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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番外——许愿 ...


  •   许愿在洛城落下脚已经快两年了,南加州永远阳光明媚,大概可以治愈所有的伤心人。他在一家生化公司找到事做,最初寄居在大伯家里,老人家久居海外,思想开化,再加上从小对他疼爱有加,就算在他干下诸般背道而行的糊涂事之后,也没有一句恶言。
      许愿开始的时候只是上班下班,假期的时候就携带折叠躺椅,开车去海边晒日光浴。白皙的皮肤在炙热的阳光下很快镀上了一层金,海滩上不时会有爆乳的辣妹朝他吹口哨,她们辨不出东方人的年龄,玩笑间都称他做“小王子”。
      对于她们,许愿每每回以耀眼而礼貌的微笑,看着那些黝黑的,奶白的,朱古力色,烤肉汁一般的脸庞迅速泛红,外国妞皮肤薄,性头足,爱慕谁是藏不住的事,她们也没掩藏的习惯,怕什么?许愿欣赏世上所有真诚直接的感情。

      可这票粉红军团很快就要失望了,西海岸不只有碧海银沙,也是同性恋的天堂。一个来冲浪的小伙子在见过几面之后,终于忍不住邀他出去。晚上跪在床前发誓说爱他爱得发狂,永远⋯⋯永远。
      许愿觉得自己很快乐。
      他跟这个棕发的南方小伙子同居了,于是搬出了家,不想再伤家人的心。
      大学联系的差不多,许愿辞去工作,重归校园,念了和自己以前学的完全不同的专业。他想着,是时候重新开始了,心里住着的那个人,就让他住着好了,反正两不耽误。

      又过了两年,他毕业了。拿到学位后跟同学一起去市区狂欢,一家挨着一家的喝下去,为未来,为过去,都值得一醉方休。他知道自己终于不必再念书了,那张全A的成绩单为他辉煌的校园生活画上了终点,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他把葡萄酒香槟酒五颜六色的鸡尾酒一杯杯灌下喉咙,这些酒液既不纯又不烈,混合在一起却足以原宥许多往日的时光。
      他端起酒杯,敬身边依偎着的爱人,在充耳的起哄声中一饮而尽继而吻住他的唇。也许是喝得太猛,再直起身子的时候有些跌跌撞撞,从后背到前胸突然抽筋似的钝痛,忽然眼前一黑,就此昏厥过去。
      检查结果出来了,他的心脏出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家族遗传的高血压病史使得情况雪上加霜,他的血管壁脆弱的像是十一月份的落叶,一点禁不起折腾。
      保守治疗持续了大半年,病情仍然在恶化,最终还是只有手术一条路可走。
      终于,他对床头的那个人说,我们分手吧,我可能会死,我不忍心看你如此难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
      他伸手揉着他杂乱的棕发,看着这个比他还要憔悴的男孩子,深深的为他感到惋惜。

      整日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一尘不染瓦蓝到令人恶心的天空,许愿会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联想——以前戏文里有的,闺中少女一旦与情人离别,生命就像吸收不到养分的花草,轻易地枯萎凋零。情到极处“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那都是些穷酸文人的自大兼自恋,现实中又怎么可能呢?哪有人会因为仅仅想着一个人就能死去。何况是他。
      他把自己的不如意归罪在别人头上,是穷极无聊到耍无赖,但同时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却又不愿意承认这种荒谬假设的可能性,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病,他绝不会如此多愁善感。
      但念想这种东西一旦起了头,就会自生双翼再不由理性管束,许愿被这个羞耻的想法牵累的越来越深,他悄悄的收拾行装从医院不辞而别,在离开五年之后,再次踏上回乡的旅程。

      第一站是先去拜访老朋友。这对冤家还是三天两头的拌嘴,以前许叔原是多顾体面的一个人啊,这两年也熬不住了,动不动就要打越洋电话找他哭诉,真是越活越没出息。
      初见梁晓翼那年,他几乎还是个男孩子,爱玩爱闹,好一时歹一时的让人摸不透,可只要同叔原在一起,眼睛就会经常不自觉地流露出或珍惜或闪躲的情愫,再多的嬉皮笑脸也掩盖不住,人大概只有在认真的时候才会感到害怕,而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08奥运之后北京分了单双号,梁晓翼以此为由又买了辆车,载着他和叔原去吃饭。过了三十岁,他话变少了,身形略微壮了一点,相貌明明没什么改变,人却显得稳重了许多。反而是叔原越穿越花俏,陪他坐在后面,一路唧唧歪歪的说个不停。
      你出来的时候锁好门了吧⋯⋯我都说了你别在车里抽烟,臭死了⋯⋯你妈可又打电话叫咱们周六回家吃饭了,你别老不当回事,又让他觉得是我挑唆的你⋯⋯巴拉巴拉巴拉
      梁晓翼绿着脸默不作声的开车,许愿就一直仰头闷笑,只剩他一个人搞不清状况,看看那个又看看这个“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许愿把双手搭在驾驶座的靠背上,怀抱着无限同情“你快把这个老娘们给休了吧,我都替你不值⋯⋯”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被急了眼的叔原按在座椅上一顿暴揍。
      唉,这个人整个全给宠坏了,看来晓翼的日子也不好过。
      晚饭吃的很愉快,晓翼要点叔原爱吃的,叔原要点晓翼爱吃的,还要顾着他这个客,结果就是满满的上了一桌的菜,他让自己被西餐蹂躏多年的胃口好好享受了一番,甚至还喝了两杯啤酒,觉得自己的状态真是好极了。
      记得在出国之前,他故意跟叔原说,你不懂爱。这话他以前从没提过,说了他也不明白,也不肖去明白,他只是太孤独,太需要家庭和安稳,而同时他又太爱他自己,结果往往是算盘打得太精细,反而辨不清方向,越过越糊涂。现在看来,所谓清不清醒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只要有人肯陪你一起傻,那又何必又非要做个明白人。
      也许人总是在碰到特定的另一个人之后,才开始慢慢的了解了自己,他们都是如此。
      酒过三巡,叔原又不清醒了,不顾晓翼在一旁猛使眼色,拉着许愿说,你去看过陆涛了没有。
      许愿笑了笑,还没呢,他过得好嘛?该有孩子了吧。
      什么呀,他一直没结婚,那个混蛋,就是只缩头大乌龟⋯⋯
      他微微讶异,再没表示什么。
      临别的时候,轻声对他们说了句“保重”——保重了。

      隔天他就约了陆涛,地点还是在“佳话”,有点恶意嘲弄的味道。电话刚拨过去的时候对方沉默了很久,转而又急切的喊,许愿,真是你,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声音断断续续的听的出有些哽咽。
      陆涛倒是一点没变,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不显年轻,人到中年反而越发有精神。见面时他明显想要拥抱他一下,抬起的双臂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动作,僵在半空,只是一个劲的傻笑,可能是怕他又要误会,许愿随他。
      他们谈最近五年的近况,忙着把对方不知道的岁月填满,补贴进当中的空白,再之前的事却只字不提。许愿只说到毕业为止,又把自己的全优和年度毕业生代表炫耀了一番,陆涛为他高兴,看得出是真心的。
      “你没结婚?我还以为你早就成家了呢?”许愿转着自己手里的红茶杯,今天的他不敢碰酒。
      “我没有。我不想去害人,我没把握像对你那样去对待别人⋯⋯可我也做不到像对待一个真正的爱人那样去待你。我知道这活听起来有多混蛋,可我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了这么多年,还是不知道⋯⋯”
      “许愿。我就是个懦夫,你恨我吗?你应该恨我⋯⋯”他垂着头,已经喝得太多了,今晚是他一个人的酒局,恨不得把自己早点灌醉。
      “别傻了,我从来没恨过你,记得吗?我可是你铁到都愿意躺到我身下的好朋友。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从来没有过。”
      许愿笑着安慰他,心中也跟着放下了,他没有结婚,也没有来找你,这就是他给你的答案了。
      分别的时候陆涛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又呵呵的笑起来“你还能待几天?我们再约吧,下回再用水土不服的烂理由躲酒,我可不饶你。”
      许愿趁机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把“那还用说,你也不行啦,肉都松了,一点魅力都没有,拿什么约我?”
      响声在夜里传了半条街,闹得陆涛又是个大红脸,笑骂着讪讪的走了。

      晚上,许愿回到酒店就打电话回美国,取消了预定的手术。他跟家人说自己决定在北京做,全家立刻鸡飞狗跳,妈妈连夜飞过来,哭的天昏地暗,就差给他下跪了。
      许愿一脸平静“您什么都别说了,现在国内的技术也很成熟,在哪做都一样。俗话也说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我要是挺不过来,那就是我的命。”
      要是真的会死,他想死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隔着茫茫的大洋,只怕自己的一缕魂魄漂不回来,想要再见见朋友、亲人都难了。
      手术安排在一个礼拜之后,他被推进手术室,一点点的陷入昏迷,眼前并没有一生的画面缓缓流过,什么都没有,只见头顶上的惨白灯光渐渐蔓延成一片。
      在意识彻底浑浊之前,他忽然想起,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约他,他欠了别人的一顿酒,非还不可⋯⋯

      四个小时之后,手术室顶上的红色灯光熄灭,医生疲惫的走出来通知家属,走廊里顿时哭声一片。
      许愿再没醒过来,就葬在故土,也算求仁得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番外——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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