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桂花酿（原名江山情殇）》约略无心

10、该死的男人

　　想到她总是被朱暄骗的团团转时，冷子规还没有结疤的伤口又流血了，手脚冰冷，脸上肯定又开始面无人色了，僵直的往门口走去，像是被人打败心灰意冷的残兵。
　　“怎么，现在又不想知道唐仕武是生还是死了？”
　　略带嘲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问，你肯告诉我实话吗？”她停在门边，头也不回，盯着门框。
　　“我答，你肯相信我的话吗？”淡淡的反问。
　　冷子规猛地回过头去，与朱暄的目光在空中相碰。重逢以来，这是他们最真实的接触，纵然仅仅是目光。不是留有余地的试探，没有刻意的粉饰太平。
　　对峙片刻，冷子规首先败下阵来，她低垂着眼眸，睫毛不安的抖动着，像跌入蛛网蜻蜓的翅膀。
　　“现在，你对我再无半点信任了吗？”问的委实过于温柔，温柔的简直让人心碎。
　　他也敢提‘信任’二字吗？
　　是谁曾在她的耳边承诺陪她一生，而梦醒后的第二天便不辞而别？
　　又是谁握着她的手许她一生富贵平安，而倾刻间，她便遭受灭顶之灾，九死一生。
　　挣扎在生死之间时，在漫长的逃亡岁月中，信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早就被满满的期待和无人救助的孤单，磨光，耗光，死无全尸了。
　　纵然心硬如铁，一股可疑的酸楚还是冒到鼻尖上，冷子规实在没勇气抬起头，偏偏又有股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爬满心头，逼她不得不去面对。
　　朱暄趁她失神之际已倾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肩膀。他握的那么紧，逼的她不得不抬起头与他对视。
　　“再相信我一次，嗯？”清亮的眼睛盯紧了她，语气中透出几分的乞求。
　　冷子规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她乏力地靠在门框上，无力地：“我不知道！”
　　那些化烟化灰的信任如何让它死灰复燃？她真的不知道！
　　闻言，握在她肩膀的手紧了又紧，像要把她肩膀给捏碎似的。冷子规有些破罐破摔地想，
　　把脸撕破了也好，省得他天天在她面前假惺惺的，让她又抱着几分莫名的幻想。如果他因此对她失望，少了耐心更好。大家不拖泥带水，干干脆脆的了断。
　　似看穿了她所有的想法般的，朱暄只狠狠地搂紧了她，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上，体贴又温存。他所有的失望都只一闪而过，深邃的眼神刹那又充盈着温存。
　　“放心，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全力保护唐仕武。”
　　“那程大人的死？”
　　“怎么还不信我？”无奈的口吻，像极了受了大人冤枉的小孩：“我既然决定不追究他受贿的事，难道还用杀人灭口？”
　　他这样说的时候，冷子规的心跳快了几拍，重温旧时记忆让人有些把持不住。这人，她有些恼意地盯着长身玉立，贵气凌人的朱暄，都多大了还好意思用这种口吻说话啊。
　　以前，他最擅长就是用这种无可奈何的口吻对付她的暴力。
　　当时的她也就吃他这一套，看他那么无奈，就不忍心再去追究他的身世，他中毒之可疑，他许多在她眼中看似荒唐的洁癖和习惯。
　　他以为她现在还傻的吃他这一套？这是冷子规重重推开朱暄时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她用力之重，甚至让颇有功夫底子的朱暄跄踉地退了好几步，抬起头来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正是我难以明白的地点，你既然是主审官，明知他们确有行贿受贿，你为什么要放他们一马？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这话说出来我信你自己还不信呢？”
　　朱暄站直了身子，听她珠炮连发，激动之下明眸如水，看着看着心情渐好。他抿唇一笑：“难得，如果早知道讨论这件事能让你说那么多的话，那我早该……。”他卖了个关子不说了。
　　可恶！
　　最受不了他这种胸有成竹，似笑非笑的面孔了。仿佛天下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说拉倒，我还不爱听呢。”不想再次被人戏耍，她摔手就走，没有预料中被人拉回到怀里，背后那个人就这样漠然地任她走出来。
　　一，二，三，……。数到十下，身后还没有任何动静，冷子规有些炸毛了。肚里将他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过了。
　　二位丫环也不知到那里偷懒去，一个人冷清地走着还真不是滋味，又硬着头皮走几步，终于按捺不住转过身子。
　　她娘的！朱暄站在阁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喂……。”她双眼开始冒火。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因为包庇犯人而被牵连进去吗？”
　　冷子规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气的！
　　自作多情！她眉毛挑的不高，但足够用眼神向他表达出这种鄙夷。
　　朱暄从善从流：“哦，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你多少有点担心我。”沮丧的口吻，失落的表情立现：“程敏政虽然死了，还有一个唐仕武，抓到唐仕武问出确有行贿之事，闹了出来被当今圣上所知，第一个该死的人就是我了。”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程敏政不是被他们害死的……。”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转，就是抽不出绳头来。
　　“当然不是，依我的推测，程敏政应该是被他们抓住，强逼他说出受贿的行为，他不堪其辱，怕晚节不保，当然也可能不想再连累我这个主审官，自行了断了，至少验尸报告上写的是因病不治而亡，与人无尤。”
　　“他们是谁？”冷子规隐隐有些发抖，嘴唇发白。
　　朱暄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说太多让她受惊吓了，却不能不回答：“具体是谁我也没着落。”
　　“是那些害你的人吗？”
　　“可能是同一伙人。”
　　“那么，唐仕武活着岂不是……。”岂不就是你的一个活把柄。一道寒流逼向冷子规的胸口，她脸色更白了，只有唐仕武死了，此案才能真正的尘埃落定，不然被逮了出来，朱暄也难逃刑网。
　　“你在担心我吗？脸色这么差？”
　　“滚，我是在担心唐仕武。”
　　“呵呵，我又想多了，还以为你至少看在我放过唐仕武和香君的份上……。”
　　冷子规咬牙切齿：“当初谁也没求你，你休想让我感恩戴德，谁知道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说不准他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所以才买她这个顺水人意，她整个人还陪在这里呢。
　　“真没良心……。”
　　一口气呛在冷子规的喉咙，让她无语凝噎。真是恶人先告状，猪八戒倒把一耙。
　　朱暄见好就收，“是我先没良心，不该让你吃一个人吃那么多苦，你现在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冷子规差点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这该死的男人！做鬼做神都是他，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最后还把她逼成‘无理取闹’的人。
　　若是她还留在这里听他自弹自唱，她便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这次走的那才叫利索干净。脚下生风，所到之处方圆数步来的微小物品都闻风而动。
　　朱暄倚着阁门，看着她吭哧吭哧地走远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这才完全收敛了去，平静如水的眼眸微泛波澜，清亮幽深。
　　终于逼的她露出些真性情，不复老于世故的圆滑，也不再疏离的距人千里。于他而言，她现在的任何情绪都弥足珍贵，只要不再像陌生人般的漠然就可以，哪怕她是气急败坏的，也含着一种莫名的亲昵。
　　这是一种进步，是吗。他玩味地嗅了嗅，仿佛还能嗅到属于她身上的幽幽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