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寻》月仪颐悦

3、轮回之苦

　　漫天鹅毛般的大雪。
　　满地夕阳般的鲜血。
　　鲜血，染红了雪。
　　染红了原本白茫茫一片的雪地。
　　染红了水清雪白的衣裳。
　　鲜血是从女孩火红的衣裳下涌出的。
　　妩媚，柔和，清秀。
　　这张脸，美丽的复杂。
　　仿佛是以鲜血为养分生长出来的奇葩，在迎接死亡的时刻竟如此娇艳动人。
　　嘴角还挂着微笑，眼里却带着怨怼。
　　看着水清，绽放笑容，眼眸渐渐失去光彩。
　　闭起。
　　他仍然没能阻止死亡的到来。
　　手中的刀还在滴血，一滴，一滴。染红雪地，刀在水清的手里，紧握着。
　　一丈之外，一个死人倒在地上，他不会有坟墓。
　　因为，水清不杀人，他杀，只杀该死的人。
　　他该死。
　　他杀死了她，水清一直追寻的女子。
　　生生世世追寻的人。
　　缓慢地蹲下身子，抱住血泊中的女子，站起，跨步，慢慢向前，离开。
　　沉重的步子踩在雪地上，深深的脚印。
　　深深留在水清的心里。
　　这是宿命。
　　水清知道。
　　要怎样才能结束这命运？
　　水清知道。
　　要到何时才能结束这命运？
　　水清不知道。
　　风声呼啸奔过水清身边，呼啸中夹带着寒气森森。
　　风雪寒冬，寒气是必然的。
　　水清却不向前走了。
　　惊讶地睁眼，回头，倒地。
　　水清倒下了，他倒下的时候仍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保护着她。
　　水清的背心上，一把匕首发出森森寒气。
　　身后，那早已倒在地上的死人竟然坐起。
　　良久，倒下。
　　雪渐渐越积越厚，被鲜血染红的地方也慢慢消失。
　　雪地又恢复原本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一切都始终平静，什么都从未发生。

　　“哈哈，哈哈……”孩子的欢笑声起。
　　雪地之上，已然有几个雪人站立，仿佛是守护孩子们的神明。
　　“小玉，小玉，你看！“一个身穿蓝布棉袄的男孩兴高采烈的挥手。
　　“什么嘛，一个香囊而已。”被叫做小玉的女孩仔细打量这个香囊，不由称赞，“好漂亮。”
　　瞪了男孩一眼，女孩悄悄将香囊塞入怀中，男孩看女孩欢喜的样子只是笑。
　　正在他们欢笑的时候，一个“雪人”突然从地下窜出。
　　“啊！”一声惊叫，雪地上的孩子们纷纷震住，随即众人纷纷逃也似的跑了。
　　鬼？！这个世上莫非真的有鬼？！
　　或许他比鬼更恐怖。
　　站起来的人竟然是被匕首刺中背心而死的水清！
　　水清没死？！
　　怀中，他仍紧紧抱着那个红衣女子。

　　“娘，我今天捡到一个漂亮的香囊。”小玉忍不住心中的兴奋推开房门便喊。
　　“哟，小玉，你手里的这个香囊值钱的很呀。”小玉的母亲微微惊讶。
　　她这辈子也还没见过这样华丽的香囊呢。
　　穷山恶水的，哪里来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玉，这个……你哪里捡到的？”
　　“雪地里。”眨眨眼睛，小玉说得平静。
　　“哐，哐，哐。”单薄的木门连门框都晃动起来了。
　　是什么人敲门这么无礼？
　　“砰。”木门倒下。
　　众多黑衣的汉子踏门而过，一言不发，已一刀劈死了小玉的母亲。
　　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连悲伤的时间也没有。
　　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上了小玉的脖子。
　　一个锦衣的老人慢步逛进门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这里不是刚死了人的地方，也没有威吓小孩的人，而是春色满园。
　　“嘿嘿，小孩，今年几岁？”他眯起眼笑，样子却也和蔼。
　　“你手里的这个香囊是哪里来的？”拿走女孩手里的香囊，他仍是笑。
　　“从……雪地……雪地里……挖……挖……”小玉结结巴巴，已是三魂出了壳，吓出了七魄。
　　“嗯。”似乎满意女孩的回答，老人哈哈一笑。
　　鲜血飞溅，泼在墙头。
　　小玉倒下了，倒在了母亲身上。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他缓慢地吩咐，他手下的人却已像急箭一样飞纵出门。
　　看他们的身手，个个高超。

　　水清迎着寒风走在雪地上，他脚步平稳，没有一点受了伤的痕迹。
　　水清是不死的。
　　是的，当他掐住海龙王的脖子那有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注定逃不过上天的惩罚。
　　当他的荒山上立下死誓的那一刻起，他就变成了不死之身。
　　生生世世追寻冽儿的灵魂，无论她投胎于哪里，无论她成为什么样的人。
　　无论多少次轮回，他都伴随在她身边。
　　她不再是冽儿。
　　是的，无数次轮回，她会有无数个名字，无数个身份，无数个经历。
　　但是，不变的是她悲惨的结局。
　　被强盗掳劫去富家千金——最后自尽而死；被远嫁他方和亲的公主——最后死在异乡他国的政变之中。
　　……
　　战乱，灾荒，瘟疫……
　　整整三百年了，三百年来，无论哪一世她都活不过十六岁。
　　每次，他都无力挽回。
　　只能在最后的最后，静静地看她闭上眼睛。
　　无数次轮回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不死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他宁愿与她共死，永不超生。
　　可惜，他做不到。
　　他已不想再如此继续下去了。
　　他打算做最后的一搏。
　　如果失败，他将继续永生下去，而冽儿的灵魂将玉陨纷飞，完全消失，再无法转生。
　　那么，即使是想再追寻她于轮回之中也是不能够了。
　　他，只能孤独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