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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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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苋想起了唐芝芝。
如果这一大笔钱落在她手里,她会怎么办?
初二以前,也就是唐芝芝改嫁给小她六岁的顾建国以前的日子,她一个文工团收入微薄的舞蹈演员,带着丈夫罹难后唯一的小女儿过着三餐不继的生活,再多的气节也被金钱和现实磨得所剩无几。
因为要供养顾苋,她不得不辞了文工团工作到夜总会夜夜起舞。
她一度因为恨钱而恨天下所有的有钱人,说有钱后要拿来当毯子盖,或者把所有钱都集中起来一把火烧掉。
只可惜她不明白有交换就有货币这个道理,钱永远是万能的,说钱不万能的人,是因为他的钱不能满足他贵得要命的愿望,所以不是万能的,这也是后来顾建国告诉顾苋,唐芝芝是因贪污公款而离开她,独自享乐去了。
那一包沉甸甸的钱现在就躺在顾苋的被窝里,她是绝对不敢拿来当毯子盖的,更不会拿来烧,它就像一颗绑在身上的定时炸弹让人动弹不得,顾苋只希望自己在做梦,梦醒了这包麻烦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第二天是星期六,早早醒来,其他三个人还在沉睡中。
洗漱过后,顾苋背上米奇小书包——里面装着那包钱,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她决定把它埋在河边的某棵树下,谁挖到便是谁的。
顾建国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顾苋。”他的声音不客气并且冷冰冰,“谁批准你去宁远艺术高中的?马上给我回来!”
显然他看到了门背后那句用录取通知书信封写的话,且一瞬间就颠覆了顾苋之前的预想,不像她之前认为的那样惊叹顾苋聪明的小脑袋,而是自降智商认为她会对他听之任之。
“不。”
“如果你不回来,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如果你不想收尸的话,”顾苋像他那样语气冰冷且坚定,“你可以试着让我饿死,到时候会有两个女鬼在你的别墅里开party。”
顾苋成功地将他激怒,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对着电话吼:“你乱说什么?谁说唐芝芝死了?你连自己的妈妈都要诅咒!”
“她没有死。”顾苋冷笑一声,“但是迟早会被你在什么地方弄死。”
那边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别忘了,顾苋,这里面也是有你的份的。”
“你住嘴!”顾苋止不住地浑身颤抖,“是你害的,统统是你害的!”
“啪”把手机盖上,她在在堤岸上蹲下来,身体被九月的阳光炙烤着,竟然生冷。
唐芝芝,唐芝芝,她到底在哪里?
(2)
“嗨。”
顾苋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件黑色衬衫上面的骷髅头,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
那个人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顾苋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着他,直到他笑够了停下来,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还欠扁地弯起来。
“顾见,原来你叫顾苋,害得我好找。”
顾苋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转身就要走。他一把抓住顾苋,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走可以,东西还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上面戴着黑色手套,头上戴着那顶黑色的毛线帽,帽檐盖在眼皮上面,正好可以看不见他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顾苋撒了一个谎。
“没有。”随即大脑小脑一块儿飞速运转,首先想到的是我口袋里那干巴巴的两毛钱,如果顾建国真的一分钱都不给她,那么自己可以靠这比横财度过一段时间,或者存起来留做寻找唐芝芝的费用。这么打定主意,顾苋倒真有种天上掉馅儿饼的感觉。
“是吗?为什么?”
她继续扯谎:“昨天晚上来查寝室的人以为是违章电器,没收了。”见他不吱声,顾苋补充道:“你不是用卷发棒的包装盒装的吗?”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相,信。”那还是那副双手抱胸的样子,几乎不做多想就判断出她是不是在撒谎。
他熟练地把毛线帽的一点边卷起来,顾苋终于看到他的眼睛,不深邃,但黑,有点像浸在水里的玻璃弹珠。
她第一次在撒谎后勇敢地直视一个人的眼睛,以表自己无愧于心。僵持了半分钟之久,就在顾苋开始动摇要不要放弃,把东西还给他的时候,他竟然笑了,且是低着头无可奈何的那种笑,仿佛顾苋是个闹别扭的小女孩儿。
“东西不能就这么没了,你得做一件事来证明自己。”
“什么?”
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不敢相信也许自己就能这么糊弄过去。
“跟我去一个地方。”
说完,也不管她有没有同意,有没有跟上,转身在前面带路。
他挑的是小路,七扭八弯了近十分钟,就在顾苋怀疑他是不是要把自己带到没人的地方暴打一顿的时候,他停下来。
这里是宁远市有名的赌坊,产生过一夜暴富的百万富豪和一夜破产的跳楼前富豪。
一进去她就后悔了,鱼龙混杂不说,正在赌博的以男性为主,大热的天在温度极低的空调下面,一个个光着膀子眼冒绿光盯着手里的牌,期望它们能生出钱来。
见顾苋停在原地,他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前拽,顾苋被推进一间包厢里。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他们看过来,一个叼着牙签的又矮又胖的男人率先站起来,一把摔了手里的牌上前揪住他衬衫的衣领,然后照着他的脸“呸”了一声,大骂道:“TMD,老子以为你小子躲在女人裙子底下不敢出来了!”
李意侬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推开那个人:“废话少说,赌一把,输的话那笔钱你一分别想拿!”
那笔钱,会不会就是我书包里的那笔?难道那笔钱是两个人共同做了某件事分赃不均、进而要一赌决输赢?
顾苋有点儿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从而感谢自己无聊时看过的那些电影。
但即使是这样,顾苋还是不知道她来这里所为何事,如何为,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小步上前捅了他一下,低声说:“我要怎么证明?”
“看下去。”
接着,他和胖子在一张圆桌的两边面对面坐下来。
顾苋看到那个胖子光裸的手臂上甚至恶俗的纹了一条龙,他抬起手臂放在桌子上,试图以气场来镇压坐在对面的少年。
他却毫不在意,戴着黑手套的手放在桌子上一下下有规律的敲打,仿佛是兴之所至陪他玩一场游戏。
包厢里光线很暗,毛线帽又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时候还是能看见他眼里暗藏的一点光。
这一幕有点儿像顾苋小的时候蹲在小卖铺门口看人家放的那个香港电影,叫《赌神》还是《赌侠》,她唯一记得很清楚的是男主角就是用这种外表吊儿郎当,实则心思缜密的方法将自以为是的对手打败。
可惜顾苋高估他了。
第一局他拿到的是三个五带两个十,胖子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面前开着的三个K和一个四,肥厚的手掌盖在那张还没打开的底牌上,得意洋洋又故作神秘地问:“你猜猜这是什么牌?”
胖子周围的人跟着笑起来,他打了个响指,抬起头来对胖子说:“你底牌也别开了,剩下的是四也好,不是四也好,第一局我就是要输给你,让你长点儿底气。”
那胖子被气得脸红一阵青一阵,咬牙没有发作,对发牌的人吼道:“还不洗牌!”
第二局是胖子输了,胖子是顺子,他又是三带二,胖子气得跳脚,他仍不骄不躁坐着。
顾苋心里却跟着胖子在焦躁:他到底要我来做什么?到底怎么证明,难道就是干眼看着他赢牌然后走人?或者他输牌的话,难道是要把我卖给胖子?
这个想法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刚要发第三局,顾苋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铃声在屏气凝神的包厢里显得尤为突兀,她连忙站起来示意自己要出去接电话,他看都没看顾苋一眼,道:“里面有厕所,在里面接。”显然是防范她逃跑。
电话是周芳草打来的,她很高兴地告诉说:“顾苋,我们寝室又搬来一个新成员,你猜是谁?铛铛铛裆!是我今天在小树林里捡到的一只小猫!”
顾苋关上门后四处打量厕所,除了一个通风的、只有她脑袋大的小窗口,剩下的就是茅坑了。不由有些泄气,对电话那头的周芳草说:“所以呢?你不怕楼长上来抓了你?”
“我姑妈可是学校政教处主任!”
她这句话突然提醒了顾苋,她像抓住一把救命稻草:“周芳草,校规里有没有说不准进入酒吧舞厅赌坊等娱乐场所?”
“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顾苋告诉她现在的具体地址,然后说:“这里聚集了我们学校上百名聚赌同学,严重影响学校名声,让你姑妈快派人来。”
然后不等她说话,果断将电话挂断。
她承认我夸张了,哪里有上百人,只有两个人而已,但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一旦校领导出动,到时候她就可以趁乱逃走,和那个疯子说白白。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来的短信,顾苋以为是周芳草,没想到来自另一个疯子,叫顾建国。
钱已汇上,月底必须回家。
顾苋想他还是妥协、并且又再一次自降智商低估她了,这年头,不仅男人有钱可以不回家,女人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