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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相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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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我的小帐篷里,盘腿坐于已为我铺好的厚厚毛毯上,将短笛握于手中轻轻抚弄,指间温润生凉,睡意却迟迟不来。
我将笛子举向唇边,心里回想着刚才那曲梅花落,调匀呼吸,指法依然,却是将梅花落的指法又虚演了一遍。待得演完,脑海中还在不停反复盘旋这首曲调。我静静地躺下,手里握着短笛合眼睡去。
第二日晚间是宿于一小镇外围简陋的客舍里。我在房内给赵沁与刘参宇侍完茶,正看着进来几个士兵撤去碗筷及收拾桌椅。
刘参宇正在喝茶,突然眼睛一亮,对我道,“尘儿,你腰间系着的是什么?”
我今天早起时特意取来一段青色的丝绳穿于短笛系于我的腰间,我本意是由于我从未有过这样名贵的东西,又怕随手放在哪个包裹里却将它不小心压损了,所以就这样细心地携在了身边。
见他这样问起,我伸手将短笛取出,举在他面前道,“瞧,王爷赠给我的。”
刘参宇看一眼赵沁,赵沁脸上也挂着微笑,道,“你还真别说,她对音律倒是颇有天赋。我昨天晚上只教了她一点东西,却是领悟得相当快,连梅花落都可以吹了。”
刘参宇道,“是吗?连你也这样说?”转头向我道,“你知道王爷昔日在上京可是号称笛仙,一管玉笛那真是名动京城,这管玉笛不知有多少官宦之家想见也不能见啊。”
我一听他这样说,有些惶恐,抬眼望着赵沁。
赵沁微笑道,“你倒是真会夸大其辞,没有的事倒让你说得活灵活现。会音律倒并不一定要拘于乐器的形式。但凡动于情,出于真心实意,任何一件凡品皆可奏出仙音。你小子,几时也会说起这些空话来了?”
刘参宇呵呵笑着,对我说,“你别往心里去,王爷赠给你自然是有赠给你的理由,你肯定也当得起。我也来做个锦上添花之事吧。”说完从腰间取下一块象牙佩饰,上缀有一大红缨络绦子,递了给我。
我接过一看,是一块微微发黄的象牙雕,正面阳文刻着“清风明月”四字,背面是一寒江独钓图,整块象牙隐隐有血丝盘绕其间。我一看便知此物珍贵,忙递还给他,道,“我受不起。王爷赠了我玉笛已经愧不敢当了。刘大人还要再送我这个,我可真没法再收了。”
刘参宇不接,佯怒道,“怎么,就只收王爷的东西,不收我的?是不是瞧不起我,嫌这东西太劣等了?”
我急忙道,“我怎么敢!刘大人说话真是会冤枉好人。”
赵沁一旁道,“你就收下吧,这是他一份心,礼是什么倒在其次。”听他这样说,我方深深福了一福,将佩饰接下。
刘参宇道,“既接了我的礼,那能不能吹首曲子让我听听?我也想听听王爷盛赞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样。”
我见赵沁点头,于是走到窗旁,依着支开的窗户架子,看着庭中那枝叶稀疏的树木,举笛于唇边,吹了起来。
这次我吹的是梅花落,但却不是梅花落。
这由昨日夜间在我听来偏于哀婉凄清,其音甚悲,于人哀悼年华倒是最相适宜。可是在赵沁,他胸中的丘壑,以及他日的报负,却怎么能是这种曲子能映衬得出。
我听他唱那首曲子的时候就已发觉他心中郁郁的情感,这当中包含对未来的憧憬渴望,并一股难耐的寂寞,这多般情感却又被他的身份重重压抑着。虽说身边有刘参宇不时为他开怀,但心中的郁结之气,却在曲中一听便知。正所谓乐为心声,我初识音律,但凭着自己对音律的感知力,却还是感到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痛苦,若隐若现地缠绕在他的曲音中。
我在心底里却实不愿他这样,于是我将梅花落全曲都稍做了点“修改”。
在很多低半音的地方我都提高了半音,有的地方还不止半音。但改要改得巧,不能错了原曲自身的音律,改的量大概也就十分之二而已。而且长达四分节拍的地方也都加快了半拍有余,这样多余的尾音全都变为上扬的清音。
这些修改过的地方可是我一个白天闷在车厢里苦苦思索出来的。我自付还没到可以自创一曲的地步。况且梅花落这曲子本就是一代名曲,当初作曲之人可谓是费尽心思,不时有神来之笔,怎么是我这种初学者可以比拟。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依着原有的音律,凭着自己的一点点小心思做了点些微的变化。
但只这一点就足以让细心人听出不同来。
窗前的小几上焚着淡淡的百合花香,小小的玉炉里袅袅升起青烟。窗外是遍地的月光,有虫子在草丛里发出嗡嗡地低叫。
我闭着双眼,手指轻快地滑过笛身,笛音如一地的水银直铺了开去。
在这深秋的寒夜里,笛音乍起,初时切切,一舞三徘徊。随着曲音的柔婉展开,渐渐在人面前展开一幅冰天雪地的画卷,冷冽却神清气爽。天地间一片银妆素裹,只山间丛丛娇艳的红梅,如点点艳红的宝石,衬着那乌黑的枝干,在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此时恰如一阵寒风吹过,朵朵梅花飘飘而下,落于雪地上。银白的地面落得几朵娇艳欲滴的梅花,只衬得雪莹白,花更红。满天飞絮便不能再让人感到寒冷,只觉得是这白雪成就了红梅,也只有红梅方配得上白雪。笛音中吹奏着梅花的盛景,只让人感到景色如此美好,光阴如此让人留恋……
笛音渐低,待得最后一个尾音吹落时,我方欲回头。突然身后响起一缕箫声,低低徘徊,竟跟着我刚才的笛声盘旋而上。我心里一动,便也不停歇,笛音也跟着箫声合奏起来。
初时只闻箫声还在做着多种试探,好几次都欲将节奏变为原先的舒缓节拍,但禁不住笛声的一再鼓励,渐渐便放弃了原先的低沉。
我尽可能合着他的拍子,在他略感犹豫的地方正大光明地给予支持,为他奏出多种或高或低的尾音;在他略为凝滞的地方,又轻快地升上半拍,鼓励他继续跟上我;在他明显压抑着宣泄的音阶时,我为他主动吹出那缕缕不绝于耳的佳音,或是恼恨花落,或是惊喜于天地红白相映的绝色,但绝无伤心花萎的悲清。
越吹到后面,箫音竟是变得平正舒缓起来,不紧不慢地跟上了我的拍子,声声丝丝入扣。如果说笛声就如一踏歌而来欢快的少年,那箫音就如一稳重的中年人,跟在少年人身后,坚定的步伐,目光炯炯,追寻着少年的行迹。
笛箫合音,余余缕缕,将梅花落又细细吹了两遍,竟有灵犀般渐渐都变微弱了下去,终微不可闻。我放下笛子,心情难抑的激动,身后竟也是静悄悄的。
过了半晌,我方回过身。只见刘参宇仍坐在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只神色间却明显带着深深的佩服,眼神中又含着另一层意义,面前却放着一杯早就冷掉的茶。赵沁却是立于屋子的另一头,也是倚在一扇窗前,背对着我,手里握着一支颜色青翠的长箫。
赵沁此时回过头来,脸色平和,他淡淡看我一眼,眼中亮晶晶的。他走回桌前坐下,举起自己的茶碗喝茶,不发一言。
倒是刘参宇看看赵沁又看看我,过了一会方问我道,“你真的是昨天才刚学的笛?”
我道,“是,我好象听曲子只听个一两遍就能记个大概,若你要让我说出曲中的含韵来,此时却是不能。”
刘参宇看着赵沁道,“若不是你也这样说,我还真以为你教她很久了呢。哈哈!”大笑几声,道,“刚才听你吹的并不是梅花落吧?”
我道,“我只是稍微改了其中一些地方。”
刘参宇道,“恩,改得不错,也颇有新意。你一个小女孩子家能做到这点已属相当不易了。这样吧,我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说完起身走到屋角,到他那一堆包裹里翻来覆去地找个不停。过了一会,他手中拿着一本旧书走了回来,对我笑着说,“这是我最近收集到的一本曲谱,可巧上边都是古曲,我一直没有时间细看。但今晚听你这么一吹,我觉得这本曲谱也找到了主人了。”
说完他将曲谱递了给我,道,“送给你吧,这份礼物可一点不比王爷的轻啊。”
我心里感激,双手接过,已想不到推辞,忙道,“谢谢刘大人,等我以后学会了这上面的曲子,第一个就请刘大人听。”
刘参宇笑道,“呵呵,小丫头就是嘴巴甜。”
这时赵沁道,“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面对他,我不敢抬头,只道,“是。”恭身退出。
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我打开曲谱细细看来,那首梅花落赫然便在其中。还有点绛唇,凤来巢,五拍,七拍等二十来首曲子。依着昨日晚间赵沁教我的音律常识一一看去,但觉首首回味无穷,齿颊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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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吧,不超过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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