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复斜阳——长明灯长明上部》浪天鹰

13、昨夜无风满庭芳

　　凌霄殿
　　杨戬看着眼前的西海三公主，直觉有些熟悉，但没有记起具体在哪里见过。
　　瑶姬热情地为敖铃介绍众仙。敖铃微抬下巴，目光扫过众仙，不作停留。
　　介绍到司雨天神时，敖铃开口道：“不过东海八太子。”
　　“铃铃！”龙后扯了她一把，又向敖春赔笑说，“小女多年来深居闺阁，也是我们教导无方，平日里将她宠坏了，司雨天神不要介意。”
　　杨戬眼光不经意间扫到敖铃身边的侍女，一顿，皱眉，若有所思。再看向高抬下巴的敖铃，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原来是你。
　　“无妨。”敖春原本便是个直肠子，听有人道歉，火气便消了。敖铃却哼了一声，撇嘴说：“八太子，算起来我比你大了许多。”
　　敖春不欲挑起争执，便转头不语。
　　“哼。”敖铃虽是不满敖春的态度，却也没再说什么，转而把目光投向杨戬。杨戬侧面对着他们，凤山银铠，雪龙黑氅，剑眉星眸，肤如美玉，三月花色般的唇勾勒出惑人的线条，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已是勾魂摄魄。
　　敖铃不觉看的痴了，加上之前听到的关于他的称赞，心下喜悦，不成想这千年前的妖孽如今竟是如此的好么？高官厚禄，才貌双全，得有这般如意郎君，今后该是如何的风光？又暗恼父母不曾早些说与他，若早些，许是他等不得见嫦娥便已同自己结百年之好。不不不，哪里是百年，永远，他永远都是自己的，这才好。转而又想到他和广寒仙子的种种纠葛，想起下人们谈论的二郎真君拒婚便是为了嫦娥，心里恨意连连，面上也不知不觉表露出来。
　　“铃铃？”
　　“啊，啊，母后。”清醒过来的敖铃迅速恢复了温柔大方的样子，见杨戬也看向她，不由心跳加快，暗地寻思方才的话说得过了，恐他厌恶，便笑着对敖春说：“八太子，算起来我们也算近亲呢。我虽一介女流，却也长你几岁，若是有什么事，说不定我也可帮你点。”说完了又觉得这话欺大，杨戬许是不喜，想再说些什么补救，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词，一时住了嘴，看向父母。
　　瑶姬开口打破了这尴尬：“三哥哥，北海四哥呢？六公主也没有来。”
　　“小龙来时四弟正处理一件私事，许是耽搁了，长公主勿怪。”
　　“无妨，那我们先去琼华阁等他们吧，陛下娘娘，二位意下如何？”
　　“甚好。”
　　“戳戳，戬儿，你们两个今天没什么事吧，今日大宴，随我去琼华可好？”瑶姬看着这兄弟俩说。
　　杨戬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微微笑道：“孩儿遵命就是。”说完走到刻意避开众人的嫦娥面前，拉过她，看着众人点点头说：“诸位慢走，杨戬先行一步了。”说完和嫦娥扬长而去。
　　敖铃方才见了杨戬那笑，已是心神激荡，又听得他答应同去，不由心花怒放，暗自高兴。不料他竟携嫦娥同去，其态度暧昧，言行大胆，似是旁若无人一般，难免悲愤，看向瑶姬。
　　瑶姬也颇觉尴尬，这次宴请龙王等人，原不该有非皇室成员的，可依着二郎那性子，答应去就很好了，若再说他怕是不妙。只好勉强笑笑说：“小儿失礼了。龙三哥请勿见怪。”
　　“无事，无事。”敖不顺连忙说着，心里却又结了个疙瘩。

　　嫦娥前些日子多有不适，躺了几天后便一直是现在这副昏昏沉沉的样子，情绪也较往日低落，杨戬为她探查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好留心多陪陪她。
　　转眼看着嫦娥刻意拉开的距离，皱了皱眉，伸手揽过她俯身印下一吻，在她耳边轻声说：“怎么了，嗯？”“没什么。”嫦娥轻轻的推开他，向着暖阁走去。杨戬跟了上来，皱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小龙来迟，还望陛下娘娘、长公主恕罪。”
　　“无妨，无妨。原本就是小聚一下，龙四哥不必多礼了。”瑶姬笑着走过去，和龙王龙后寒暄着，看到躲在父母身后，怯生生的北海六公主。“这就是六公主吧？”“长公主客气了，正是小女敖岑。”敖千刀恭敬回复。
　　玉帝开了口：“大家都别干站着，入坐吧。咱们坐一块，让小辈们聚聚，也认识认识。”众人俯身唱喏，落座。
　　“唉，扶柳啊。”杨戳有些失落。
　　杨戬附耳低声说：“还不快点！”
　　“真君，有急件。”一名神殿近身侍卫匆匆进来，递上加封公文。杨戬侧身避过众人，拆开看去，渐渐皱紧眉头，神情也严肃起来。
　　“戬儿，怎么了？”
　　“哦没关系，你们先吃着吧，不必等我。”杨戬说完欲走，却被王母一把拉住，“怎么了？”杨戬将那公文给她看了，王母神色一凝，看向杨戬。
　　杨戬点点头：“我会处理好的。”
　　“小心点。”
　　“娘娘……”
　　“也算不得大事，”王母很快便换上了笑容，“他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下界出了点乱子，那些人慌了神，才加急送来。”
　　瑶姬似信非信，直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本欲追问下去，可转而一想若真是要紧事，王母架不住她的追问走漏了口风岂不更是危险？便也随着点点头，将宴会继续下去。
　　这六公主敖岑自幼熟习琴棋书画，又生得一颗玲珑心，善解人意。原是个可人儿，奈何她本是性情柔弱，又深居简出，对杨戳虽是心生爱慕，却在决定搭讪几句时，听到扶柳，随即闭口不语了。
　　相较之下，敖铃则精明得多，谈笑风生，似是心无城府；端茶敬酒，好像贤良淑德。几句话哄得瑶姬笑逐颜开，愈加喜欢她，不住的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其他长辈也都纷纷称赞。
　　敖铃占尽了风头，暗自得意，却瞥见对坐的嫦娥依旧冷淡，既不羡慕也无妒意，不卑不亢的样子。心底的醋劲又翻腾起来：她是在嘲笑我，她在嘲笑我。别人是褒是贬都没有用，杨戬是个倔强而有主见的人，不会被旁人的看法所左右。我讨得他母亲的欢心也没有用！她依旧占据着不该占据的那颗心。
　　敖铃这回小心的掩饰着，虽然心底醋劲翻涌，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容。谈笑如常。
　　嫦娥看着面前的热闹，说一点羡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毕竟她和杨戬要走到一起还是要有长辈的祝福。只是她早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显得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况且杨戬也不在身边，无话可说。只是随和着众人夹点菜吃。
　　敖铃不放过她一切的举动，看她把筷子伸向鸭头，抢先一步夹了来，放到王母碗中：“娘娘，鸭肉美容，您多吃点。”“好，好。”王母心里惦记着那事，没有发觉什么，应声接了。
　　嫦娥见敖铃挑了鸭头，便想换勺子舀那碗羊肚汤，敖铃拾起放在一旁的汤勺，为长辈们挨个舀汤。
　　杨战看在眼里，心中气恼。一则嫦娥一直同她交好，刚接触天庭时她帮了自己许多，沉香一事更是与杨戬联手设计，看似胸无城府自命清高，然而这其中她出了多少力杨战清楚，她不能忘。二则因为自己当年的冲动让二哥失手毁了玉树，后来因为自己任性坏了大计，又险些害了哥哥。而今二哥眼看要熬出头了，却横生枝节。自己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心下想着，便将嫦娥平时爱吃的菜挨个拾掇过来给她。嫦娥心里清楚敖铃这是冲着自己来的，看看四周，也不想和她争，便借口不适退下了。
　　杨戳看在眼里，见嫦娥放下筷子默默走开，心里干着急却碍于身份，不能有所表现，便给妹妹使了个眼色，杨战一声不吭，立刻起身追了过去。
　　“姐姐，姐姐。”杨战往琼华偏殿走去，看到嫦娥坐在鱼池旁喂鱼。“姐姐，你别难过，二哥会收拾她的。”
　　“小战，胡说什么呢。”嫦娥打住了话头，看看外面，又继续喂鱼了。
　　琼华阁四面无墙，鱼池又和琼华阁相距不远，敖铃等人所坐之处恰好可以看到那边的情况。看着嫦娥离席而去，敖铃顿觉心中大快，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从来都不能落到旁人手里。
　　敢和我争。敖铃眼中的怨毒一闪而过。

　　饭后，撤去宴席，大家饶有兴致的谈论着什么。
　　杨戬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话没说完就被妹妹拽到了偏殿。
　　杨戬看到妹妹脸色阴沉，一反平日乖巧模样，猜测是不是遭到了训斥，便开口询问：“怎么了战儿，一脸的不高兴。谁欺负你了吗？”
　　“被欺负的不是我，是嫦娥。”杨战嘟着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杨戬。杨戬看向鱼池，见嫦娥郁郁寡欢，面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暗自心疼不已。走过去揽住她：“不高兴？”嫦娥摇摇头，也不答话。
　　杨戬又问她：“你没和她闹吧？”
　　“我没有。”嫦娥闷闷的说。
　　杨戬似乎松了口气般说：“那就好。别招惹她，咱不和她一般见识，好不好？”说完拍拍她自顾自的走了。
　　嫦娥心里忽然空空落落的。他的话分明是在敷衍自己，听到自己没有闹别扭，他似乎是如释重负？他不在意了吗？最近一直覆在心头的阴影愈发沉重，莫名的委屈纠缠而来，一股强烈的孤独感重新席卷全身。嫦娥感到压抑，幸而背对众人，不会被看见。
　　那边敖铃看的清清楚楚，原以为杨戬会拿自己怎么样，还在恐惧，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心里更觉痛快。

　　一阵饭菜的香味传来。正在聊天的众人都停了下来，默默沉浸在这氛围里。尽管刚刚吃饱，此刻也觉得饥饿了。嫦娥不曾修炼辟谷，方才又没吃多少，现下更是饥肠辘辘。起身想离开瑶池，手却被人握住。
　　“饭菜都做好了，还傻愣在这里。”杨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嫦娥转身，见他笑意盈盈。杨戬拉着她进了旁边的一个暖阁。这暖阁正对琼华，珍馐美味散发的一阵阵香味不断挑逗着众人的嗅觉。
　　“我又饿了。”王母首先放下了形象。
　　“我也是……”
　　“我也一样……”有人带头，其他人也承认了。
　　放下细密的珠帘，杨戬拉着嫦娥坐下。看那菜色，比宴请扶柳公主时的程度更胜一筹。看看茫然不知所措的嫦娥，杨戬为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眼中满是疼惜：“你傻啊，我怎么会让你受委屈？”
　　一句话让嫦娥止不住的想哭，低低的念了声：“戬……”
　　“哭什么呢，我不好吗？”
　　“我，我以为……”
　　杨戬拥着她，手抚着她如漆的墨发：“你以为什么？我怕了？我不爱你了？我变了？还是见异思迁，把曾经的誓言，我们的约定都忘掉了？”杨戬轻浅的笑着，“又不是她管你饭，你理那个水公主呢！”掏出手绢为她擦干眼泪：“乖啦，平时不是一直挺横的嘛。最近怎么了？难道我的出现就是让你哭的？那我一辈子不要出现。”
　　“你胡说什么呢。”
　　“那不要哭喽，你没吃饱，我也没吃，吃饭吧好不好？”
　　“嗯。”
　　杨戬说是吃，也只用了一碗面条，随便吃了点菜，剩下的全留给嫦娥了。
　　“多吃点……”
　　“好吃吗……”
　　“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喂，太多了，吃不了的。”嘴里塞得满满的，面前的碗碟里也都满满的，嫦娥含糊不清的说。
　　“你吃就是了。”杨戬笑着，宠溺的看着心爱的人，第一次看她狼吞虎咽不顾形象的吃着，时不时给她擦去嘴边的残渣。
　　暖阁中所有的动作，甚至连对话，瑶姬龙王等人也都听了个明白——这正是杨戬要的。他现在做的的一切都那么不加掩饰，明明的让他们看到，他杨戬是爱嫦娥的，无论什么人的什么看法、什么作为，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他的选择，还有他的——他们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誓言。
　　敖铃由最初的妒意转变为恨意，嫦娥就这么轻飘飘的赢了自己。她占据着杨戬的心，她连话都不需要说，杨戬就会为她做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而她，杨戬连计较都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