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弥知

35、流言与阴谋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离开学两周的时候我把答辩文稿完成发给了李铮云。在发送邮件后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轻松。开学后就可以答辩，我也能挽回被我乌龙掉的失败，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
　　开学后我比以前更认真的生活，对其他人或事一概淡漠处之。连静姐都说我的话少了，做事儿倒是勤快多了。
　　答辩顺风顺水的结束。一片掌声中，我看到一向理智的评委被我挑出的图片和文字感动得泪光闪闪，我安静的走下台，微笑点头，垂手而立，落落大方。相比场面的热烈，我则是冷静的出乎自己意料，把后续手续一一打点，交待给学弟学妹，便默默的离开会议室。
　　我想去上自习。
　　回宿舍收拾下，拿了许多专业书，开路。
　　又是一年的秋季。落叶簌簌然，芳草戚戚然，还有秋风，温暖中流失着润泽。走在这样的风中，是不容人过多的憧憬什么的，我加快了脚步。
　　“嘿！”
　　回过头去，黑色的面庞，发亮的双眼。他认真的说：“这次你总算用心了。很好，是我要的效果。”
　　这算不算赞美呢？可分明有些责备我之前不用心。李铮云，你为什么总这么麽棱两可？“我欠你的。”我淡淡的笑了笑。回过身不再停留。

　　明薇说，我学习起来好像发疯了一样，再也不是我了。那个爱笑爱闹爱发呆的女生去哪儿了呢？现在只有天天啃课本，下课拽住老师连珠炮发问的学习小仔。
　　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能超过李铮云，勇夺第一。
　　“我要先翻过你这座大山才能到那山脚下。”我开玩笑的说。
　　她笑眯眯的说：“好啊，到时候我就不理你了，让你后悔现在这么拼命的学习。”
　　每天和明薇一起自习的日子总是最开心的。和她在一起朝夕相处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淡然处之，什么叫做心境澄澈。最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渐渐对那些枯燥乏味的公式定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原来学习和跟人相处一样，只要肯花时间彼此熟悉了解，是可以从没有感情培养出感情的。
　　在一次吃中午饭时，我边啃着鸡腿边跟明薇聊了聊我的感悟，她眯起眼睛探究的看我：“人才，全才。你能悟到这一步，以后就不用跟着楚昭熬夜也能考高分了。”
　　“真的么？那太好了。挽回我多少青春啊。”我调皮的眨眨眼。
　　“这么多天了，你第一次变回我认识的渺渺。”明薇笑的深刻。
　　“多亏你了，陪我上自习让我明白了数理化的乐趣。”我是真心的。从前学习只为了考试，忽然抛开功利心，反而更接近知识的核心。不得不说欲速则不达的确是经得起考验的真理啊。
　　正在回味中，明薇忽然眼神有变，轻说：“你哥哥来咯。”
　　我抬头看，陆京正跟钱斌站在我身后，他眼中含笑：“你的答辩很精彩，已经传为佳话了。人人都知道咱们院有个渺渺，如今见你这名人一面只能靠碰的了。”
　　“都是雕虫小技，难得您看得起了。”我一想到莫颜，便对这个人无法平静对待。
　　“还是老脾气。”他反而不计较的笑笑，拍拍钱斌肩膀走了。
　　我回头刚想跟明薇说什么，却见她的表情出离，唇边带着笑意。她的目光，却始终追随钱斌的身影。
　　原来，他们还是“地下”。
　　她的表情，却是那么似曾相识。我默默的想，最好能有个好的结局。

　　正在演算一个超级复杂的公式，不仅需要细心耐心，全神贯注的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也是必须的。
　　一阵嘈杂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不淡定的心中大怒：究竟是谁这么没公德居然手机不调振动？！
　　三秒钟以后我无比羞愧的发现——这个人就是我。今天为了早点占到自习室，急匆匆的就忘记了。
　　赶紧跑出自习室，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柔柔的也低低的：“陈寄渺，你现在有空么？我想找你聊聊。”
　　“莫颜，要不明天吧，明天……”我不想打断思路，而且也预感到她要说的事情是我不愿听到的。也许过一个晚上，她就会想通。
　　“现在吧，我真的很需要跟你聊聊。”她柔声中不失坚决。
　　看来我只能答应了，于是叹口气说：“好吧。那就花园见。”
　　我到花园的时候，莫颜已经到了。她的背影比以前更瘦弱，她怎么了呢？遇到什么事儿了？带着满腹狐疑我还是让笑意从声音渗出：“莫颜，聊什么？”
　　“啪”的一声，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脸上火辣辣的，脸向左下方倾斜10度。
　　来不及思考，就看到莫颜一脸的泪痕，听到她的质问：“你为什么这么贪心？陈寄渺，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爱情？”
　　陆京？
　　“莫颜，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想解释什么，可是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没有发生的事情叫我如何解释呢？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倒是说给我听啊。如果是我不对我一定改。”我急的只能跟她这么说。
　　“陆京说，他没办法跟我在一起了。都是因为你！”莫颜抽泣着，声音却忽然提高。引得四周投来一圈鄙夷的目光。嗯，很有自知之明的意识到这是给我的目光。谢谢观众。
　　我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古到今，最推脱不掉的罪名无非莫须有三个字。
　　“你为什么现在还笑的出来？是在笑你爱情事业双丰收么？我知道你混的不错，可是没想到你是用勾引男人这种下三滥的伎俩。你对得起尉来么？！”
　　“这跟那没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敢相信的看着莫颜，好好的温婉女孩如今变成骂街的泼妇。陆京你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魔力呢？
　　“莫颜，不管你听到什么，或者想到什么，我都不能说你错了。但是，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和陆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果你没什么其他事情，我想我得先走了。”我叹声气说：“如果下一次你想要心平气和的找我，请提前告知。我在这一段时间会比较忙。”说完回到自习室继续奋战。
　　为何要提到尉来呢？那么是不是大多数人都知道我和尉来的事了呢？
　　我苦笑。
　　回到宿舍已经晚了，去水房洗漱时郑瑶也在洗漱，她看到我神色不大对劲儿，我试着跟她寒暄几句，她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回到房间，她放下盆，说：“陈寄渺，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整个学院已经没几个人愿意跟你说话了。”
　　“那你不是人了？”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郑瑶的讶异很快被笑容取代：“你也就是强撑着。”其他人都有意无意放慢了洗漱的速度，看着这边唱戏。
　　“不是强撑，是没影响。”我不示弱。
　　“像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当然没影响，自己都做出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了！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尖利的声音引得更多人出来围观。
　　“哦？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没心没肺总好过狼心狗肺。”我甩下一句话，面无表情的看着郑瑶微微颤抖的面部，真是个没定力的孩子，还以为提高声音频率就等于提高强度了。
　　回到宿舍，明薇担忧的看着我，刚想开口，就被郑瑶踢门加摔门的声音打扰了。我看看明薇摇着头，自己爬上床睡了。也许是之前折腾的太多，难得的睡得香甜。
　　不过，郑瑶说的不错，第二天去上课，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包括一些我甚至从没见过的脸孔，全都写着鄙夷。课后聊天的同学如果看见我走过，就会互相用眼神暗示，好像在说，看，是她是她，就是她。
　　我好奇，只是好奇。
　　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去学校的BBS逛了逛，一个最近被顶上来的帖子解开了我的疑问。
　　《泰通公子前女友竟是学校一极品草根女？》
　　据知情人提供情报，泰通实业接班人尉来的前女友竟是我校机械学院在读学生，该女姿色平平为何能钓到金龟婿呢？
　　一、此女和尉来是高中同学
　　所谓日久生情，再加上该女是个懂得欲擒故纵的主儿。于是尉来成功上钩。
　　二、此女懂得示弱
　　示弱的女人从来不吃亏，特别是懂得投其所好，有计划有目的的接近尉来后，此女多次寻求尉来的帮助，也是因为尉来的帮助，她才能跟我们念同一所大学。
　　三、此女感情生活经验丰富
　　先后和班长、学长有染。而且尉来对此毫不知情。
　　能够把泰通公子玩儿的团团转，真是极品女啊。

　　看来发帖的人对我还是很了解的。再看ID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应该是学校内部的人。
　　既然是跟我熟悉的人，那是谁对我而言也就不重要了。他或者她一定非常恨我，而且我得有理由被他或者她恨才能成为发帖的动机。既然如此，这个人近期一定会自己浮出水面。
　　再看留言，分成几种。大多数都在猜测是谁，一部分人解答，并且猜中。一部分落空没猜中。另一部分表示此女够极品，还有一部分yy剧情。甚至更恶心的补充都有。看来我校的课余生活真的是太乏味了，这么多的人只能靠着八卦维系心中的小欢欣了。

　　我合上笔记本，摇头苦笑了一声。捕风捉影者大有人在！
　　顶着压力的日子虽说跟平时很不一样，但是忍忍也就那么回事儿。直到有天跟楚昭聊天的时候，他也皱着眉头小声得问论坛上那些是不是真的，我才觉得这个帖子对我的影响还是有点儿大的。
　　就有点儿。
　　因为有人会相信。或者说，有人愿意相信。
　　果然，事情跟我想的一样慢慢恶化，没过多久，连楚昭跟我说话也尽量通过短信或者电话，李铮云不知道是因为刻意避嫌还是怎么，对我采用了视而不见的策略。他总是善于自保。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在这场流言风波中全身而退，安然的等到迷雾散去，重见真相的天日。但是我错了，整个事情让所有人深信不疑。明薇曾经悄悄的跟我说，渺渺这次你究竟是得罪了谁？这个人一定特别讨厌你。
　　人啊，总是在落魄的时候才能知道谁是朋友。
　　我只是摇头不语，大概我心里的莫颜已经渐渐离开我了，就像雪晴一样都慢慢的离开我了。
　　敌人再多也无所谓，只是可惜朋友都渐渐转身。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两个月过去了，事情丝毫好转的余地也没有。虽然，楚昭匿名在BBS上发帖顶我，虽然，明薇对那些谣言给予充分的回击。但是尉来身份太显眼，所以事情只有越闹越大的样子。看那些公式定理，演算步骤，哪有人心难懂？
　　“陈寄渺，这个问题你回答！”教授严厉的声音把我从一堆乱草般的念头中唤醒，我强打精神站起来，思考半晌，说出了答案。
　　“好，你坐下吧。答案虽然没错，但是还需要补充两点。刚刚我讲过的，你上课没认真听讲吧？”教授带着愠怒责问我，我刚刚究竟走神多久了呢？
　　走神对我来说是常有的事儿，靠下课看看书也能补回来。但是现在的情况特殊，下个月就要考试，教授这节课讲的内容说不定就是考试内容，错过了就跟那些平时不怎么努力，但是这几节课认真做笔记的同学拉开距离。
　　课后我为了把刚刚几个问题弄清楚，去教授那问几个问题，讲台上围了几个同学，我等他们一一走开上前问：“老师，您刚才说的这个问题能跟我再解释解释么？”他推推眼镜，乜我一眼，转身在黑板上边写边讲，我点头说了句“谢谢老师”，本打算走。
　　教授却叫住我，语重心长的说：“陈寄渺，本来学生的私事儿做老师的不该过问，但是不要因为任何原因耽误自己的学业，听到没有？”最后那句话略带严肃责问的意味，我听来却是一句鼓励，于是感激的答道“知道了”。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了。自顾自想着中午该吃点儿什么。忽然有人从后面叫住我。
　　回头看，一个白衣青年正向我跑来，周围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一脸阳光，大概是好奇为什么这个人不在乎我名声这么差还在路上人正多的时候大声叫我名字吧？
　　他跑动的姿态，让我想起尉来。好像从来没有负担负荷过的双肩，好像从来没有坎坷羁绊过的双腿，好像从来不知道人世间烦恼的双眼。他正看着我，我以为是他。所以，我怔怔的看着过来的人，任我的头发被风吹散开来。
　　等来人走近，我的心却因为期望过高而跌落。
　　“找我是有什么事儿？”我带着淡淡的微笑问。
　　“最近的事儿。”他灿然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我还有事情要忙。”我托词是因为不想让本就复杂的事情更加复杂。
　　“听我说完，你不会后悔。”他轻轻拉住我的衣角。
　　“那，找个地方说吧。”我看看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担忧的对他说，抬头看到他清澈真诚的目光，让人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一起吃饭吧。”他看看四周明白了我的担忧。
　　“不了，边走边说。找个人少点儿的路。”我声音渐渐变小。
　　“还是那么喜欢跟我单独相处。”他笑笑，这句话让我明白陆京就是陆京。
　　图书馆门口的喷泉让人凉爽，小小的水珠串成一串，或化作水雾喷洒在四周，我的脸上。好像婴儿柔嫩的小手抚摸，很舒服。
　　我在一片氤氲的水雾中看着陆京。
　　他轻笑了一声：“陈寄渺，我很抱歉你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
　　“其实还好。”我歪着脑袋看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还是那么防备我。”他转过身笑笑，“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防着我？”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
　　“你的事情我有责任，”他打断我，“莫颜是因为嫉妒才在BBS上发那个帖子的。”他看着我认真的说，“我希望你别怪她。”
　　“我早就知道是谁发的帖子，而且也没怪过她。以后也不会。”我不怪谁，我只是心痛惋惜。
　　“我想为这件事情负责。”
　　“何必？”我苦笑，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谁能负责？谁又该负责？
　　“我已经发帖说一切都是有人造谣，因为嫉妒你是我女朋友。”他轻松的说。
　　“什么？你凭什么？”我听起来却如五雷轰顶！“你凭什么说我是你女朋友？！你为什么让所有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我生气的走到他眼前，大声问道。
　　“你紧张什么？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但是我觉得被人认为是我女朋友，要比被认为是极品女强多了吧？你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好过一些，不是么？”他一边连着问我，一边走近我。
　　“陆京！”我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寄渺，做我的女朋友有那么为难你？！”他也生气了，大声回问我。
　　“莫颜怎么办？”或许该跟他讲讲他所做一切的后果。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她长得的确很像我妹。所以我一直照顾她，但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陆京看我将信将疑的神色，接着说：“从我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我对你感觉也不错。你为什么一直逃避呢？你在害怕什么？”
　　“我小时候有个妹妹，我们感情很好，她叫陆馨，十岁那年，我们去九寨沟玩儿，她被蛇咬伤，然后……我背着她走了很久很久才到家，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凉了。从此以后每年我都会帮助去九寨沟的旅客，那次跟你们进山，我看见莫颜扭了脚，忽然就想起我妹妹。”
　　“我又遇见你。怎么说呢，我觉得真是缘分。”他自顾自笑着，目光好像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目光的确是山中的孩子才有的纯澈。
　　“我不能看着你们俩因为我受伤。虽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但是，我做的事儿都是在弥补。渺渺，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么？”他平静的问，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故事，我从来没听过。而关于他的流言，我一直耿耿于怀，我和那些相信我是个极品女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谢谢你。真心的。”我思绪复杂，半天才挤出一个微笑。
　　真相让人疲惫。

　　为了自己要得到的东西，没有人在乎会伤害无辜者。我想到莫颜，想到我自己和雪晴。心中怅然。
　　陆京平静的笑：“我知道了。造成这个局面，我开始没有想到。”
　　“不怪你。我心里曾经对你有好感是真的，但是也不是因为你。”说这句话，是需要勇气的。
　　“陈寄渺，你真难懂。”他语气中有不满和讽刺，我却抬头迎着不解和鄙夷的神色，他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原来你是这么多情的人吗？两人对视一阵，他移开目光，转身离开了。临走只留下一句话：“后会无期。”
　　这场角逐中没有人胜出。
　　因为一开始，就没有人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