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弥知

12、我还可以保护谁？

　　我还可以保护谁？
　　尉来在暑假来临的时候发了一封e-mail给我，寥寥数语：明年才能回国，加油。我不想去猜测他究竟是要留在那里做什么，只知道人生诸多身不由己，相聚也罢，分离也好，终究也是一场空。

　　身旁空落落的，但其实久而久之也就习惯，时间被塞得满满的，我警告自己，要专心，要专心，一定要专心。如果我松懈了，那么我毁灭的将是我整个梦想和人生。所以即使是一个人看着窗外的花开花谢，落叶纷飞，云卷云舒，我都不能寂寞。因为寂寞，是生命的常态。

　　现在已是高三。我匆忙的脚步踏过每一天的清晨与黄昏，理科生的字典里找不到诗情画意，欧阳雪晴转去隔壁文科班之后，楚昭坐在她的座位上，经常和我讨论题目。我觉得自己完全是用文科的方法学习理科，比如说化学，我总结出一套审题出答案法。这套理论建立在熟悉课本到背过的地步的基础上，只要审题清楚仔细些，就能分析出答案是什么，因为中学所学知识甚少，因此这方法快捷神效。同理，我的物理和生物也如法炮制。但是我心里最清楚不过，这无非是我无可奈何的做法，只为应付高考。一旦知识扩充，我的思维将是一个软肋。不过，在楚昭同学眼中，我的题做得比他快，答案正确率也高，李铮云每次一副不愿交流的神情更是促进了他跟我讨论的热情。

　　楚昭跟我说，他觉得我和其他同学不同，因为我特别愿意把我用的方法和参考书推荐给他，我只是摇头笑笑，因为自己这个方法只是适合自己。别人即使知道了用的这一本书的答案，也不能夺取我脑中的知识和真意。我告诉他，我自己也从他那儿学了很多。楚昭大概认为我这人比较随意，絮絮叨叨也和我说很多其他的事情。大多数时间我听听，笑一笑，也就忘记了。对身边的事情渐渐淡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渐渐淡漠周围的人事，也就能忘记自己伤口的疼痛吧？

　　那日正跟楚昭谈论诗歌。
　　“陈继渺，你没发现现代诗其实特别好写么？”
　　“怎么说？”我停下笔，抬头问他。
　　“你看，我翻开字典，闭上眼，随便得用手指一个字。然后用它开头说一句话。如此往复，就能写一首诗！”
　　“真的么？我不信，你试试看。”我笑眯眯的摇头表示不相信。
　　楚昭真的从桌兜里拿出新华字典开始翻开一页，闭上眼一戳，睁眼对我念，“青，青春是一只小鸟；”继续刚才的动作“绿，绿伞下的你我；”我饶有兴致的冲他点点头，他受了鼓励，很快完成了一首“小诗”：青春是一只小鸟；绿伞下的你我；无有烦恼；驴子的黑蹄；落在小巷的青石板上；空白的一天就要过去。
　　我拍拍手，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你真是个才子啊！”。如果当代的诗人们发现楚昭这个作诗的方法，还真是能好好利用一下拿去搞搞行为艺术呢。
　　“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挺有才的。”楚昭看我乐的不行，也在那儿哈哈大笑，完全不顾李铮云一脸怒容，又指着我说：“上高三以后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吧？”我怔了一瞬，想想真是如此。应试教育到底要夺取我多少欢笑的时光啊。
　　俩人正乐着，李铮云回头冲我冷冷一句：“陈继渺，你能笑的再女人点儿不？声音太大，门口蕙藤叫你名字呢。”我看着门口，果然是蕙藤。刚才是有多丢人哇。

　　故作严肃的跑过去，乖乖的问惠藤：“老师有什么事儿么？这个月的稿子我已经审过，排版也交给高一的学弟学妹们了。”
　　蕙藤拢拢头发，微笑说：“是私事儿，跟你聊聊。保送的指标已经下到报社了，有两个。”惠藤说着拍拍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我往教室外面走，反正是自习课，我点点头跟着她走出一会儿，惠藤慢慢继续说，“一个是保送去清华，另外一个是咱们省的，也是重点大学。”我一听“清华”这俩字，眼前一亮，抑制住兴奋问她：“老师，真的可以去清华？”还想继续问她我的资格问题，惠藤看着我，含义深远的笑了一下，“寄渺啊，清华的名额已经分出去了。我今天想跟你说的就是，剩下的这个名额肯定是你的了。”我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问惠藤：“分出去了？是谁呢？”
　　“你们班的李霁儿。她家是教育部的你应该知道。这个事情，老师也没有办法。”惠藤叹口气，爱莫能助的说道。
　　我心中苦笑，脸上却做着镇定的样子说：“没事儿老师，我本来也就打算自己考呢。”冲她微笑着，我挥挥手，“老师，那没别的事儿我先去自习了。”惠藤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冲我一笑：“保送名额还给你留着，你自己考也行，想要保送，等考完来找我也行。”我看着惠藤画着浓妆的脸，忽然心头涌上点点酸楚，只是看她点点头，转身回到教室了。

　　坐定了，楚昭又找我说话，他拿着语文书，我看着满是文言的那页，不经意扫过一行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眼前竟有一瞬模糊。
　　楚昭推推我：“咋了你？看个项脊轩志都能这么难受。正想问你这文章为啥写的这么寡淡呢。”他见我不语，自顾自笑笑：“你肯定会说，作者的感情都在这平淡之中是吧？我说的是不是？”我抬起头努力忍住眼泪，问他也问自己：“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吧？重感情未必有好下场。”楚昭皱眉眼睛一翻，推推我胳膊：“快别说了，我听着都难过。”我摇头自言自语，“我不难过，我已经准备好了。”说完，冲他露齿一笑。
　　他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不再言语。

　　我看着他身边的李铮云，忽然有一种钦佩的感觉，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七情六欲全部埋葬，只是为了赢，这种狠，这种斗志都已经不是一般人所为，值得像我这样多愁善感的人去效仿。正望着他的坚定的背影出身，忽然传来李铮云的声音：“自己把握不了自己的人生才未必有好下场。当然，这种人大多都重感情。你俩成天说话，是考不上大学的。”说完他靠着我的桌子，半转过头把他的侧脸给我，我看着他漆黑的眼中闪的光亮，那眸子竟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瞬，眼中的光被一种冷寂的黑暗所代替。他又恢复以往的冷冽道：“陈继渺，你知道自己在这个班级的排名吧？你觉得自己又能上什么样的大学呢？”，我望着他英俊却又充满寒意的侧脸，忽然意识到了现实的含义，心中冷冷的。如果说尉来总是给我光亮，让我冲着那个似乎遥不可及的光明义无反顾的飞奔而去，那么此时此刻，李铮云的一句话却已经把我的灯熄灭。我又回到了这个冷寂的，令我微微恐慌的世界上。

　　那天回去，我在e-mail里问了尉来一个问题：如果连自己的人生都把握不了，还有资格去保护别人么？

作者有话说

　　好不容易到高三了，某知催动神力拨快时间轴。
话说今日在百度上看到一句话：美人如画，红尘弥知。
红尘弥知，真好。
捉摸不定，更为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