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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春畅(三) ...

  •   他淡淡地道,“那姑娘认为上次事故发生的时间应当是几时?”

      听他这样说我忍不住心里有气,他堂堂一个镖局的总头领,对于所经营管理的事务自然是知之甚详的。对于这种何时出货发货,以至于路途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自有其完善的联络手段,他所懂的远远比我们要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上次事故发生的时间,现在他这样问,摆明了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

      心里虽是这样想,但我却一丝半毫也不能露出不满来。而且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这批货我们是七月二十五号交到华老板手中的,当时的交货单及提货单我们两家都各有备份,这点就不用再说了。八月二十七日我们收到了下人的飞鸽传书,信上言明了货物被劫这件事。”

      我向后一抬手,郭叔又立刻从锦囊里抽出另一份信函,其纸质粗黄,上面字迹十分潦草,一看便知道是半通文墨之人所书。

      我将这份信函放到桌面上轻推至华罗面前,道,“华老板,请看。这是我府里一个姓随货行走的姓丁的下人寄回来的。”

      华罗这时伸出手将信函拿起,细细地从头读了起来。

      我估摸他大致看完了,便道,“信上说得很清楚,货物被劫是发生在八月二十一日的上午。我府里的这位下人虽然身手不怎么好,但毕竟走的货路多,当时发生混战时便躲在马车底下逃过一劫。他下午马上就写书信回来言明此事,而且此信下方还有注明日期。”

      华罗将信函放回桌上,脸色有一点点僵硬。我继续道,“但象华老板这样的老江湖,也必定会说,这可能只是我们一家之辞。”我伸手指向信函,将信函翻转过来,那背面龙飞凤舞地签了个人名,并注明有日期。我道,“华老板记得这个人名吧?”

      华罗只低头看一眼,便又迅即抬头看我,嘴角不自觉地轻笑一下。

      我道,“这人名叫裴建之,正是贵局的镖师。老丁是经常跟镖走货的人,他很明白如果走镖出了事,单凭他一纸信函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故此他特意寻了当时贵局还生还的一名镖师,要他同样在信函上签名以证明此事确实发生。”

      我顿了一下,续道,“如此一来,这封有贵我两家之人签署的信函便是最直接的证据,明白无误地说明此次失货时间便是来信当时的八月二十一日,这个日子可还没到九月。那就是说在此次事故发生时,我们两家之间的契约还是有效的,期间所发生的一切事务都应以此份契约为准。”

      我一下子说完了这么多话,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心跳也加快了,只觉得手心不自主地在出汗。

      华罗盯着我,那眼神竟是非常平静,只是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我继续在他这种审视下静静坐着,可是手心在桌底已绞了起来。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我正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的时候,华罗突然微笑道,“姑娘好缜密的心思。”

      我尽量慢地吐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浊气,强笑一下,并不回答。

      华罗此时又慢慢靠回椅背,将眼中的精光一扫而去,重又换上一副慵懒的表情,道,“姑娘事前已经准备得这样好,那看来在下也只能一切都依着姑娘的意思去办罗?”

      我道,“华老板说笑了,这并不是我说了该怎么办就可以怎么办的。既然已经订立过契约,那自然应当按照契约所书的进行赔损划分。这两家各自承担多少,该占多少比例,华老板应当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也自是比我要清楚得多。”他既然装了这么久的傻,我也该讽刺他一下。

      华罗呵呵一笑,道,“好,那就依着契约上说的做。”

      我微微一笑,道,“可我还得向华老板说一件事。”

      华罗问道,“何事?”

      我道,“贵局里有个姓费的总管,华老板知道吧?”华罗点点头。

      我继续道,“其实我们两家合作以来,也曾发生过类似事故。但每一次均能按契约所书约定双方责任,处理起来一点也不困难。可是我家王爷六月底便奉旨出了京,所为何事华老板自然是知道的。可贵局里的费总管瞅着我家王爷不在京中,府里单剩下弱的弱,老的老,便百般推辞不予商议,硬是将这件事给拖了如此之久。不仅说将这事给延误了,也影响到后续契约的签订。这段日子以来,我正跟郭叔商议着,要赶在年前尽快再找一家合适的镖局,把合约给签了,也方便以后大家做生意。”

      华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姑娘真是个厉害人儿,好,我先在此代费总管道个歉,赶明儿再让他亲自登门谢罪,保证决不会再犯。要是事先让他知道姑娘有这等厉害,打死他也不会这样做!哈哈,那这契约……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我们已合作了这么多年,不如就……”

      至此华罗方端正态度正儿八经地与我商议起事务,早前那种纯心看好戏的姿态已全被他抛诸脑后,好象他方才的轻慢从来不曾发生过。看着他在契约的细节上与我一分一寸地争夺,我由不得感叹,若是我方才有那么点点胆怯被他发现,或是说事先的准备工作也有丝微疏漏的话,那么在他如此大刀阔斧索要利益的手段之下,那现在的我们只能成为鱼肉,任其痛宰了。

      我让郭叔此时也坐下,对于细节问题他向来处理得比我要熟练,让他与华罗慢慢谈去。中间换茶水的小厮送上来几碟糕点,但我们都没来得及尝上一尝。

      赵沁历年征战,在上京里还有一些暗地里的开支未尝告诉我。那些数目大多是一些暗帐,郭叔也从来没对我言明过其去向如何。但在我看来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珍品大多交与镖局,经过长途跋涉运往西域卖以高价。此间获得的巨大利润都如涓涓细水般流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去了。

      终于在基本维持原有契约的基础上修改了某些细节,达成了一份双方基本都可以接受的新合约。郭叔跟我提过,华罗所开的镖局是上京城里最有实力的一家,但却是最不喜张扬的一家。据说华罗手里还有一些其它不为人知的产业,没有什么人清楚知道他的底细,他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既然他已答应按旧合约双方承担相应责任,也愿意与我们续签合约,那就没有必要选择其它镖局,只管继续合作就是。

      一番讨价还价下来,只说得口干舌燥。终于郭叔搁笔案上,完成了一份草案,三人都不由得出了一口气。我看看沙漏已是申时,肚子都有些饿了。他们两个大人不觉得怎样,我还是小孩子心情,看着面前的糕点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块,说声打扰,起身到窗前撩起面纱就把糕点往口中塞。

      华罗此时正帮郭叔沏茶,一提茶壶发现水已半干,便转身向身后案上取水,其时我正揭开面纱露出下颌一角,准备往嘴里塞粉糕。我从眼角余光一扫,发现华罗正好面对着我,他无意中看到了我的侧面。只一瞬间,他的手一停,握着的茶壶便乒乓一声落于地下,啪啷啷地摔了个粉碎。

      我和郭叔都吓了一跳,门外守着的双方各自护卫都一涌而上,齐齐站在了房门口,带着警戒的神色看着对方,只以为双方谈不拢已动了手。

      我放下面纱,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没什么,华老板只是一时手滑摔了茶壶。老马,快叫小二进来收拾一下碎片。”华罗的神色惊疑不定,他此时已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脸上的神色一忽震惊,一忽怀疑,一忽欣喜,又似带着丝愤恨。

      郭叔见华罗情势不对,轻咳两声,提醒道,“华老板……”

      华罗这才有点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很快地将眼中锐利的光芒尽数敛去。他再看了我一眼,突地微笑道,“在下失礼了,请姑娘恕罪。”

      彼此客套几句,华罗没有再坐的意思,便起身告辞离去。

      华罗一坐进轿子,便唤了心腹时达过来,低声道,“立刻去查明那个姑娘的来历,立刻给我报上来。”时达也是个西域汉子,生得膀阔腰圆。他跟了华罗有十几年,竟是第一次见到华罗有这般凝重的时刻,当下低声应了,叫了轿子起身便去了。

      我在楼上又休息了一会,想不通为何华罗会在最后那一刻显得有些失常,郭叔也说不明白。既然大家都不明白,那也只好离开了。既然契约谈得这样成功,我和郭叔两人都感到非常高兴。

      待下到楼下,谢六却不在马车旁。我正疑惑间,就见谢六从大堂后边揭帘子跑了出来。他奔至跟前,我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上也微见细密的汗水。我不禁问道,“你还是不舒服吗?肚子好些了没?”

      谢六微摇摇头,低声道,“已经好了,没事。走吧。”为我揭起车帘扶我上了马车。

      我正踩着蹬子,突然觉得背上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紧紧盯着我。我急转首往马路对面看,只见人流如织,人人面色如常,来来往往均是普通的市民。我微征了一下,难道是我感觉错了?

      不想让谢六和郭叔担心,我又继续登上马车,刚要放车帘,突又感到那道视线又射过来了,可是车帘已放下,刷地一声将那异样的感觉隔绝于车外。我和郭叔面对面坐于车中,郭叔一脸的平静,丝毫没有查觉到异样。我心中狐疑但也只能忍住,随着马车一路摇晃回到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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