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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纷扰闲叙,杲苒琳琅 ...

  •   夏日祭,冬日祭,圣音两祭。夏仲夏,冬临冬,圣音两时。
      仲夏日,百花开,祭夏祭花祭天,盼丰收。临冬时,雪纷飞,祭冬祭雪祭祖,迎新年。

      圣音雨季一到,伴随着哗啦啦的雨,仲夏也就在不远的后面侯着了。

      圣音地盘大,每个拐角就是人家。每房每屋每处府邸每处家宅,都忙着重新打整房屋,重漆外墙,修整花园,里里外外清扫得干干净净。女人们忙着赶制新衣,好在品花宴上一展风采,男人们忙着采撷尚是骨朵的花骨朵酿酒——女人爱美已是古来有之,男人也总是嗜酒,这自是通情。

      更何况,在这个夏日祭的好时日里,若无好酒招待特来串门的客人,是极其失礼的事情——这时候,自然也是圣音布铺、裁缝铺、瓷铺、酒铺、杂食铺最为热闹的时候

      ——夜幕时分,杏摒退他人,就着桌上烛光看着手中由各处店面上交总结来的收支帐簿,笑得合不拢嘴。

      迎夏日祭祀之时,端木王府也是大动干戈。别家只是稍稍的重漆轻描,购置些新家具权当添作新气象就算是得过且过,而本就够恢宏大气的端木王府却是像是要推倒房子重新修建一般,凿墙掀瓦,砌砖挖沙,像是要作一番多大的事业一般。一向管着王府后院前院各项出资的谢若莲小爷,看着手里的纸样和预算帐簿,着实疑惑,召杏细细问来,杏也答得个叫理所当然——

      “自是理所当然,求爷爷告奶奶的,终于是天奉端瑞蒙获眷顾,小王爷好容易病愈,自然是应该趁着这好日子,好好的冲冲喜,转转运。”

      夏日祭。
      宫中的赏赐是源源不断;排队在门口等着送礼的,是源源不断;由王府各处产业上交来的收益成数,是源源不断;无数车,载着金银宝石,珍奇古玩,还有无数车的各色食品,蔬菜瓜果肉食药酒各色调料配置,也是源源不断。

      端木王府一破先前沉寂如死水的模样,似乎,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也亏得端木王府处得离城远远的,怎么大动干戈也动不到城里面,除却在王府宅外窃窃私语满面钦羡的小老百姓们,趁着这个夏日祭恢复生机的端木王府倒也没惹出多少热闹。

      闲话少叙,只需稍稍顺着宅中大路望去,就可见拐角处有砣黑影,正是杏伴着身边二人从西门分花拂柳的走了过来。杏一手携着赌气含泪翘嘴巴的小男孩,一手挽着嘴角虽是含笑一双眼睛宛若冰霜的抱琴,凭着自己一双死人也能说活的巧嘴好言相劝着。偏偏身边的人不领情,一个是正大光明的赌气,一个是皮笑肉不笑的发怨,苦了夹在中间横不是竖不是的杏

      ——咳,她是招谁惹谁了……

      三人顺道绕过一簇簇的花棚花墙,这些花啊,一遇夏雨,就开得热闹起来。不远处的主屋似乎是完工了近半的样子,掀去旧砖打通墙壁,重新整修过的轮廓已露了个大概,杏松掉挽着两人的手,遥遥指向主屋笑道,“瞧着,就你们赌气的时候,人正事早做完了,你们还怄气些啥啊。”

      墨玉眼睛动都不动,脾气本就犟得跟头蛮牛似的,哪会轻易理睬,小孩子只顾着强着脖子不理会,倒是又挂上笑容的抱琴,唇未启,笑先闻:

      “呵……是够快的,真是修得又快又好,也不瞧着是谁的宅子,虽说见不着王女大驾,可见房如见人,又有谁敢怠慢,……只可惜了那空落落,落寂寂的新房子,有谁理,有谁睬……”

      声音是一向的清越,落在杏耳里,却是不自觉的一抖,扫眼,只见鬼一般看着眼睛半合嘴半掀的抱琴,这家伙的,莫不是,莫不是——

      “这样想着,我还替他们心疼了。”叹了半天,抱琴歪头一笑,末了添了句不上不下的话,这不上不下的话落在心不在焉的墨玉耳朵里,如同火焰堆里再浇一勺油,腾的一声就冒了,“谁心疼谁心里知道,反正我不在乎,谁在乎谁说去,别混说我!”

      杏瘪嘴,无言转头,心里暗叹,又来了。

      “听话从来只听一半给个针眼就当圈跳喜欢偷偷摸摸的藏着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东西没事偷偷拿出来一会哭一会笑没用的家伙,谁知道是谁?”

      又是一滴汗。

      “谁是谁,反正不、不是我!一骨碌的听也听不懂,也懒得听!”墨玉恨恨的剜了眼老神在在的抱琴,最后头一撇,自顾自的开骂,自顾自的休战,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抱琴一向是得理不饶人的,看样子,似乎心情也还好,“哦呀呀,谁害了相思,红了双眼,嘴一翘,手一指,脚一分,颤巍巍的泪珠儿,碎了谁的心,啊……”

      少年一双眼睛逢笑便弯成了月牙,嘴边笑容,一勾,也是弯弯的月,懒懒散散,随便一伸手,还是一圈月弯弯。春水的哗啦啦声响,漫溢着弯弯的月牙,白净,透亮。像是盛着秋池安静的湍急。

      等风吹过,湖面总会泛起圈圈波澜。他总是笑,总是笑。笑红了花,笑弯了柳,笑绿了春,笑过了冬,笑着笑着,总是笑。
      少年的心事,连自己都不清楚,那又有谁知道?

      杏啼笑皆非时,见着抱琴身子一斜,语气一缓,加了一堆啊啊啊,刚才就觉得熟悉,现在仔细一听,分明是学人浅苔公子,这人——

      揪过抱琴耳朵,往下一扭,咬牙道,“嘿,给几分颜色,你们还来劲了?”

      抱琴不理,自顾自的感叹,墨玉不睬,神叨叨的发呆。杏自觉无趣,便放下手,缓了缓笑意,边叹边笑,“嗨嗨嗨,还真拿起架子来了?我的好少爷们,我这些说过千百遍的老话,你们听多了都知道,就是不听。咳,也别嫌我絮叨,怎么这样不省心呢,那天不是我和锄禾拉着你们俩,你们还赖在那不走了!”

      墨玉身子又是一僵,手指握成拳头,没搭腔。杏扫着两人的脸,继续道,“老早前王女就吩咐过,若是见着浅苔公子,我们都得回避,免得惹得公子心烦。这话,你们总不是忘了吧。”

      “呵,小爷通天知地,能知命数,得天命,见了我们,那双通天彻地的眼定会给污了。”

      抱琴皮笑肉不笑,一双眼弯弯,弯弯的眼。隔了隔,缓了缓,少年鼓起腮梆,缓缓吐了口气,只留着不知深浅得笑意留在眼底。

      墨玉也没吱声,恨恨的盯着远处,怒色染在颊边,倒成了惊人的生艳。嘴里由自嘟嚷着什么“王女自己都记不清的事……”杏也不理睬。只瞧着前面不长的路,重新拉起身边两个心不在焉的人,半拉半扯的向前走。

      脚步踉跄,心也踉跄,满心不情不愿,却也没办法。墨玉垂着头,咬着唇,微微泛起血丝。怒气,是空落落没有重量的东西,为何生气,气从何来,无论是什么,也都轮不上他。

      轮不上。

      此时的元生正站在齐人高的草丛边,风吹过发出飒飒的声响,阳光如同那双清澈的眸子一般明媚。元生整整头上自己编得大大的草帽,抬头时心里有一丝迷茫——现在阳光这么好,自己种下的花又开了茬,那她在哪呢?

      风大,一愣神间,帽子被风吹走,是断线的风筝,是她。又是一愣神间,手里的大剪子就被身边小仆强抢了去,半拉半扯的进了屋。

      阳光这么好,花也开了茬,她在哪呢?

      风卷过落花,落花半空中打着旋儿,落在小小的宅院中。
      那株高高的自顾自开满了花的树,却在百花开放时,悄悄的谢了。一树的翠绿,蔓延到屋顶边缘,垂在琉璃瓦上,干净,青翠。树下依旧有个的孩子,望着院门缓缓出神。

      而一室之隔,则是清凉异常,董曦似乎又清减了些,坐在床边,微微有些轻喘,白纱袅袅,是轻烟细细。

      手中的针仿佛被阳光润过一般,灿灿的发着光,阳光是金水,顺着光流进房间,董曦浑身也浸染在金光之中。轻轻放下针,另手扶胸,强忍着没咳出声。今天阳光真好,他突然想起她以前说过的话,暖暖的熨在心间,暗自想了想,不自觉的笑了笑,笑容怯弱,又温婉。叹口气,又拈起针,专注于手里的绣图之中,绣中的人是温和的眉,温和的眼,是温和的神色。

      萦枝端坐在玉石塌上,身上一席冰绸滑润有如水,珍珠串成风铃,挂满了房间屋顶,风一吹,便叮当作响,萦枝手里挑选着新送来的宝石,随便拣了一颗,放在手上,对着光线检查成色,眼中仿佛存了万般的色彩,晶亮得比手中的宝石更为璀璨。

      半晌,眉头微皱,孩子气的嘟嘟嘴,不耐烦的扔回盘中,身子狠狠的靠回榻上,头顶叮叮当当,化做旋律,缓缓流进心里,不耐的焦躁被声音驱赶至不知名的地方,呼了口气,萦枝闭上眼睛。

      日子一天天热了起来,是不是时间过得太快,又是一日没见。

      落满世界的蝴蝶,受惊一般哗的飞起,带起浅浅烟尘,竟自腾空而去,蝶翼连接成世界,密不透风,不着缝隙,却只留下那抹仿佛溶了世上万千色泽的人儿。万千的蝶,竟敌不过这异常浓烈的色泽,白莎草儿衣纷飞,袖半止,半倚在院中的树上,意态悠闲地一手摇着手中折扇,一手撑头在身旁树枝上,漫不经心,经心漫溢,恍惚间,似乎有抹朦朦胧胧的笑意晕开在唇边。

      身后的夕阳涂满了画布,盛满了橙路的绚烂,有如盛大的背景,却没有了颜色。整个世界盲了,仿佛再没了颜色,盲了。

      盲了。

      白莎草儿视线游移处,带起风,带起云,带起身边哗啦啦的声响。他在等她,一直在等她,等她想起他。

      梅坞流水经过,水潺潺,潺潺的是水。梅坞绿树弥漫,树摇摇,摇摇的是树。房屋勾心斗角华丽丽的屋,屋是华丽丽的房。华厦清斗,门宽大,窗宽大,宽大的是门,宽大的是窗。

      俏丽的少年怯生生的站在地上,手足无措。旁边的男子一头的长发垂落在地上,有如绸缎,眼闭,紧闭的是眼,唇抿,抿着的是唇,眉目间自是风情,如画的眉,如画的目。

      身边少年轻轻弯了弯腰,捡起身边刚才不小心摔碎的瓷碗碎片,眉突然一皱,却是不小心划破了手。怯怯的抬起头,更是一惊,本以为早已睡着的梅容,却静静的望着他,视线落在那滴因手颤抖而滴落的血珠。

      梅容难得这样安静,只瞅着那血,如同他身上披着的红衣。见血落,却是轻轻一笑,手一掀,少年早已被甩丢至墙边。梅容安静,安静的是梅容。那血落在白砖石地上,如同他身上的红衣。血色红,红的是他,男子仰头眼轻闭,嘴边的笑容妖,且媚。

      宵浅苔,浅浅苔痕,且歌且舞,南湘且听且止。可石做的人,无关他如何风月,如何爱绵,不过是戏常笑语,石做的人,怎会有心?
      苔无痕,石无心。

      谢若莲,莲若谢。男子身材高,不显单薄,不显臃肿。安静坐在桌旁,长发挽,束冠,面如玉,色如莲。
      垒在身边的帐薄厚厚的一沓,谢没有言语,见天色已淡,紫薇星以上,便住笔,合本,轻轻伸伸懒腰,挑眉,起身。

      哪管它帐薄几重天,他自睡也,此时太阳方落,紫薇星正起,他梦会周公去也。

      茗烟习武毕,必洗澡。少年面容如刀削般挺直,异常英武,她的英武少年。

      冰泉边,他银发黑眸,无悲无喜。

      国风立于书橱边,诗词润了心肺,清歌舒了体裁,玉石子一般的人儿,舒袍缓带,清若秋水池边丛生的苇草,秋风瑟瑟,抵不过少年一笑。

      后主宫中,身边玉人伴,宫闺凉。
      谁知少年时,年少,情不晓,回首已惘然。

      可惜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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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纷扰闲叙,杲苒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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