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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六 ...

  •   六、
      张启山听说二月红去了刘家,就扔下顺子出手昨天倒的大件,自己一骑快马就赶了回来。
      虽然他一直怀疑,这长沙城里的二爷二月红,就是4年前在墓室里遇到的混账南派,到了南边,街头巷尾的风传听了不少,但是没见过面,总是不敢确认的。
      所以在堂屋里,一跟二月红打上照面,张启山就一改平时面具一样的冷面孔,给了个写满兴奋的笑脸——莫说是二月红愣了一下,连一直看他百般不顺眼的刘掌柜,一时间都被煞住了。
      啧,果然是年轻,平时冷着脸看不出来,这一笑……还挺讨喜的嘛。
      张启山现如今是进了别人的地头,再加上正吃瘪,急需地头蛇的照应,所以软了嗓子凑上去,轻轻唤了声:“二爷。”
      二月红也不含糊,倍儿给面子地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小老虎。哟,四年不见长那个大了,上次见面还是个半大小子呢。”
      张启山眯眯眼睛,勾勾嘴角。
      刘掌柜吓得虚汗都起了:“启山……啊,你怎么不跟舅舅说,你跟二爷相熟?”
      张启山扭头看他,满脸冰霜。
      二月红今儿就是来给小老虎撑场面,顺便把张启山收归麾下的,此时不出头,更待何时,当下便说:“这就是你不对了,启山啊”这名都是刚知道的,二爷不愧是学戏的,能做会演,“怎么来了这阵子,不见你们张家店铺的生意开张?”
      “备着呢。”张启山语气恭谨,一点也看不出是几年前那个嘴硬心软,会在盗洞里几乎气哭的小少年。
      “嗯嗯……”二爷点头,眼睛在刘掌柜脸上停了一会——刘掌柜的脸都快被汗水洗了——才挪开,不知怎么,嘴贱又加了一句:“怎的不见你爹?东北还有生意?”
      张启山身体僵硬了一下,半天才答:“二爷,我爹他,出逃的时候,被鬼子用机关前扫射死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二月红有点尴尬,回头狠狠瞪了小徒弟阿四一眼:混账,身家背景不给爷摸清楚!
      阿四委屈得直揉鼻子,心说:二爷,这些可都是喝着茶嗑着瓜子才该聊的了。
      无论如何。二月红和张启山这两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地下工作者”,此时此刻在刘掌柜面前狠狠地演了一把铁哥们。直把刘掌柜演怕了,才勾肩搭背地去了后院话家常。
      正戏,这才敲锣打鼓地开张呢。

      “发了吧。”一到后院,二月红就松开了搭着张启山的手,轻轻拍打了一下衣袖,似乎那一点皱褶让他很在意似的。
      张启山也敛了表情,淡淡地应了:“找几个大件江湖救急,没注意是二爷已经踩好的盘子,对不住了。”
      “所以你就出手给半截李了吧。”二月红扶手站在树下,笑得带点寒意:“你倒精乖。”
      张启山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二月红自顾自说下去:“你现如今也是虎落平阳。你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南方不是你们北派分针定穴蛮闯单干的地方。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说得够清楚了:小子,跟着二爷有肉吃。
      张启山定定地看着二月红,他对二月红有股子莫名的亲近,因为与二月红的相遇,代表着他人生最肆无忌惮、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肆意洒脱,睚眦必报,何等快意。
      现在的他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能笑得肆无忌惮、心软得天经地义了。
      不知道怎的,也许是就是的相识软化了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不同于面对半截李的人,张启山说了实话:
      “二爷,我不打算就这样过下去。”
      二月红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身量长开、周身带着点孤寂仇恨气息的张启山,抿抿嘴:“你说。”
      “二爷,东三省沦陷了。小日本贪心不足,过不了多久,全中国都要陷入水生活日之中。”
      “二爷,您不知道东北的同胞们是怎样含着热泪背井离乡,不知道我们的国土上,外敌是怎样对我们的同胞侮辱践踏的。”
      “二爷,我青梅竹马的妹子被日本人糟蹋了。我好兄弟全家都葬身日本人的枪口下。我爹……”他有些哽咽,“我是命好才侥幸从集中营里跑出来,为了一条命,在古墓里泡了整整2天的水,幸好不是寒冬腊月,不然,张启山这条腿也就废了。更不要提跟着二爷下斗摸金了。”
      “我在集中营里准备逃的时候就发过誓,如果让我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我一定要报仇,为我自家人,也为我千千万万同胞。如果我逃出来,我不会在汲汲营营小我的几分钱财,我会动手,用自己的力量,抵御外辱,撼我中华。”
      最后八个字,张启山说得很轻,二月红却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擂鼓。
      华夏男儿,哪个没有报国之志,哪个不是听着廉义礼智信长起来的,又有哪个,能受得住这般热血沸腾的撩拨。
      但二月红终究不是平凡人,他不再与张启山对视,只淡淡一笑,四两拨千斤:“那是官府的事,那是军队的事。果然是年轻人,这一腔热血哟……”
      “所以,你就准备用这个理由,关起门来做个懦夫,假装自己不知道国家正处于山河凋零的边缘,每天就算计着哪个墓里有富贵,缩在这江南一隅,跟同胞耍狠,二爷。”张启山敛了眼,口气里是满满地嘲讽和轻蔑……以及同情。
      二月红只觉胸中气血翻涌,他生生压下来,只说:“小老虎,老百姓,就该过老百姓的日子。”
      “二月红,等你跟老百姓一样吃不饱穿不暖,为了战乱提心吊胆,再来伪装老百姓吧。手艺人讲究一个义,生意人讲究一个信,平时斑驳压榨、刨人祖坟的时候怎么想不起自己也是个老百姓了?”张启山字字如钢刀,非往二月红心窝子里插。
      二月红不做声了。有些时候,沉默是最好的表态。他二月红有老婆、有班子,他二月红明白局势、摸得着走向,所以他不可能像光棍一根的张启山一样,走那条对的、更有希望的、却随时可能被政治抹杀的路。
      小院里寂静了很久,小风吹过,桂花树沙沙作响。
      “道不同不相与谋。二爷,启山欠您一次,日后一定加倍奉还。”最终还是年轻的张启山立不住了,他本对二月红满心期待,以为自己能拉到一个强援——罢了罢了。
      二月红回头,再度仔细端详张启山,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张启山扭头走了。
      二月红有些落寞地站在院中,还待继续回到自己的沉思里,不料又被不速之客打断。
      孩童雌雄莫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坏,你害哥哥伤心了!”
      二月红哑然回头,看到一个还不到五岁的小娃娃,气鼓鼓地站在院门口瞪着他,似乎他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看长相,倒是跟张启山有六分相似,心念一动:“你是张启山的……”儿子?
      小娃娃气哼哼地白了他一眼,嗓门大大的:“我是张启灵!张启山是我大哥!”
      原来是大哥。二月红失笑,故意逗他:“那就让你哥哥伤心了,你待如何。”
      “孬种!”小娃娃气得脸都涨红了,挖出了头脑子最残暴的一个词,狠狠唾骂了一下二月红,然后,像小钢炮一样冲了过来——
      二月红下意识想接——
      小钢炮狠狠地摸脏了他月白色的马褂,然后大叫着跑走了。
      二月红一点愣,低头看看身上的小黑手印,终于大笑出声。只是过了一会,笑声戛然而止,秋风送了句淡淡的惆怅:
      “可惜了,这兄弟俩,真的合了我的性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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