我像刷马一样冲洗着自己,几乎是退了一层皮。然而什么用也没有,那腥甜的味道好像已经渗透到□□深处,总是挥之不去。
我裸身倒在床上,居然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之后的两天就没那么好过了,我没有电视,不定报纸,好歹还有一台勉强可以上网的电脑。
在浏览了所有的当地新闻甚至华文时报之后,居然没有任何关于凶杀的报道。这太奇怪了,那样惨烈的现场,必然会引起骚动,至少应该出现在社会版,然而什么迹象都没有,但也许是我还不够了解这个城市的残酷。
我本应该马上收拾行李离开此地,然而案发当晚的最佳的时机已过,现在外面可能更加危险。
到了第四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没有冲进来拿枪指着我的警察,连房东都没有登过门。我有时候会从梦中突然惊醒,仿佛听到了响动,急急忙忙的接起电话。然而话筒里只有嗡唔的忙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让人怀疑这一切不过是我精神错乱后产生的错觉。
转机发生在第五天的上午。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我惊得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它响了四声,托着长长的尾音,愕然而止。然而隔了没有30秒,又再次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
我透过鱼眼向外望去,门口站着一个中餐厅外送打扮的小伙子。他正在犹豫着,但同时又把手再次按在电铃上。我尽量变换角度朝两旁望去,楼道里阒无旁人。
我从门旁拿起之前准备好的一把扳手,把它藏在身后。扭开门锁,挂着锁链,将门拉开一道十五公分宽的窄缝。
那人正举着手,看到我之后显得极为兴奋“对不起,没有打扰你吧,我猜你是在家的。”
“什么事?”
“我是富春酒店的外送,你记得我吧?我经常给您送炒面。说实在的,坚持点这道菜的客人可不多见”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不脸红。
我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的确有点眼熟。“我今天没点餐,你找错了。”
“今天可不是为这个,是一封你的信。我看一直没有人来取,就送过来了。这可是重要的东西。”说着,他将一个牛皮纸信封从门口小心的递了过来。
上面什么也没写。
“你怎么知道是寄给我的?”
“它就塞在饭店门口的信箱里,一直没人来认领,我就想该打开来看看。”他狡黠的笑着,接着说“要不怎么能知道是谁的呢。”
我从门缝里接过信封,可是那个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说真的,我以前还总怀疑你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呢。”
我瞪着他看,他马上换上一副笑脸,还不时的挤挤眼睛,搞得我莫名其妙。
“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等他的话说完,我已近用力的关上了门,哪有时间听他废话。
我急于想看看信封里的东西,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晚川岛留给我的遗物。
解开封口处缠绕的线绳,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桌面上。
一本护照、社保登记证、能放在口袋里的私家侦探小册子、还有驾驶执照,凡是能证明身份的物品,一应俱全。
我注意翻看着——姓名栏里显示他们全部属于川岛,可所有的照片却都是我。
我把这些东西从新放回到信封里,瘫坐在靠背椅中,真是了不起的生日礼物。
我仿佛看到“海狸”坐在漆黑肮脏的餐馆后巷,得意洋洋的对着我微笑,用他那沾满血浆的手潇洒的打了个响指。
你以为我会送玫瑰花和巧克力吗?老朋友,我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当时真应该冲过去把他还连着一半的脑袋拧下来。你遇到麻烦了,想要脱身。需要一只替罪羊,当我是傻瓜吗。
不过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如果不是他总爱这样故弄玄虚,早点抽身,也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事情越发复杂起来,在它还没有更加麻烦之前,最好还是搞清楚为好。
一个小时后,我将一张20美元的钞票夹在菜单后面递还给服务员,正是那个刚才被我拒之门外的人。
要搞清楚一件事,总是应该从源头开始,我现在坐在富春饭店的餐台前面。
“这是为刚才那件事道歉,帮了大忙了。”
看着他不动声色的把钱夹在菜单里,我接着说“最近街上不太平,总是出乱子。”
“什么时候都一样,没什么可抱怨的。”
“哦?前两天,我是说……那可真够呛……”
“您指的是什么,小麻烦总会有的。”
我假装出吃惊的神色“听说出了凶杀案?我的房东总是抱怨个不停。”
“您是在开玩笑吧,是在这附近吗?”他的吃惊却不像时装出来的,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我就是随便问问,我的房东总是神神叨叨的,老幻想自己是个神探。”
“哈哈,那可够糟糕的,他不该在您面前卖弄……您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他故作神秘的笑着走开了。
那真是让人不知所措的笑,仿佛前一天你还在冰柜里,在保质期边缘挣扎,后一天就被端上了法国大餐做主菜,而一群举着刀叉的半吊子美食家正露出奇怪的微笑,准备对你动刀子,就是这种感觉。
走出餐厅,正午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我拿出侦探执照和驾照,办公室和家庭住址登记在同一个地方,霍克大街三号1408,看来作为侦探你混得也不怎么样。
临近下午三点,我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鬼屋,坐落在北哈林区的一幢殖民地风格的红砖房子。其实公寓只有五层,却在门牌前面加了一位,兴建者不知道是斯蒂文。金的拥趸,还是自欺自人的傻瓜。不管是哪样,都够糟的。
这里看起来并不比我住的地方好多少,没有门房,不需要进门密码,老旧的电梯内外满是涂鸦,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味,走起路来地板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要散架似的。
我乘电梯上到四层,顺着斑驳的走廊一路找去,这时候大部分的住客应该都不在家,或假装不在家。可楼道里回荡着慵懒的音乐声,一道房门朝里开着,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我探头看了看,客厅里有一个女人,黑色短发把皮肤衬得不正常的白,她穿了件日式的丝质的睡袍,裙摆上有彩绘的樱花和富士山,正躺在沙发上涂指甲。她看到我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妩媚的笑了起来,她把涂好了丹寇的指甲举到嘴边,轻轻地吹着气,而后做了一个“请进来”的手势。
可就在我刚想踏进房门的一霎,眼前的光线颓然消失了,一个小山一样高大的男人闪到面前,我的眼睛刚好看到他上衣的第二颗纽扣,我还没来得及抬头,眼前的门就被重重的摔上了,那响声足可以令东海岸为之一震。我忍着耳鸣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门牌是1406。
再往前走两步,就是川岛的房间了。门口挂着一跨小牌子,烫金边框里赫然镶嵌着名号“川岛信息咨询公司”。真够装腔作势的,不过也正和他的性格,搞得我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转了一下把手,门上并没上锁,我用脚轻轻地将它踢开。闪身躲在一旁,等了一会,见里面毫无动静才缓步走进去,回身把门上了锁。
屋里的光线很暗,窗帘都是拉着的,空气里仍留有燃尽的烟蒂和食物发出的霉味。灰尘倒不是很多,门口支着一把雨伞,好像在等着主人随时回来将它带走。
我走进客厅,这里平时应该也充当接待室。简单式样的半新不旧的驼绒沙发,墙壁是原色的,立着几只色泽暗淡斑驳的铁皮文件柜,海狸是有意模仿家乡警视厅里的温馨气氛——不然我想不出在这个时髦的大都会里,谁还会选用这种摆设——这是他独有的幽默感,可惜除了我恐怕无人会就此发笑。此外还有放着大理石烟灰缸的硬木茶几,一切无不像是从倒闭的电影制片厂搬来的道具。
在窗台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电脑,看型号应该算得上是老祖母级的了。如果几天来,这里一直开着门却没有被小偷光顾,那只能说明实在没有可偷得价值。
我穿过客厅,打开通往卧室的门,就在这时,昏暗中倏然窜出一道黑影,毫无征兆的迎面袭来,而我只来得及听到他挥拳时带动的簌簌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