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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腐蚀之种(中) ...

  •   9.

      在忍无可忍的时候银锽朱武终于抬手把断风尘的手捉住。
      这家伙和人抱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把手伸到他的头发里胡乱地抓一把然后往下扯,情绪激动咬起来,最先遭殃的总是他银锽朱武的头皮,这种话说出来便是要贻笑大方的,但是整颗脑袋刺辣辣地作痛,谁有那度量忍着还觉得有情趣,他倒是乐意见识一下那位高人。
      银锽朱武十分鄙视身上那个人的行为并觉悟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有将被生生扯断的嫌疑,都不觉得这是恋人……这样形容也有些不对,定义成「情人」那大概更不是,反正这并不是两个心血来潮会滚一下床单的关系的人应该有的作为。早先他为此冷嘲热讽地说过「不知哪里学来的女人作风」,结果后山被两人搞得多了无数个丑陋的坑,还缺了一个角,就像是被啃了似的。可这习惯断风尘始终是没刻意留心。正确地说,他对女人也这样,谁都没差别,只不过对方真是女人他确实是会抽离一部分心思去克制。
      于是,断风尘抬起头,饶有趣味的问,那你自己说吧,想要我用什么态度。
      于是,他把他无视了。银锽朱武很想对说了「你能不能改改」的自己扇上一巴掌——虽然这想法真要成为现实其实是没什么可能。反正抓住之后往腕下两指处施力,这家伙自然会把手松开。银锽朱武这样自我平息。时间一久,也就不过多纠结了。

      断风尘的行为举止感觉上就是要把银锽朱武拆吃入腹。可惜另一个当事人识相的明白这不是爱,太抬举了,或许连好感都算不上……是不是恨?断风尘说「不可能吧」,回得毫不迟疑,中间没有半秒之差,唯独可惜的是口吻并不算干脆。他说他没多少闲情雅致喜欢将不必要的人际交情搞得表里不一无比复杂。坦白到底,他却说不知道。

      最终结果便是银锽朱武咬了咬牙,只好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翻过身。两人上下互换。他把他的手扭到背后,省得待会儿作祟。

      简直「恶癖」。

      10.

      不喜欢断风尘作风的魔界同僚多得数不清。他们——这一不小的基数还是排除了对其私生活态度存在极为主观评价之后的群体——说,他对权力执着过度,和血统不相称。
      断风尘突然觉得天花板上的鬼脸也变得可爱了——那些家伙真的是魔么?怎就和人类一样有趣。于是他问,什么才叫「与血统相称」。声音不高,但边上的那谁一定能听见。
      在苦境「出任务」的时候他看过很多人爱在屋子里装饰个神佛偶像或是妖魔鬼怪来辟邪,结果在银票的晃悠下,照样接待他,或者他和银锽朱武。在绝大多数真正在过日子而不是什么脱了世俗感觉可以不吃不喝的先天道人面前,人类接待他们这两只魔物的热情程度和金钱额度成正比。在人类的地盘,金钱是个好东西,这就和在魔界里生活,权力也是个好东西一样。啊,难怪很多同僚都不能体会,因为他们连出入苦境的权力都没有得到,自然看不到现实。断风尘觉得不舒服,于是翻了个身。
      银锽朱武同样对着床顶天花板中间的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看,说,「恪守本份」。
      断风尘用毕恭毕敬的口吻接话,说,主君的言行举止自然是属下如何行动的标准。
      他还是觉得有种一直都说不上来的难受硌在骨头下针刺般的蔓延。
      银锽朱武心想着魔界的闲言碎语他不是没听过,责备「上梁不正」的也不是两三句,但是又觉得边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便说,你安静点。然后抬手随便抓了东西往里扔。
      飞进去的时候才看见好像是一本书,里面夹着的零碎纸张掉了断风尘一脸。
      断风尘的胃里顿时泛上一阵极端厌恶,翻身起来越过边上的身体,顺势就要爬下床。
      银锽朱武只觉得胸口被这么突然一下撑得发闷、眼前又落了一片黑瀑,他本能的提气凝于掌中,瞬间就扇了过去,或许他最初只是想抓住上面这个影子,结果习武之人的反射性动作是一掌劈去。
      断风尘对此攻击性的举动倒也不是太在意,他压低了身体避开,这种躲闪方式也是被训练出来的惯性动作,落地的时候他看见自己被削断的两条辫子飞过了半个室内空间。他的手指在半空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火气给压了下去,并且尽量衔接好动作去整理衣襟,不着边际的把情绪带过。
      银锽朱武觉得身边空了之后有些冷,他用一种奇怪的做作的口吻怪断风尘不通人情,说「不管怎样我也是你主君」。断风尘没理。他把地上的头发踢到一起,放了个小火,烧了。于是银锽朱武只好自己把被子扯过来在身上卷了两圈,蜷着,这个时候看见刚才自己挥出的小小风镰把脚底对着的柱子割了条裂口,涂了漆后冒充红木的架子露出了白色的本质——就算是全镇最好的最有名的客站的天字一号房,里面的东西也并不一定是真货。

      11.

      「与血统相称」的表现……其中也包括类似于银锽朱武说「油不够干净,酒确是不错」,于是酒池肉林的享受就要在闲晃于人类处地的阶段中时不时地跟着打折。虽然不吃东西也饿不死断风尘,可是别扭。他不觉得这么个「高贵」有什么值得维持。于是,就连争取一下这么个小小的私人权力,在魔人看来,其实就和「逾越」差不多。

      这到底还是个并不恰当的例子,因为例子里的银锽朱武本人其实并不太在意,他说这话归根到底其实只是因为不习惯地域风味——很久很久以后,银锽朱武逃家时间长了对中原的食物习惯了,也是看见一个特色小楼便会跑进去坐坐,毫不挑剔。

      12.

      「与血统相称」的真正表现其实应该是充分的表现出魔人比人类高一等,苦境中原的东西自然不应入眼。他们伟大的魔皇的意思就是人间污秽,异度魔族把污秽的人类消灭掉理所当然。
      断风尘对此等「高贵」连嘲笑都觉得很浪费感情,不过当他不做卧底而出攻城掠池任务时,魔血沸腾精神高涨也乐意把方圆百里搞得横尸遍野,同时也没什么同情心拨给躺在地上抱着婴儿吐血的人类女人,落一片血雨其实也挺好看。任务结束又不急着回去的话,他还会习惯性的把自己换个样子闲游在苦境,该怎么和人类瞎混他还是怎么和人类相处在一起,别人既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关心他做过什么,这让断风尘觉得人类社会比之「血统高贵」的魔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绷着神经和任何人说话。只可惜,他到底还是一只纯血的魔物。对于人,说不上喜欢,对于苦境,也归不到讨厌这档子里去。更重要的是,至始至终,他的眼光都没令他真正的想要脱离这个么「高贵」的地方——或许年轻气盛刚崭露头角的那段时间断风尘是有过野心有朝一日把魔界的掌控权力执于手里,不过,很快地,他便只是计划着要把那些总是唧唧歪歪说些他完全不能理解、莫名其妙的话的家伙全部杀掉。

      是时候做点「与血统相称」的事情好让自己的耳根清静点。
      断风尘撑着把血红色的伞,消失在陌途尽头。

      13.

      银锽朱武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好看么」,之后墙角的白璧上出现了两圈涟漪。
      他的军师现形而至,交上一本名册,说,然也,出乎意料的有趣。
      银锽朱武只是低头瞄了一眼便把东西回递过去,说,除了算天河,其他你自己看着办。
      伏婴师说,恕属下直言。银锽朱武没阻止。伏婴师便继续说,吾不认为因为他是暴风残道的弟弟就有差别待遇的特权。
      银锽朱武说,自然没有,而且以暴风残道的个性……亲手了结他性命的可能性更大,问题并不在于最后死了谁,而在于这个过程会使我要用的人心里产生芥蒂。
      伏婴师做出毕恭毕敬的领命姿态。他停顿了两秒,说,那属下安排让断风尘动手吧。
      银锽朱武这时终于给了伏婴师一个正眼。他不觉地断风尘会真的入了圈套,并且他的小伏婴师目前也没那么高的地位能让断风尘知道谁设计了他之后大度地把怨气忍下去。却说,很好,既然你有十足把握就交你全权处理。

      14.

      断风尘在隔壁,和着莺莺女声笑得肆无忌惮。
      嬉笑声吵得一墙之隔的银锽朱武瞌睡不能,于是他随手抄起一壶酒直接趴到窗口便向边上砸过去。传来一声尖细的惊呼。部分碎片戳破了糊着的窗纸,其他硬块和飞散成了珍珠状的液体便作天女散下的花般往地面落——幸亏深更半夜,底下没什么人出入。
      那个破了的窗户被断风尘推开,他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
      银锽朱武要出声,结果断风尘的怀里伸出一只白晰纤细的手,轻轻地把碎片从打开了的窗口一粒一粒的弹走,然后探出了半颗脑袋。气氛被打破。她要回头的时候,断风尘按住了她黑色的脑袋往胸口压下去。

      15.

      银锽朱武一大清早被掌柜抱怨随行的那个谁要了个房间之后折腾了一夜需要索赔而吵醒。
      他低血压,难受得要命,昨天半夜吵得他不得不施了封界才能有个清静,结果现在边上有人不停地在嗡嗡的说话,心情差极。耳边的声音不断重复说隔壁敲门门不应、要怎么办啊,这样那样。于是他抬手敲了一下隔壁门框后直接把门踹开。
      床上只躺着个衣冠不整的黑发女人。她把一叠银票压在她雪白丰润的胸脯下面,睡得很沉。
      银锽朱武看清脸孔之后才想起来,她就是前两天摇着丝帕对他们说「记得把伞还回来啊」的那个妓女。

      16.

      谁都没料到,断风尘真的一刀捅穿了算天河的前胸后背,就在天魔像前。毫不作假。
      ——这个「谁」,指天魔池边站着的一排见证人,比如四天王的其他三位,比如戒神老者、狼主、鬼知、冥见,再比如当事人之一的亲兄长,暴风残道,当然,还有布局并向银锽朱武表态有自信能让断风尘对算天河动手的伏婴师。
      赭色的血迹宛若蛇一般从算天河的身体里游出来,钻到血池里。很快,他被抽离魔魂的身体在断风尘的身上变成了泡沫。

      伏婴师站在银锽朱武身后。
      计划非常成功,整个过程就在他拿捏的分寸中。他并不需要设计断风尘,只是穿针引线让算天河中圈套便可,然后去魔皇那里请示,「让断风尘去处理叛徒」一直都是最有效率的方式——「勾结党羽」,蛰伏于现,伺机引起「内讧」,可是个快速有效又不需要任何实质证据的罪名。

      银锽朱武笑他,说,原来威信就是这么建立的。
      断风尘并不作答。

      17.

      之后一段日子里发生了些对于魔物来说算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银锽朱武因为喜欢上了邪族女王而突然执着于「平凡」的生活。
      比如,「魔界战神厌恶战争」这种闲话在魔界的此起彼伏。
      比如,鬼族王室兄友弟恭的兄弟搅和了个九祸上演八点档剧情。
      于是,主角之一在天魔像吃了一道怒气,被打进万年牢,说是要他好好地反省反省。

      于是,在鬼族、邪族的皇亲国戚「兴师动众」的情况下,出去任务却没有及时回报的断风尘并没有人有闲功夫去留意。
      有传言说,他在道境不敌对手,加上运气有差,生存渺茫。
      又有传言说,他在苦境与人卿卿我我,游山玩水,花天酒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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