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小旋旋旋

59、禁城

　　直武门外来往的百姓人数不知不觉变少了很多，人声也变得安静下来，看来他们已知道门前有了这么一队人马，于是纷纷改了道，从其它的门入上京。

　　卫如奇回到了岗位上，依旧身子挺得板直，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大门内外来往的人。只是他这样做也委实有点辛苦，眼珠子无论往哪个方向转，就是不肯再往我们这边转一下；脖子无论往哪个方向扭，也就是不敢往我们这边扭。他心里也委实不知该如何应付当下的局面。其它守城的士兵有些忍不住脸上露出兴奋之情，有的则是不断打量我们这队兵马，更多的则是一付不知所措的慌张样。

　　赵沁依旧立在雪儿旁，单背着一只手，悠闲地望着天上的浮云。我也是下了地，立于马旁，伸出手轻轻抚摸马头上的鬃毛。身后的士兵都已听令下马，只是雅雀无闻，只有战马发出轻轻的喷鼻声。

　　但觉日头渐斜，已过了正午时分，算来已过去有半个时辰了。这信是一大早就发出的，当时皇上就应当看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边正等得心焦，城里却始终不见有个音信，看来皇上也正自为该怎么办而焦虚。

　　我正站得有些腿酸，只听直武门内得得声响，几团暗影直奔过来。待得穿过门洞里的阴影，近得前来，方看到是一骑马而来的着黄色内廷服饰的中年太监，他身后还跟着四骑禁军骑士。

　　他奔上前来，隔着白玉桥，一跃下马，从怀里掏出一纸黄帛，尖声尖气道，“皇上有旨，宣厉王赵沁听旨！”

　　哗啦一声，直武门前所有人都跪下了，这当中还包括那些百姓，我也跪了下来。

　　仍是那刺耳尖利的声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厉王赵沁，击退大略有功。着其入朝封赏，随身只带百人骑兵，其余人等俱于城外候命。钦此！”

　　只听赵沁道，“臣接旨！”起身跨过白玉桥从太监手里接过了那道黄布帛。

　　待得所有人都起身，那太监皮笑肉不笑，道，“厉王爷，这次您可真是立了大功啊！皇上这段日子可是一直都记挂着您呢，天天都在我们这些人面前说想您的话。您可真是有福气啊，一出兵就将大略打得落花流水，我们这些人天天可是盼着您回来。”

　　赵沁温言道，“关公公言重了。我们在外领兵打仗全赖天恩浩荡，都是些粗重的活汁。哪比得上您日夜在宫里操劳，皇上还要靠您为他排忧解难。”

　　关公公笑出一脸的皱纹，道，“厉王爷啊，奴家可当不起您这话啊。伺候皇上是奴家的本份，何来辛劳。倒是您，手握兵权，也得心里时时想着皇上才行啊！”

　　赵沁笑道，“关公公说得是。本王虽是身处军旅，却也是日日念着皇上的恩情。这不，本王在外还得了一些新奇的好玩意，明日就送到关公公府上，好好酬谢关公公这段日子在皇上跟前的操劳。”

　　关公公眼睛已经笑得不见了，“啊哟，这可怎么敢当呢！我平日就爱在皇上面前说厉王最是一个细心人，别人说您的反话我还头一个不高兴，劲拦着不让告诉皇上。”

　　赵沁道，“这可真是太费公公的心了，本王在这里先谢过了。”

　　关公公笑着携了赵沁的手，道，“好说好说，自家人甭客气。你我还分得了这么多吗？我看您还是快接旨进宫去吧，皇上可都候着您好半天了。”

　　看着关公公那一脸的折子，还有听着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只觉得身上不禁地猛起寒毛。但赵沁就由他这样携了手，脸上神色自如，就象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只听他笑道，“可不是，咱们这就一同进宫，您老在前，我谨随其后。”

　　关公公笑道，“你我同行同行！”

　　赵沁回首对刘参宇道，“你点一百骑兵跟在我后面，其余的交给黎东伟在这里先驻营。”说完，携了关公公的手道，“关公公，请！”

　　关公公也回道，“厉王爷，请！”

　　自有人为他们牵过马来，两人上了马，并列入城。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刘参宇点了一百骑兵纵身上马，紧随其后步入城门，我也紧随在刘参宇身后。

　　城门口的卫如奇等士兵此时早已起立，恭恭敬敬立于一旁。两旁的百姓早在关公公等来之前就退得远远的。待见到士兵前进，个个都如泥雕木塑一般立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从面前行过的这气势昂扬的骑兵。

　　虽然只有这一百骑兵，可他们的战马壮健，盔甲鲜明。马上士兵个个都是经过多年的沙场历练过来的，不说别的，每个人手上怕不都有十几条人命。他们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又哪里能是久居上京的禁军士兵可比拟的？上京城里的百姓是早已见惯了守城军士，而对于这般刚从战场上下来，全身上下仿佛还被血光围绕着的战士却是极少见，是以个个都是呆若木鸡，只能用眼看了。

　　刚进门洞，只见眼前直直宽宽的一条大道直铺在面前，其宽足以容下六辆马车共行。马蹄得得敲在石砖上，委实清脆。大道两旁俱是各式商铺，铺门的宽度，高度，所卖的货色，迎来送往的客人，种种的规模可真不是穆平可比的。本来街上还有很多百姓，但这时个个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要么直直地看着我们，要么就是躲在一边窃窃私语。

　　我算是个乡下孩子，此时心里充满了对新奇事物的向往，我知道周围很多东西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真忍不住想好好地将他们都打量个够。可是身后是这威武的军士，身边是个个目不转瞬的百姓，无数道目光将你盯得死死的，想转个头都那么难。

　　我强压下心里巨大的好奇感，勉强装出镇定的样子，平静地将目光前视，眼中只有赵沁的背影，就这样目不旁视地骑马一步步前行。只是我心里不停地在说，忍着，现在一定要忍着，千万别丢了王爷的脸。以后定有机会再好好把这上京游个遍的！

　　走啊走，一条大道竟是不拐弯。随着越行越久，两旁的建筑也变得越来越宏伟壮丽，门前仆从的衣饰也变得干净整洁了很多，很多商铺里来往的人们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华丽。他们见到我们都是噤声不出，安静地立于一旁。

　　走了很久，背都挺得酸。终于面前豁然开阔，见到一条横于面前的内城河。河面宽阔，波光麟麟，流水不息。上搭九座白玉长桥。这九座长桥对面，便是那深红外墙的城中之城，禁城。

　　真是找不出言语来形容这城中之城的壮丽及威严，连天上的明日也毫不吝惜自己的光辉，将整个城都映得流光溢彩。

　　这就是那天下手握第一权力的人所居住的地方了吗，他就在这里面决定着他所有子民的生死吗，他该拥有怎样的仪表方称得上是九五之尊……种种的疑问盘绕在我心头。这壮丽的建筑向我投下深深的威摄，使我此时此刻浑忘了身处何方，连句话都说不出。

　　赵沁与关公公下了马，不从正中那条白玉桥走，而是从旁边的另一条小桥跨过内城河，身后只跟着那四名跟关公公而来的京城禁卫，就这样进入那扇镶满金色铜钉的大红门内去了。

　　我下马，立在刘参宇旁，只是静默地看着这皇城。不论是守在禁城门口的守军，还是我身后那一百骑兵，俱是立得端端正正，不发一声。天高云阔，偶有我不知名的鸟儿在空中划过，投下一丝暗影。余下惟一活动的怕只有面前这条活水，还有我们脸上的眼珠了。

　　日头越来越斜，将我们在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那扇沉重的大门却仍是紧闭。等到西边的云霞都被染成了金色，方见大门稍微开了一缝。或许开的距离并不算小，只是这门太过于高大，方显得那条门缝开得是如此之小。

　　门里走出一人，正是赵沁。隔得远，看不清他此时的面部表情。跟在他后面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人便为那前来宣旨的关公公，另两人则穿着大臣的服饰。待得出了门外，赵沁与他们三人又客套了几句，互相回了几礼，方分道扬镖。关公公自是回了宫，那两个大臣模样的人自有人抬来小桥，扶着他们上桥，向着其它方向而去。

　　赵沁一路走回，脸色平静。跟着他这么段时间以来，我对他的性情也约摸有了些了解。但凡他外表越是沉静，则心里必定是翻江倒海的；如果他心里是真畅快了，那倒是可以和任何人无所禁忌地说笑话，什么规矩也不必讲。

　　我都能知道他这特点，刘参宇又岂会不知。瞧这脸色，刚才在宫里的几个时辰定是极不太平。但现在人多口杂，想说什么也不能。于是只得跟在他身后上了马，策马向上京的东城区而去。

　　赵沁在十五岁时就离开皇宫赐府别住，军功越盛，府第是越建越大。东城区本就是上京里官臣之家聚居之地，厉王府的规模在其中更算是翘楚。东城区的格局却又比我入城时所见的地方又肃穆庄严了很多。间间白墙黑瓦青衣门房，硕大守门石狮，光洁宽敞的门前通道时时都在提醒我，这儿可不是寻常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