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之释》暮溶

12、缘之释（12）

　　谭子蒙盯着杯中酒，半晌不说话，像个遇上难题的孩子。
　　“呵。”林璇看着谭子蒙，却忽然笑出声来。
　　“嗯？”谭子蒙抬头，表情疑惑。可一瞬间，却也在嘴角边漾起淡淡的笑意。
　　程远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脸色悲愤，转而又很落寞，站了一会儿，终于向二人走近。
　　“娘子。”
　　林璇转身，先是心下一惊，却见程远笑盈盈走来，才想，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一时觉得无限欣慰，笑道：“相公。”
　　程远走到谭子蒙对面，坐下，笑道：“谭兄，喝酒也不邀上愚弟？”
　　谭子蒙只冷冷一笑，并没有抬头看程远一眼。
　　程远的表情轻轻抽搐了一下，却依然保持着正常的态度，说道：“京城名捕常达常大人，想要见一见谭兄。”
　　谭子蒙饮尽一杯酒，放下酒杯，吐出两个字：“不见。”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
　　林璇在一旁看得谭子蒙对程远如此傲慢的态度，心中也有些不悦。说道：“子蒙兄……”
　　可还没等林璇说完，谭子蒙就起身要走。
　　“谭子蒙！”程远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你不觉得你太嚣张了吗？！”
　　谭子蒙停下来，背对着程远夫妇。
　　林璇显然没有料到程远会突然有这样的反应。事实上，林璇从没有见过程远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也惊得愣在一旁。
　　程远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我程远自问武功不及你谭子蒙，也不如你英俊潇洒，更比不上你的恃才傲物，比不上你的目中无人！”
　　林璇听罢，心下暗道：“程远虽然在谭子蒙面前，觉得有些自卑，然而，却能在自知之明以外，中肯地指出谭子蒙的缺点。”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程远，目光中多是肯定的成分。
　　程远直直地看着谭子蒙的背影，负气的样子，不再说什么。林璇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谭子蒙只站在远处，也不说什么。三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时。
　　“哦。”谭子蒙忽然发出一声。仿佛刚才的静止与沉默，是因为他在思考问题。接着说道：“林姑娘，我走了。你和王姑娘说一声吧。”
　　“嗯？”林璇一惊，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谭子蒙却不回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溢翠园。
　　程远意欲上前阻拦，想到自己必定拦他不住，只得悻悻然作罢，便携了夫人林璇回王府。二人将谭子蒙离开之事，向众人说了。常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现得颇有些遗憾，随即便启程去四川唐门，查究颜府失火一案。
　　半月之后，颜府修缮完毕，颜家众人搬回自己府邸。常达去四川唐门，却并没有找到有作案嫌疑之人，便回到杭州，将此种情况告知于颜云彬。众人都很是困惑，可一时也没有什么线索，只得等常达日后再继续探查。而那次失火之后，颜家一直都平安无事，杭州城也再没有出过什么事件。一切都恢复了原先的状态。莫明其妙来了一场大火，不了了之结了一个案子。居然给人一种，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感觉。
　　谭子蒙走后，一直没有再在杭州城出现，也没有一点消息。王雪莹没有再请别的乐理先生，一来，雪莹的琴艺已属不错；再者，还有谁的琴艺能代替谭子蒙呢？
　　林璇与程远也搬出王府，在杭州城中开了一间茶寮。结果却是程远没有想到的，他家的茶寮居然成了颜家与王家孩子们聚会的地方。这都要怪颜紫菱，看上了茶寮的环境好，想出这个点子来。程远虽显得很是无奈，可心下也是乐意的，在他看来，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气氛，很是美好。偶尔，大家也会说到谭子蒙，好的坏的都说，但都只是表示一种友善的怀念。日子久了，连谭子蒙这样特立独行的人物，也被时间的洪流卷走，被大家淡忘了。只是，林璇在这种时候，会忽然有些忧虑：谭子蒙走了，可他去哪里了呢？
　　“哥哥，怎么会到了这里？”萧诗妤问道。
　　萧和自从告别颜府，便带着妹妹萧诗妤，向“弥月山庄”出发。他们照着颜云彬所说，一路探寻，不想最后却来到一处悬崖边。
　　萧和探头朝悬崖下看看，只见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哥哥，小心些。”萧诗妤见萧和就站在悬崖边上，生怕他会有危险，忙说道。
　　“哦。”萧和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注意力却不在此处，只顾自言自语道，“难道，弥月山庄就在这悬崖之底？可是，这如何能下得去呢？仿佛也没有可以绕行的道路。”
　　“直接跳下去，不就结了！”忽然竟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但从他的音色与口气上判断，确切说，应该是个男孩子。
　　可是，萧和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完全还没有来得及转身看清楚，这声音的主人，是个什么模样。萧和自问武功不弱，却丝毫没有察觉那男孩子是如何站到自己身后，并且，一把将站在悬崖边上的他，毫不犹豫地推了下去！
　　萧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迅速下坠，那是一种从未体验的飞快。就这样被一个都没有看见的人，推下万丈悬崖，速速赴死。萧和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到临死的时候，自己居然只剩可悲可笑的感觉。
　　“啊——”萧诗妤先是吓呆了，待到回过神来，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时之间，原本就带着病容的萧诗妤，因这突入而来的惊吓与悲痛，居然更有几分幽魂的神情。
　　“妈呀！”那男孩子像是被吓了一跳，道，“大姐，你好可怕啊！”
　　萧诗妤定定地盯着那男孩子，因为满含泪水，眼前已没有什么清楚的影像了，脚步蹒跚地一步一步朝着那男孩子模糊的轮廓走近。
　　那男孩子像是被吓坏了，怯怯地喊道：“喂……喂……你不要过来啊！”
　　他哪里知道，萧诗妤自知自己根本不能也把眼前的人推下悬崖，为哥哥报仇，所以，她虽是朝着那男孩子走来，却并根本没有想要对他采取行动，而是，走到悬崖边时，自己身子轻轻一斜，翻身落下悬崖去了。
　　可这一下，是真真正正把那男孩子吓坏了，只听他大喊一声：“喂，你不要乱跳啊！”话音未尽，就见他也跟着跳下悬崖。
　　悬崖之上，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一个画着冷艳浓妆的中年妇人。只见她走近悬崖之边，看着那下边无底的空间，微微皱起眉头。在那妇人的眼中，那空间竟是由无数色彩的无数层面拼接而成。那妇人兀自说了一句：“这中间居然有一层如此复杂的结界层。”说罢，转身离去。
　　那男孩子虽是比萧诗妤跳得晚些，却落到萧诗妤之下，一把将她揽抱过来，竟然后背贴着陡峭的崖壁，停在了半空中！只是，萧诗妤还是不慎撞伤了额头。
　　他看看已经晕过去的萧诗妤，很是生气地说：“这‘萦过崖’，岂是能像你这样乱跳的！”说罢，凭空走了几步，忽然，便见这两人飞快地落了下去。
　　只一会儿，那男孩子抱着萧诗妤，却安安稳稳地落到一块绿地上。绿地东面是一片小树林，在西南方向有一座山，能远远看见山腰处有一大片房子。那里便是萧和兄妹苦苦找寻的弥月山庄了。而那男孩子其实是弥月山庄的少庄主。名唤作“宿辰”。
　　宿辰将萧诗妤靠着一棵树放下，看见不远处的萧和。其实，宿辰不过是一时兴起，把萧和推下来好玩儿。“萦过崖”表层的空间，乃是由无数结界构成，一不小心就不知自己会掉到什么地方去。除了一处是通到弥月山庄的，其余的结界都凶险异常。宿辰自是稔熟自家环境，不过是看好了位置，才推了萧和下去，自然只会落到弥月山庄而已。此时，萧和已经醒来，见着崖底居然别有洞天，不由迷惑地四处看看，远远见得有个女子靠在树下。待彻底清醒过来，他很快认出是妹妹，“是诗妤。”萧和喊了一声，快走几步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